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兩國為後第三章月容
我雖然想笑,卻不敢表現出來,苦苦忍著。劉曜靠近床邊,還是穿著一身黑色錦袍,面容有些泛紅,帶著一身酒氣,目光閃亮的看著我,「笑出來吧。」
我忍不住大笑,劉曜淡淡的說道︰「你很久……不曾這樣笑過了……」,看著我,眼神似乎有些恍惚,伸手拂去我額上的亂發。
我騰地一下坐起來,裹緊身上的被子,這幾年,雖然劉曜去哪就帶我去哪兒,外面也盛傳我如何得寵,但實際上我和劉曜之間清清白白,當日我對劉曜說過,我是要做皇後的,所以劉曜從未越雷池一步,今晚他過來,我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桌上的燈花爆了一下,我扭頭一看,青銅枝型燭台,點著兩支紅燭,紅燭有手臂粗細,花紋涂了金粉,竟然是一對龍鳳蠟燭,這樣的安排,自然不是出自我的授意。
龍鳳蠟燭,當日我和司馬衷大婚之日,點到天亮的也是一對龍鳳蠟燭,一樣的紅燭閃爍,一樣的雕龍刻鳳。
我驚疑不定,戒備的看著劉曜,劉曜淡淡一笑,手仍是停留在我的腮邊,目光閃亮的看著我,他的頭發很長,沒有束起,絲絲縷縷的垂在我的臉上,我卻不敢伸手撫開,仿佛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任何一個動作都可能破壞掉這個平衡。
酸菜已經機靈的跑了過來,恭敬的問道︰「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這聲「皇上」叫得極為勉強,不過劉曜顯然沒在意,擺擺手讓他退下。
酸菜看向我,劉曜沒有回頭,輕聲說道︰「去吧,我不會對她怎樣地。」
我也悄悄松了口氣,一放松下來。就覺得他身上的寒氣混合著酒味刺鼻,忍不住咳嗽起來。
劉曜輕輕為我拍著後背。微微嘆息一聲。
「我沒事了。」我趕緊說道,脊背挺得筆直,因為緊張,手心微微冒汗
劉曜稍微離我遠些,道︰「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我微微一笑,「我怎麼會在乎這種事?他們願說隨他們說去。」
「是啊。」劉曜神情恍惚。「你怎麼會在意呢?」
掉轉目光,看著外面昏暗的天色,輕聲道︰「其實,我是希望你在意的。」
酸菜端著碗過來,遠遠的一股腥羶味傳來,我皺眉說道︰「酸菜,我不喝。」
因為我身體虛弱,又是冬天。太醫說是每天喝碗羊女乃補補身體。可是羊女乃實在味太大了,我每次都很痛苦。
酸菜置若罔聞,板著臉繼續湊到我跟前,我苦著臉喝完,趕緊沖了幾口水下去。
「下次我喝藥也不喝著羊女乃了。」我忍住惡心的感覺說道。
「等娘娘喝藥地時候,又要念叨羊女乃了。」酸菜不為所動。利索的收拾好,我沖她點點頭,酸菜不露聲色地離去,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就在附近,每次劉曜過來的時候,她都是如臨大敵。
「我小時候,覺得天天喝上羊女乃,就是最幸福的了。看你的樣子,真是……」劉曜搖頭苦笑。
「我現在覺得天天不用喝羊女乃最幸福。」我在床上。懶懶的說道。我自認不是一個挑食的人。可是一直吃不慣這里的飯菜,當然我每天都勉力吃些。只不過一旦不餓就再也吃不下去。所以雖然天天養尊處優,卻消瘦下來。
「有羊女乃地時候,你真的覺得藥更可口,等到喝藥的時候,又覺得羊女乃好喝了嗎?」劉曜很認真的看著我,冬日下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也給人一種暖暖的感覺。
只是,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呢?
正思量間,劉曜已經俯身過來,一直手臂撐在床頭,將我圈在臂彎,氣息微微噴在我的面頰「你穿我們地衣服很漂亮。」
我微微皺眉,這是一個危險的距離,我們離得太近,太曖昧。
「是嗎?我不覺得。」我淡淡的應道,想要起身,又擔心做得太過明顯而引起他劇烈的反彈,這幾年,劉曜和我相處還算平和,他忙于天下,我忙于隱身,一旦兩人一起的時候,又往往沉默不語,而暗處還有個酸菜。
「今天早上的事情,你不用在意。」劉曜輕聲說道,目光灼灼︰「有我在,沒人能動你分毫。」
「你已經說過了。」我提醒他,身體稍微往里傾斜。
「多久沒見你那樣笑了?」劉曜微微眯起眼楮,像是追憶一番,「五年?還是更久了?」
我低頭不語。
「已經過了那麼久,為什麼我還覺得就像昨天一樣?」劉曜輕輕地將我攬入懷中,神情迷離,我大氣也不敢出,只能用手悄悄的擋開兩人的貼近,「你還那樣毫不在意的笑,仿佛天下間沒有事情能入得了你的眼,可是你一人卻獨佔了所有的光芒。」
劉曜的手輕輕撫上我的面頰,「還記的你那次舞劍嗎?就是我逃走之前的那一次?」
「記得。」我輕聲道,陣陣甜蜜涌上心頭,那是元宵節,月圓燈如晝,我和司馬衷定情就在那一晚。初吻也是在那一晚,忍不住輕撫唇角,似乎現在還殘留著他地味道,清新微涼地感覺,柔軟動人。
「你在月光下舞劍,就像一個仙女在跳舞一樣,多美啊。」劉曜輕輕靠在我的肩上,「你可知道,我那時候滿月復悲傷,要不是一直想著你地樣子,我可能就回不來了,高麗確實是窮鄉僻壤啊。」劉曜又是一聲嘆息。
對于當時劉曜,我並沒有過多的留意。我一門心思地放在司馬衷身上,那次舞劍,是我為數不多的閃亮時刻,現在我仍然能清晰的記起當時司馬衷贊賞的目光,也許那是我唯一一次讓他驚艷的時刻吧。
「不許想他!」劉曜突然怒了,捏住我的下巴,我唇角還帶著一絲笑意。劉曜的手指撫上我地唇角,「在我的懷里還想他嗎?」
他地眸色轉深。眼楮深處燃起了熊熊火焰,手指在我的唇上流連,慢慢下滑,停留在我里衣的領口處。
「我對你真是太縱容了。」我里面只穿了一件肚兜,細細的帶子從頸中繞過,劉曜的手停在帶子那里,拇指撫模我的鎖骨。「女人的心和女人地身體在一起,五年前我就該娶你的,我的皇後。」
我身體一抖,五年前,我說我要做皇後才嫁,當時不過是拖延時間,可是今天,我已經成了劉曜的皇後。他舊事重提,我又該怎樣過去?
劉曜的唇湊了過來,輕輕的落在我的頸中。
如果是以前,也許我就會一死了之了,可是今天,我剛剛相信司馬衷真的沒死。我一個時空地闖入者,此時死了,也許永遠都不能再見他,無論多少次的轉世投胎,多少次的生死,都再也無法見到司馬衷,我們兩個生活在兩個平行的空間里,沿著各自的方向,漸行漸遠,如果再也不能見他一面。一想到這里。我的心里一陣絞痛,那樣即使我死了。我地靈魂也將永遠無法安息,我的靈魂也將是永遠孤獨。
劉曜動作輕柔,解開了我的里衣,肩膀立刻在空氣中,我閉著眼楮,淚水不斷的流出。
如果這就是活著的代價,以後我又該如何面對司馬衷?即使以後能再見他,可是我們之間將永遠存在一個劉曜,我不能接受司馬衷納妾,又怎能要求司馬衷接受我再嫁呢?
「你就這樣忘不了他?」劉曜動作微微一停。
我閉著眼無聲哭泣。
「他和我相比到底如何呢?」劉曜胡亂為我蓋上被子,站在不遠處的燈下。
這是不是表示,我安全了?
我急忙坐起來,緊緊的裹住被子,「最好說得令我滿意。」劉曜臉色一整,露出了帝王的威嚴。
我趕緊說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陛下您是開國聖主,他則是個亡國暗主,他連自己跟妻子都不能保護,貴為帝王卻讓妻兒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當時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里還想得到會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門世家,總覺得世間男子都一個模樣;但自從侍奉您以來,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我說得時候又是悲從心來,眼淚再次嘩嘩的落下,司馬衷一定想不到我會這樣說的吧?如果這樣地話流傳到了後世,人們又會如何看待他這個皇帝呢?
「你不必這樣說地。」劉曜愣愣的站在燈下,良久才開口說話,他地大半個臉沒入黑暗中,看不出情緒,只是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寂寥和落寞。
「他連死,都這樣幸福!」劉曜背轉過身,「而我,終看不得你的眼淚。」說完幽幽一嘆。
酸菜迎面沖了進來,一路大呼小叫。
「娘娘,娘娘!」她來勢很急,差點撞到劉曜。
酸菜已經很久不曾這樣毛躁了,給劉曜行過禮之後,沖我一眨眼楮。
我知道她這是特意為我解圍,每次劉曜進我的屋里,酸菜總是想辦法進來伺候,不然就是有什麼緊急事情,急需要我去解決,或者什麼重要人物來訪之類的,需要我去接待,這些不過多是酸菜的小把戲。我一個匈奴人群中的漢人,又是身份特殊,哪里會公務繁忙訪客如雲,不過都是有事沒事酸菜打听些八卦,改改人物名稱等,劉曜來的時候稟告。
「今天又是誰來了?」劉曜眼中閃過一絲怒火。
「回皇上,是卜貴人。」酸菜不卑不亢的行禮,又補充道︰「還有一位女子,據說是靳家的,她們一道說是要來探望皇後娘娘,奴婢不敢不報。」
劉曜目光閃動一下,「姓靳?」回頭瞪了酸菜一眼,「不見!」說完自己拔腳走了。
我心下大定,這一個靳姓女子看來很有來頭。
酸菜趕緊上前,乖巧的為我梳妝,看到我的衣衫凌亂,卻沒有說話。
「我沒事。」我輕輕的拍她手臂,讓她安心,「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我順勢倒在床上,今天可真是夠跌宕起伏的。司馬衷的消息,改變的歷史,差點**,相比不下,今早的登基大典都顯得無足輕重了。
「那卜貴人可還在外面等著呢。」酸菜看我一眼。
「不見。」我揮揮手,笑話,我可是正宮娘娘,又正得寵,還不是隨心所欲嘛。況且劉曜都發話了,說是不見,我還客氣什麼。
「那位靳姑娘長的真美。」酸菜也坐在一邊,又開始閑聊起來,「一雙眼楮真是勾人魂魄,真不知道當初劉聰怎麼沒選她。」
「哦,你說今天來的靳姑娘和劉聰的那兩位左右貴嬪……」我也來了興致。
「今天的這位叫做靳月容。」酸菜淡淡瞥我一眼。
靳月容?劉聰的兩位貴嬪分別是靳月華和靳月光,這位即使不是他們的親妹,也應該是同枝了,只是劉聰死後,他的兒子劉粲納了這兩位靳姓美女,逼得靳家造反,後來被劉曜鎮壓,靳氏一族幾乎全部被殺,怎麼還會有這位月容姑娘呢?
酸菜挑挑桌上燈芯,好整以暇的重新坐下,「娘娘今天倒是很有閑情逸致。」被她發現了。
我嘿嘿一笑。
酸菜也沒有追問,「時辰不早了,娘娘歇著吧。」
故意吊我胃口,不過我也沒有辦法,現在不想說出司馬衷的事情,還是容我好好想想吧。
「娘娘的性子真是變了許多。」酸菜撅起嘴,白了我一眼,她雖然改了許多,可是畢竟本性難移,愛傳播八卦,風風火火的性子還是沒變,還是那樣,她想吊我胃口,可是自己憋著也很難受。
「嘿嘿……」我捂著被子笑了起來。
「娘娘……」酸菜拖長聲音,氣沖沖的喊道。
「酸菜,別急,別急。」我急忙安撫,「娘娘不見他們,你這個貼身侍女可以見見呀,還可以聊聊天呀,打听打听消息呀,然後順便給點甜頭讓他們多來幾趟。」
「娘娘還想讓他們多來?」酸菜提高了嗓門。
「當然了,這麼好用的借口,只用一次多浪費呀。」我挑挑眉毛,酸菜眉開眼笑的應著,劉曜本來正在生氣,差點遷怒于酸菜,可是只听了靳月容的名頭,就抬腿走了,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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