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孩子們落水的消息時，我心里其實挺難過。我不知怎麼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的那個鄰居，一個很和善的老太太。她一輩子最讓人稱道的，就是臉上永遠寫滿的平和與微笑。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老人，最後卻瘋了。直到臨死，除了老伴和幾個摯友親朋守護在身旁外，甚至連女兒女婿都沒來看她一眼。
老人臨終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想外孫……我要去找他。
那是北方一個極普通的秋汛時節。
傍晚的黃河之濱，涼爽宜人。老人帶著已經能蹣跚行走的外孫去河濱散步。看著濱河路兩旁一對對綠蔭下的情侶，听著外孫子咿咿呀呀的笑聲，老人臉上愜意，心里淌蜜，感到一種難得的幸福和滿足。
有一種說法不知道準不準確︰老人和孩子之所以能玩到一起，是因為他們在某一點上的思維和心靈非常容易溝通。
在一處沒有護欄的地方，河堤以斜坡的方式伸進河床。幼小無知的孩子和幸福得忘乎了所以的老人嬉戲著踏上河堤。
孫兒在前面跑，姥姥在後面跟。被幸福和喜悅鼓脹著的老人，全部神情都集中在對孩子的疼愛上，惟獨忽略了護欄一側的河槽里那同樣鼓脹咆哮著的渾黃色河水。就在離河床不到四五米時，老人的意識才突然提示出一種可能存在的危險。然而，這樣的意識還是晚了。孫兒被一塊小小的石子絆了一下，趔趄著摔倒在堤坡上。
那一刻，天空逐漸陰沉，河風開始加劇，濃密的烏雲遮蔽了半個天空。陰霾籠罩河岸，天色隱隱泛黑。老人昏花的視野里，只留下外孫子倒地翻滾時的那個側影，猶如一顆小小的沙礫，順坡而下，瞬間就落入洶涌湍急的水流。這一切來得那麼迅疾突然，沒有聲音，沒有哭喊。陡然間，時空驟停，乾坤倒轉，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變。孩子微小的身體，甚至沒有激起水波些許的漪漣。慢了半拍的意識，晚了半拍的感應，讓猝不及防的老人驀然止步。
她慢慢伸出雙手，而後像一座崩塌的泥塑頹然倒地。可她又極快地爬起來，瘋了一樣沖向水浪拍打的河川。
老人在河邊上顛跑了半宿，被附近遛彎的人攙回家的時候已是目光痴呆，渾身水濕，瘋瘋癲癲，那曾經永遠平和與微笑的臉上沒有了任何的表情，平白滄桑，猶如一塊皺褶密布的榆木板。為了撫慰慈祥的老人，人們沿著河床奔波數日，但最終還是未能找到孩子的尸骸。那麼稚女敕柔軟的身體，恐怕早就被狂躁洶涌石礫俱泄的河底暗流肢解了，分化了，以至于老人至死都沒有能夠得到女兒女婿的寬恕。
我永遠忘不了，在那一盞昏暗的孤燈下，老人臨終時一遍遍喃喃自語的聲音︰
我想孫子啊，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