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面色轉為平靜,和剛才那副喜笑顏開的模樣,完全是兩種表情,兩個人,他重新的走回去,這次正正中中的坐在了客座的椅子上面,朝下一趟,雙腳閉攏,雙手在胸前交借結合,五指伸展開去,平淡無波的望著對面的祝杰。
祝杰靜靜的看著李三思此刻的轉變,隨即聲音有些略顯沙啞,仿佛從喉嚨管深處傳出來的一樣,「他還活著嗎?」
李三思淡淡的望著祝杰,吸了一口氣,頓了兩秒鐘之後,「我要怎麼告訴你呢,他還活著,不過,離死不遠了。」
祝杰雙目在那一剎那唰的紅了起來,有一種氛氳的濕氣,瞬間浮上了這個中年人的眼晴,然而也同樣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這個所羅門路的老板,這個手頭上有著不少高手和無數黑道人士的老板,這個可以隨隨便便做出決定和別人勢力拼個你死我活,將很多痛苦帶到普通家庭的人物,卻在這一刻,忍不住內心的一股酸意和濕氣,將內心的悲傷,寫在了臉上。
如果回憶可以淡忘,那麼寧願不需要對事物的潔癖,不需要那些金銀珠寶,那些驕奢婬逸的生活,將我所有的一切,換成對從前那些過去的遺忘,遺忘那段街頭流浪的日子,遺忘那段離開的時候望著自己兒子未曾長大清澈的眼神,遺忘那段老婆對自己說「對不起,我決定離開你」然後眼淚大滴落下的那個瞬間,遺忘曾經在最困難的時刻,給予自己最重要的幫助那個兄弟,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讓自己回歸到少年的時刻,讓生活的悲傷回歸到未曾開始。
生活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從前自己可以在最困難的時候,坐在街頭,握著手中沾著指印饅頭,大口大口的吃下去,然而現在,生活將他的性格和心理扭曲到了一種變態的地步,他出奇的潔癖,他出奇的寵愛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夠忍受任何一點灰塵落在自己肉眼可視的視線面前,如同那些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骯髒,然而他本身,已經陷入了骯髒的沼澤,無法自拔,所以他迫切的想要自己看上去干淨一點,潔淨一點,宛如水晶般一塵不染,但是,有心無力。
老婆是愛自己的,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在無數敵人迫害他們家的時候,她可以為自己帶著孩子,每天過著僅僅十來塊錢,然後去菜市場撿爛葉子煮粥充饑過活的日子,所以現在的祝小山長得很瘦小,大概也是那個時候營養不良的緣故。
而偏偏在自己已經榮歸故里,擁有著權勢和力量,更有了錢,不會被別人隨意欺負的時候,老婆卻告訴自己,她決定好了,她要離開他了。
在這一無所有的時候執著的倍伴自己,那是因為,她是那麼的深愛著自己,而在錦衣玉食的時候離開自己,那個時候,她也是真的不愛自己了。
她說他已經變了,變得再不是從前那個心軟的祝杰,他變得冷漠,變得血腥,變得潔癖,變得奢侈,變得再不是從前她愛著的那個男子。
可是心慈手軟的人是不可能在這個殘酷的社會上落下去的啊!若不是心狠手辣,他要怎麼去保護他她們母子倆,保護那些值得他保護的人啊!?
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可是一直到最後,他的妻子拖著拉箱離開他的時候,祝杰都沉默到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于是他變得冷漠,于是他變得溺愛孩子,于是他變得十足的奢侈,他感覺到自己扭曲的內心,卻為此愉快,直到听到李三這個名字,宛如在混沌中刺破天空的光柱,插入他麻木的世界之中,他才感覺到,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做心痛。
「噗!」祝杰一坐在座椅上面,愣愣的望著李三思,「我可以出錢,要多少,我可以保住他,我和你們談。」
李三思搖了搖頭︰「沒人救得了他,這不是錢的問題。」
「怎麼回事」祝杰明顯胸口喘息有些急了。
沉默了好一會,李三思才緩緩說︰「奸殺,三個女孩子和你兒子一樣大小,他會得到公正的判決。」
眼淚忍不住了,要掉下來了。
李三思很難相信,一個中年男子,竟然也會有如此觸動深沉的時刻,祝杰削瘦的臉頰之上,一雙眼楮突出,讓他的這個模樣顯得有些可怕,然而那些淚水,就毫無顧忌的從他的雙目下橫溢下來。
他埋下頭去,一雙骨節突出的手,捂住了臉頰,水花從他五指之間浸出,然後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然後這個房間,發出一個男子被壓抑了許久的哭喊,震透心髒。
祝杰仿佛滄桑了許多,之前精神到一絲不苟的神態表情,在此刻現出了一種哭過後的疲憊,雙目泛紅,布滿了血絲,鼻子唏噓著涕聲,他用紙擦干淨了臉頰和鼻子,才抬起頭來,看著李三思說︰「你們是公安局的?」
李三思點了一下頭︰「算是吧。」
「我能夠幫助和提從你們什麼?我不是威脅,我希望我的行為,能為他減輕點刑罰。」
「這不由我決定,不過我可以像你保證,如果你全力配合,同時幫助隱藏我的身份,他會不會死不由我們決定,不過我們卻可以讓他多活一段時間,並不會讓他死去的時候,感到痛苦。」這是李三思個人,能夠做出的讓步。
滄桑在祝杰雙日邊緣爬娑成褶皺的絞路,他怔怔的坐了很久,而李三思也並不去像這個中年男子,他雙目浮現出的東西,李三思看不透,像是生活里面沉澱了許久的哀傷,無法述說,即便是最深沉的詩歌,也抒寫不盡。
點了點頭,祝杰說道︰「我明白了,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