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挺拔俊朗,精神抖擻的帥哥從掛著軍牌的豐田大霸王里走出來,「二女乃」抑制不住喜悅的心情,歡快地向解東跑來。解東迷惑了,這是養在深閨,久盼郎歸的娘子嗎?她這樣急切地撲向我,是不是花了眼?認錯了她的那個郎?
跟在後面,大包小包提著的「大款」,邊氣喘噓噓地小跑,邊大喊︰「李蔓你慢點,不著急,啊,你听到了嗎?」
小「二女乃」在解東面前立住身子,給了解東一個甜甜的微笑,整個眉眼都是喜悅,然後,拉開車門,一個兔跳就上了車。她真的不大啊,渾身都充滿了少女的氣息。
解東接過「大款」手中的「彩禮」,幫他一起放到車上。
車子發動了,「大款」隔著車窗還在嘮叨︰「不要想我啊,路上注意安全,掃完墓趕緊回來啊,回來晚了我會不放心的。」
解東的右腿被一只小手踫了一下,一個細小的聲音同時傳了過來,「快走。」
解東的右腳一緊,霸王忽地躥了出去。
李蔓的家鄉在快走也得三個多小時。解東猛轟油門,霸王左沖右突,很快就出了市區,駛上高速路。車一平穩,李蔓的小嘴就吧吧地說個不停,絲毫不理會坐在她身邊的還是個完全陌生的人。解東簡單地應付了幾句,就知道了她大概的人生經歷。
P縣是個山多地少的窮縣。李蔓是家里的長女,她還有一個妹妹。姐妹倆學習都很好,李蔓前年考上了S省財校,妹妹也上了縣重點高中。原本就困難的家庭實在是入不付出了。以特殊的方式湊足了李蔓一年的學費,把她送進了大學。考慮到以後的學費和已上身的債務,李父承包了村里的石坑。這樣雖然累點苦點,可畢竟兩個女兒的學費有了著落,他起早貪黑,干勁很足。一年下來竟有了點積蓄。
社會經濟的高速發展,帶動了房地產業的迅猛膨脹,也許兩者是相輔相成的。所有的基建材料都成了好東西,沙子、石子、石材等等,是好東西就有人爭,有人搶。幾乎在一夜之間,整個國家的沙場、石子場等就被帶有惡勢力的團伙控制了。連以前無人問津的石坑也成了爭奪的目標。李父與村里簽了五年合同,才過去一年,村主任就找上了門。他開始還含蓄地說,今年都過去了一個多月,村里也不準備要他的承包費了,只是要讓村里無條件地收回石坑。李父拿出合同說還有四年,時間到了,他會主動地交回給村里。那時他大閨女大學也畢業了,二閨女也上了大學,全家供一個,緊巴點也能對付過去。村主任是帶著目的來的,不達目的豈能罷休。最後干脆撕破了臉,拿出村主任的權威說不交也得交。老實人都是認死理的,李父說如果這樣,咱拿著合同到法**見,法官說這合同是廢紙一張,我立馬從石坑滾蛋。這招還真靈,村主任氣得連翻白眼就是沒了說詞。最後他惡狠狠地告戒李父︰你注意了,別後悔,從今起,石坑的事我不管了。氣哼哼地摔門而去。
幾天後的凌晨,李父剛出家門,兩條腿上就各挨了一棍,那是棗木的洋鎬把,渾實厚重,他當場栽倒了。
他一大早出門是要到石坑去上工,每天如此。
李家的大梁一倒,全家立刻陷入了絕境。醫生說,好了李父一年後能康復,也可能從此就廢了,永遠成了癱子。李家那點積蓄連醫藥費也不夠付的,舊債沒還,新債又立。可真急壞了躺在床上的李父。李蔓知道這個消息時,馬上就要放暑假了,她歸心似箭,可母親的一封信卻讓她欲哭無淚。母親不讓她回去,說回來也沒用,還要浪費車票錢。窮人連親情都不能講啊。李蔓的心在滴血。暑假開始後,她到一家酒店做服務員,認識了常去光顧的「大款」。接觸了一段時間後,「大款」提出了包養的要求。一位有很多夢想的女大學生,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幾天後,李蔓用「大款」的手機跟妹妹通了一次話。電話通了,妹妹不停地哭,哭完後,只說了一句︰姐,我不準備念書了。也就是一秒鐘的時間,李蔓下定了決心,她說︰妹妹,你不要棄學,家里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一定啊!
李蔓搬到了「大款」為她準備的兩室一廳里,過上了「二女乃」的生活。在「大款」的開導和要求下,她干脆休學了。「大款」的目的當然是想拴牢她。
李蔓有個同村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未婚夫。李蔓大學的學費是以特殊的方式湊足的,那就是這位同學家給的彩禮錢,也叫定親費。雙方約定︰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由男方供給,以後三年由女方自己想辦法,因為他們家也供了兩個學生,也不是個富裕家庭。在校期間不公開關系,畢業後,有沒有工作都要立即結婚。李家只所以用了這個極端的辦法,一是確實讓學費難住了,再是對方也是位大學生,門當戶對,也不虧了自家閨女,可謂一舉兩得。男方之所以同意這門親事,完全是兒子的主意,從他懂事起,就喜歡上了鄰家這個女孩,活潑漂亮,學習優秀,一直是他所在班的班長。升入高中後,雖然不在一個班,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關注她,連報考大學的志願也是隨著她的選擇而定的。至于她對自己是個啥看法他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明白自己的一顆心從小就屬于她了。
李蔓,他的未婚妻突然從學校消失了。從學校得到的信息是她休學了。幾天後,和李蔓一起打工的女同學告訴他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李蔓可能被一個「大款」包了。「噩耗」很快傳回了村里,男方的父母叔叔嬸嬸一群人擁到了李家,既要錢,也要人,連咂帶罵。李父听說女兒不見了,又想到二女兒的學費和自己的醫藥費突然解決了,知道女兒肯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越是窮人越要臉,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這往後還怎麼過?在村里永遠都別想抬起頭了。躺在床上幾個月了,本已被病痛和怨恨折磨的不堪一擊的身體,急怒交加,心火上涌,一口熱血噴了出來,頭一歪,暈過去了。看到這陣勢,一群吵鬧的人惶惶地逃走了。出氣如絲的李父硬挺了三天,不得不在第四天的凌晨含恨辭世了。
沒有人通知李蔓,也沒法通知她。得知父親去世的消息已是三個月後了。李蔓嚎啕大哭,罵自己不孝,罵那個逼死父親的狗屁未婚夫,也罵不知所措的臭「大款」,更恨讓父親致殘的惡人。她依然沒有回家,母親和妹妹都不讓她回去。她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麼,為了不給多事的家庭再添煩惱,她只好一個人,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自己舌忝拭受傷的心靈。
前面的車紛紛減速,解東也踩下了剎車。到了近前看見一個路牌,上寫︰前方修路,東去的車輛請在此路口下路。也就是說車不能在P縣下高速路了,要提前下去。
怎麼在上高速路前沒人提醒?對了,現在開的是輛軍牌車,上高速路不用交錢,那麼也就沒人給你一句提醒。靠!什麼都得用錢買,一句話也是。
剛下路就遇到了一個鄉村大集,今天正巧是趕集的日子。從高速路下來的車就排成隊,蝸牛一樣在人縫里向前擠。李蔓卻搖下車窗玻璃,將頭探出車外,很有興趣地欣賞外面的風景。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小臉上竟掛滿了興奮。她忽然轉過頭,對著解東露出一個有求于人,又不好意思開口的為難表情。解東的領會是她內急了。
「這個,這地方沒法停車啊!」解東說。
李蔓的臉色立刻羞紅了,他肯定是誤會了。
「不是,我是想在這集上逛逛,反正這車也走不快,等集散了咱再走,行嗎?」
暈!這丫頭這時候不想著趕路,卻要在這鄉村大集上逛逛。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不過了解了她的身世後,解東對她由本能的反感變成了同情,也是個苦命的女孩,好人家的閨女誰願給人做二女乃啊!?
「好吧,看我們能否找到一個停車的位置。」解東對她點點頭。
「謝謝你,解大哥。」李蔓高興了。
她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大款」告訴她的,能成為大款一定是注意細節的高手。是啊,沒有能隨隨便便就成功的人。
「右面,解大哥,右面。」李蔓喊。
右側有一個大院,看門口掛的牌子好象是鎮上的獸醫站。解東停車,右打方向,門口幾個賣菜的攤子擋住了去路。
李蔓拉開車門,蹭地躍了下去。
「大叔,大嬸,讓讓路行嗎?」她邊說邊動手幫著他們挪攤子。
身後的車喇叭聲響成一片。李蔓向後面的車招招手,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小丫頭還是個照顧四方,八面玲瓏的高手。
車停好後,李蔓挎上她的隨身小包,下了車就歡快地向前跑。跑了幾步突然停住,回身向解東招手,「你快點啊!」那神態就象戀愛中的少女向他的傻男友撒嬌。
暈那!解東故作深沉地把頭歪向一邊,「那個,你先去,我抽支煙。」
「那我等你。」李蔓的嘴差點撅起來,努力克制住了。
有沒有搞錯啊!我只是你的暫時保鏢啊!「那走吧。」解東手里夾著一支還沒點燃的香煙,隨李蔓一起走向鄉村大集,李蔓的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這真是個大集,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好象周圍村莊所有的人都涌來了。蔬菜、水果、牛啊、羊啊、豬啊、狗啊、雞呀、兔呀、蛋那,賣衣的、鞋的、襪子的,攤粘餅,蒸包子,炸面魚(北方很多地方用油炸的一種面食,以前只在過年過節,或是花生豐收後才舍得做,現在生活好了,它也就成了普通的食品,類似早餐吃的油條。)看得解東是眼花繚亂。他從來不主動到人多吵雜的地方去,那樣會讓他的頭脹大,眼發暈。
李蔓卻是如魚得水,歡快地一個攤子一個攤子地看,「嗯,這櫻桃又紅又大,妹妹最愛吃了,大娘給我稱幾斤。」
「啊!草莓也下來了,媽媽這輩子就沒吃幾個。大哥,給我成箱的,要好的。」
「呀啊!面魚啊,真香啊!」李蔓撲到炸面魚的攤子前,象個讒貓一樣伸著鼻子使勁嗅。
她要了五個大面魚,四個裝袋子里,余下的一個就被她一撕兩瓣,自己吃一半,另一半遞給解東,「快中午了,餓了吧,嘗嘗,很好吃的。」
解東搖頭,同時擎起兩只手。那里被李蔓瘋狂采購的東西塞滿了。
「對不起,我忘了。」李蔓不好意思地笑笑,同時伸出手,將面魚遞到解東的嘴邊。
天那!她要喂我?
「不不,不用了,我一會兒到車上再吃。」解東慌忙避開了。
李蔓嗔了他一眼。
霸王再次啟動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扔在逛大集上,解東很心疼。這得趕多少路啊!開車的大多有這個毛病。李蔓卻是一臉的滿足,回家的禮物又增多了。
「那面魚好吃嗎?」歪著頭問解東。
回到車上,解東三口兩口地把那半個面魚塞進了肚子里,那是他們的午飯啊,不吃餓得慌。
「嗯。」解東含混地應了一聲。
「你知道嗎?小時侯,我和妹妹陪爸爸到集上賣菜,中午了,肚子餓得咕咕叫,聞著供銷社食堂飄過來的香味,真的好難受啊,那是炸面魚的香味,我和妹妹太熟悉這個只有過年才有的香味了。爸爸知道我們餓,可一上午賺的錢也不夠買兩個面魚的,再說那是人家內部食堂啊,他猶豫了半天,給我們買了一個帶油的火燒,讓我們倆分著吃,他自己就著一杯冷水啃從家里帶來的硬粘餅。」
李蔓的眼里閃出淚花。
解東的眼圈也紅了。
解東默默地開車,李蔓偎在靠背上擦眼楮,一時間車內靜極了,只有車輪攆過地面的沙沙聲。
「你是個好人!」李蔓突然說。
解東搖搖頭,「不要隨便給陌生人下結論。」
「我能感覺出來。」她固執地說。
「也不要隨便用感覺,那可能是吃虧的前兆。」
「是嗎?你是說我要吃虧了?」她調皮地向解東歪起了腦袋。
暈!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那「君子」遇到二女乃呢?
沒人告訴解東,他干咳了一聲說︰「坐好了,要過河了。」
「河里又沒水,怕什麼?哼!」有水她也不用怕呀,坐在高高的霸王車里,身邊還有個強壯的保鏢。
這是條干涸的河,沒水也沒橋,連接兩端的路是用碎石堆砌的。霸王傳過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後,忽然平靜了,它駛上了一條一級公路。
「馬上就到我們縣了。」她嘆了一口氣,嘆息的意義不明。
解東一緊油門,霸王立即昂頭狂飆。轉眼就看到了「P縣人民歡迎您」的大牌子。又跑了幾分鐘後,李蔓指揮他拐上了一條鄉間小路。隨著霸王前行,大片的丘陵展現在面前。這樣的地方真的是只產石頭不出糧啊。
「停一下,好嗎?」一只小手覆上解東的手臂。
「怎麼了?」看李蔓一臉的迷茫,解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慢慢地踩住了剎車。
「前面就到家了。」
「好啊,我們跑了一天了,終于到了。人和車都可以休息了。」
「可,可是,」什麼難言之隱竟將她的臉憋紅了。
「說吧,有什麼不能說的嗎?」看她那樣,解東也跟著難受。
「解大哥,我想請你幫個忙。」她終于鼓足了勇氣。
「嗯,說吧。」解東點頭。
「你別說這車是保全公司的。」
原來就這事啊,「行,我明白。」
「你說你在部隊上工作。」
「這,也行。」曾經是嘛。
「還有,還有,」李蔓的小臉紅的要滴出血來了,「你是我丈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