飛機開始滑跑。透過機窗，看到機翼顫顫悠悠，仿佛好像紙糊的。雖然我也明白，根據力學原理，機翼顫動才會更穩固，就如同垂釣的魚竿，在遇到重力時會形成彎弓般的曲線以此產生韌性和張力一樣，但看著那玩意薄如蟬翼般的晃悠，卻總讓人由不住有一種想跳出去加固加固它的沖動。好在天降大任于本人，一夫當關扼守了安全口，獨享近水樓台之便利，真要有什麼危險或者不測也沒關系，反正論逃生我這兒最近便。
此行，我選擇了廈門航空公司的班機，因為這趟航班的時間恰到好處。蘭州中川機場，離市區很遠，若搭乘早班飛機就得夜半起身頂著星星往機場趕，這對于像我這樣晚上睡得很晚早上又起不了太早的夜游神來說，那是相當吃力。廈航這趟航班，中午才起飛，下午四點左右就能到達。我大可不必那麼勞神費力，按部就班起床，不慌不忙早餐，消消停停出，悠悠閑閑到達。不僅免除了旅途中的奔波和勞頓，而且午餐午休吃飯睡覺都不耽誤。呵呵，趕趟。
離開跑道，飛機便騰空而起，猶如一只生性好斗雄氣沖天的大鵝，仰脖展翅，一頭扎向蔚藍色的天空。由于爬升的角度很大，坐在後座的小女孩，一下子變得好小，就好像被壓縮了尺寸後又被使勁塞進自家客廳角落里的一個芭比女圭女圭。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我興致極高，幾天里睡眠不足的困倦似乎一下子被趕跑，透過機窗，望著機翼下荒涼的山丘信口便謅出一句詩。可接下來的一句卻有些拿不準，究竟是遠看山有色，近听水無聲呢，還是白毛……怎麼……它就浮水，紅掌……哪樣子……才又撥波……
我懷疑自己大腦缺氧，以至于連這麼熟知的句子都想不起來。「年輕輕就這麼沒記性，就是因為接不上地氣。唉，住在那麼高有什麼好，要住還得是要住一樓。」一樓的牛女乃女乃，每逢一見到我正說事兒的時候拍腦袋，馬上就會來這麼一句。難道我此時就是斷了地氣才導致「年輕輕就這麼沒記性」？可這不是剛剛才離開地面嘛，不至于立馬就這麼立桿見影吧？
就在我聚精會神絞盡腦汁思考的時候，一句悅耳的聲音打斷了苦思冥想的我。
「請系好安全帶。」
「春去花還在，系好安全帶。」思維仿佛被一下子激活。我的腦神經猶如純氧加壓後又被澆上火油的燈捻子，瞬間里踫撞躥火，反應更是極度活躍，跟著提示語順嘴就冒出這麼一句不倫不類的東西。
「應該是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悅耳的提示語在耳邊繼續。
誰啊，如此較真？我收回視線，看到一個身著空姐裝的窈窕身影和一雙黑亮的眼楮。
黑眼楮似乎並無惡意，依然笑微微地重復道。「遠看山有色，近听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鳥不驚，可你驚著我啦。」
我本來是想借著這句話跟她開句玩笑，但可能是由于突如其來的驚擾，心情一時沒調整過來，語氣說得很重，連自己都覺得說話時表情凝重，臉繃得好似刨去了糙皮的棗樹根。
「對不起。」黑眼楮歉意地笑笑，露出面頰上一對甜甜的酒窩，看得出訓練有素，話說得蠻客氣。「我不是有意的。」
我也不是有意的啊。說真的，我其實是個有點內向的人，不很隨和又循規蹈矩。原本一個很輕松的話題竟被我搞得有些沉重，心里自有幾分懊悔，便掩飾似地說，「哦，我不是說這，我說的是鵝鵝鵝……」雖然我盡量裝得漫不經心，但一急，還是把「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說成了「紅掌撥油鍋」。這下，我意識到壞了。這不是曲項向天歌的天鵝，而成了赴湯蹈火的炸鵝仔。她會不會哈哈大笑，借著糾正再取笑我，或者在心里偷偷嘲笑鄙視我一番呢？
嗨，管他呢，錯就錯吧。索性將錯就錯。誰又敢說這種原創性錯誤，就不會是文化人慣用的一種級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