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稍稍放下,是劉曜,不是李飛白的人,想到這兒又是一陣憤怒,李飛白給我留下多深的心理傷害。
等我反應過來,已經人在書房了,劉曜倒是輕車熟路,也許他對金墉城的熟悉超過了皇宮。
徑自坐在書桌前,書桌放在窗下,窗子很大,清晨看到的是一輪紅日,現在一輪彎月,也有淡淡的銀輝,透過巨大的雕花窗欞灑落桌上。此情此境,真是美好。
「你也坐。」我懶懶的趴在桌上,看著窗外明月,我一直對于書房心懷疑慮,按理說當初是司馬衷的老爹司馬炎建的,他的本意只是用來關賈南風,是懲戒而已,怎麼會建一間清風明月相伴的書房呢?真是難以理解。
「容容……」劉曜只說了這兩字,又開始沉默。
我突然站了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這里雖然是冷宮,可是守衛絕對不是吃素的,雖然沒有隱那樣的高手,可是劉曜也不該這樣輕松的進來。
劉曜只是一笑,沒有說話。
這一笑之下,我就看出了劉曜的變化,他瘦了不少,面目清 ,一笑之下,嘴角竟然出現了幾道深刻的笑紋,乍一看,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你瘦了不少。」我道。
劉曜微微一笑,背負雙手,站在哪里任我打量,「還有什麼變化嗎?」只是隨意的一個動作,自有氣勢。
「當然有變化了。」我微笑起來,「新郎官,大將軍,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劉曜臉上的笑容慢慢散去。目光閃動。
我低下頭,這個玩笑不該開,別人不知道。我是當日親眼見過他的新娘卜氏大鬧婚禮地。
劉曜又似不在意的一笑,輕輕轉過了話題。「好像你呆在冷宮的時候比較多,每次見你都在冷宮。」
我沒有說話。
「你說不適應塞外生活,原來是適應冷宮地生活。」劉曜面色轉冷。
我猛地抬頭,這才是劉曜最大的變化,以前地他。是個爽朗豪邁的人,就算是憤怒,也不會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
「為什麼呢?」我鎮定的看著他。…
「什麼為什麼?」劉曜不笑的時候,面容分外冷峻,這個身量極高地男子,是今日漢國攻城拔寨的得意將軍,不是當日洛陽街頭的俠客少年。
「我們不是朋友。」劉曜背轉過身。
當他這樣說話的時候,有一種名為危險和威嚴的氣息從他身上散去。他說我們不是朋友,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將他改變。
「你還好吧?」我試探著問。「我?」劉曜挑挑眉。「我能不好嗎?新婚燕爾,平步青雲,現在還是將軍。不久又能封王了,你說我能差嗎?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對了,攻的可都是司馬家的天下呢。」
「倒是你。」劉曜冷笑,「當日城牆上不過輕輕一松手,娘娘已經又經歷了兩廢兩立。」
我怒瞪著他,咬牙沒有說話,他既然不是我的朋友,多說無益。
「不過娘娘天生鳳命的大名倒是傳遍了天下,可惜皇上不在乎,反復地將你廢棄。」劉曜氣定神閑的坐下,仿佛在閑談一般,除了語中帶諷。
「劉曜,如果你來就是說這些的,我只能說,那是我和司馬衷之間地事情,不需外人評說。」我下起了逐客令。
劉曜倏然變了臉色,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即使本來他的笑容也是冷笑。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劉曜一把揪住我,「我哪里不如司馬衷了?你又為什麼一定要選他?」
「我也不好,你為什麼一定要選我?如果只是選擇那麼簡單,世上又哪有那麼多地怨偶?」我冷冷地說道,「對我來說,你不選我,我就會覺得很輕松。」
「輕松?呵呵……」劉曜厲聲長笑,「我對你的一片真情,只會讓你覺得是負擔是嗎?」他地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你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嗎?」劉曜低聲靠前,「我正在攻打晉陽,你知道嗎?那可是進入中原的一道門戶,守城的正是劉琨,那個奢侈小兒劉琨,就他那樣,每天錦衣玉食,也敢說和晉陽百姓共進退?他以為真的是他的一曲胡笳退兵嗎?」
我瞪大眼楮,看著劉曜,劉曜的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眼中光芒閃動,滿是不屑。
「今日我自動退兵,劉琨賺得個虛名而已。」劉曜冷笑,「而亂世,虛名又有何意義呢?今日一曲胡笳退敵,明日又如何呢?我若是想打,別說晉陽了,就是這國都洛陽,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呢?」劉曜徑自坐下,目光轉向我,「你不過是空擔著皇後的虛名,又為何不能跟我離去呢?」
城外士兵如山,城牆上一位白袍將軍,眉目如畫,氣質高貴,面對著城外大軍壓境,微微一笑,將胡笳湊在嘴邊,哀哀切切的吹了起來。
一曲未完,城外的胡兵思鄉心起,淚流滿面,無心攻城,于是攻防的統帥只能下令退兵。
這是我想象中的一曲胡笳退敵兵的畫面,和劉曜口中的截然不同。
劉曜滿臉不屑,「不過是我自動退兵罷了。」
酸菜听到這里,已經滿臉憤然之色,雙拳握緊,就要對劉曜出手。
我悄悄的後退幾步,「我听說你被廢了,放下晉陽千里迢迢的趕來見你,可你呢?」劉曜的眼中光芒大盛,聲音卻是十分平靜︰「你說是負擔!哈哈……」
劉曜又開始縱聲大笑,似乎笑得極其歡愉︰「你以為這樣司馬衷就會相信你嗎?你以為就能安安穩穩的當皇後嗎?你錯了!劉聰,先是司馬的赤沙中郎將,後來又是司馬穎的右積弩將軍,這天下的歸屬還未可知呢。」
劉曜盯著我的眼楮,「你負了我,司馬衷必然負你!」
劉聰,就是劉淵那個酷愛黃金的兒子,至于什麼中郎將,什麼將軍我沒在意,可是我在意的是劉曜的話,他的話一字一頓,如同詛咒一般,我突然開始顫抖,我怕,真的害怕,我怕他一語成,我怕和司馬衷無法善終。
「夠了,劉曜!」我也惱怒起來,被他的幾句話激起了滿腔怒火,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宿命一樣的兩國為後,司馬衷和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就算我們不是朋友,總也不至于變成仇人,可是你的這些話,我不想再听。」
「不對。」劉曜語氣極淡,「你會是我的妻子。」
「你說什麼樣的人能的天下?」劉曜長臂一伸,將我摟住,低聲在我耳邊問道︰「心狠者得之,善謀者得之,司馬衷可佔了其中一樣?」
酸菜面色大變,立刻出手攻來,劉曜卻似毫不在乎,悠然的將我帶入空中,躲開酸菜的攻擊。
「不是人人都想得天下,不是人人都想做皇上的。」我力持鎮定的回答,司馬衷的性格不適合,可是世間多的是平凡夫妻,我們也可以成為其中的一對。
「他可以不做皇上,可你這個天生鳳命能嫁與凡夫俗子呢?」劉曜目光閃動,微微一笑,「我會得到天下,你會是我的皇後。」
「五廢五立,兩國為後!」那張薄薄的發黃的絲帛上的字,清晰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如同下達的死亡通知書,告知了我最後的結局,難道真的就是我的命運嗎?難道就真的不能改變嗎?
「不會的。」我說得很慢,很肯定,「你得天下是你的事,做不做皇後是我的事。」
「我曾經說過,這是亂世!」劉曜定定的看著我,「沒有權勢的時候,我一無所有,甚至保不住幾根心上人的發絲,甚至唯一的親人也成為刀下亡魂,我要得到天下最大的權勢,也包括你!」
劉曜展顏一笑,眉目之間滿是煞氣,「今生我若得不到你,絕不約來世!」
他說的那樣決然,如同宣誓一般,我突然想起當時的司馬衷,他寧願和我相約來世,到一個平和的年代,一起平凡度日。
帶著絕對的自信,劉曜掃了酸菜和笑笑一眼,「再見!」轉身離去。
「永不再見!」沖著他的背影,我憤怒喊道,仿佛這樣就可以無視劉曜帶給我的恐懼,這樣的劉曜,讓人心生懼意,他說話時的自信,讓人覺得他說的事情,必然會成為現實,而我是不願意見到那樣的現實的。
劉曜身影一頓,慢慢轉過身來,已經一臉的平靜︰「永不再見?」聲音听不出悲喜,琢磨不定。
「娘娘,您沒事吧?」酸菜過來扶我。
「沒事。」我雙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大冬天衣服後背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