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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後看到佇立的君欽涯,轉頭對荷衣笑道︰「陪你看夕陽的人來了。」
荷衣尋向妃後的目光望去,是君欽涯消瘦憔悴的身影。稍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兒臣給太後請安。」他微微屈身。待妃後感應到他話語中的禮貌後,她笑道︰「平身吧,顥琰王這是來接衣兒回府的?哀家這鳳行宮住起來比顥琰王府還要舒服,衣兒都不想走了。」而後,她又心想,怎麼他突然轉性,說話不再暗里藏刀?
「太後!荷衣改日再來給您講故事。」荷衣說罷,起身向妃後行禮。再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妃後傾國傾城地笑道︰「你們回吧,哀家再留你就成罪人了。」
荷衣是一個人走在君欽涯的前面。前面有丫環領路,後面的君欽涯一直沉默。若大的皇宮,是不可以將轎子抬進來。候在宮外的阿泰見顥琰王和王妃一前一後。
前面的荷衣一臉深沉。
後百的君欽涯滿臉的無辜。
「王妃請上轎。」阿泰對前方的荷衣施禮道。跟在其後的君欽涯站在轎前,看著荷衣冷漠的身影,涼意直沖背脊。他想,這一點算什麼?之前他對她何止是冷漠,簡直不是人所為。從未有過的內心譴責,從荷衣進皇宮一直到現在,足足折磨了他半個月之久。如今見到荷衣了,他的自責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深了。
荷衣現在對他的冷漠是他自找的,自找的。然,他心痛,如被拉進一個巨大的旋渦,被狂風撕破了體膚。
夕陽已經不復。夜幕拉開後,蜀都城再繁華,也仍舊是朦朦朧朧的一片黑。路過的街道即使掛著各色的燈籠,也依舊照不亮漆黑的路。那漆黑如同君欽涯的內心,沒有被愛照亮過,沒有被誰溫暖過。
阿泰領著轎夫抬著軟轎,一路上轉了眾多街角,路過了眾條鬧市的街路。回顥琰王府的路似乎很長,長到不能用時間計算。轎里的兩個人一直沉默。于荷衣一直避開君欽涯的眼神,望向別的地方。君欽涯好幾次張開的口又緊閉,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回到顥琰王府,荷衣仍舊沉默。像一座冰山,給顥琰王府貫穿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她明明就是他的妻子,他明明就佔有了她。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擁有過他。就像這秋風,明明就溫柔地撫弄他的衣襟,貫穿他全身,卻讓他模不著,想伸手抱住,只抱得一場空。
進了王府大門,荷衣連寢宮在哪里也不知道。多麼可笑,真正的顥琰王妃在自己的府上,連路都不識得。她靜靜地問他,「你要囚禁我多久?玩夠了再折磨,還是一輩子?」
「衣兒……」欽涯聲音哽咽。
「好了,別說那麼多。你讓我住哪里?讓他們把我的東西搬進去。」荷衣打斷道。
這一間屋子是他們兩個月前的新房。除去牆上的大紅喜字和那些喜氣洋洋的綿綢玉緞被撤除了,其它什麼樣子都沒有什麼變化。整個顥琰王府,就只有這間新房給過荷衣記憶。再有就是那間暗室,讓她傷痛的暗室。
「衣兒!晚膳想吃什麼,我叫阿泰吩咐去做?對了,剛剛跟在我身邊的人叫阿泰,是顥琰王府的管家。以後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吩咐他。明日我再讓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來給你請安。」欽涯一一說道。
「你安排就好。」荷衣沒有任何表情地應道。
晚膳的時候,荷衣靜靜地坐在餐桌前。欽涯撤走了所有下人,包括阿泰、蘭香。
荷衣沒有任何異常,像在將軍府一樣,端著飯碗大口、大口的吃飯。她專門夾那一份冰糖肘子。那豬皮吃起來並不油膩,反而很細膩爽口。鄭水清跟她講過,要多吃補身子的食物,她全都記下了,半點不敢對不起自己。
欽涯也記住了,特地吩咐阿泰讓廚房做了冰糖肘子、烏雞炖人參、冰糖燕窩……他看著荷衣有這麼大的食欲,心升欣慰。可又回想到荷衣被露嬌人藥效後折磨的疼痛樣,又窩心底地痛。
「吃飽了,我想去四處散步。」荷衣放下碗筷,抬頭正視欽涯的眼神。
「為何剛吃飽就要去散步?」欽涯不解。
荷衣說道︰「有助消化。」
「那我陪你去散步?」欽涯期待道。
荷衣沒有理會他,起身徑直往外走去。欽涯則跟在其後,又是一前一後的行走。花園里沒有太多的人,荷衣是尋著桂花香走進來的。滿園的秋色在黑色里也很明顯,秋的氣息更是濃重。荷衣第一次看到顥琰王府有這麼好的景致,勝過妃後的鳳行宮。
果然是富商,這麼大的花園,需要多少銀子才能建造?荷衣在心底估量,這是她見到的最為獨特,最為華麗地花園,空前絕後的。即使是見過21世紀的各種風格的園林,也未必能及得上君欽涯的王府。花園的中心有一座高高塔,遠遠的荷衣就被它吸引了。她欲抬步登塔,被欽涯阻攔了,「衣兒!上面風大,不宜夜晚前去。」
的確,秋風吹起,涼意灌滿了荷衣衣襟,還吹亂了她的絲。止住了步伐後,她靜立在原地,觀望著滿園的秋色。花園里掛滿了燈籠,點綴著夜色,等著它的主人花前月下。是啊,花前月下的柔情多讓人神往,君欽涯也期待著。他走上前輕輕的擁荷衣入懷。
荷衣沒有反抗,只是在欽涯懷里沒有反應。她聞到了他身上有桂花香的味道,很清爽。
「衣兒,之前是我對不起你。我用我的余生來補償。」說罷,他溫柔地吻著荷衣的唇。她沒有躲,也沒有回應。他濕濕地吻著她的冰涼,熱情截然而止。待他的唇離開她的,她問︰「你要怎麼補償我?」
「衣兒!我放棄了所有。只想有你在我身邊。」
是,他放棄了所有。多到荷衣也想象不到。那不只是趕走了阮小魚這麼簡單的事。
「放棄了什麼?你還能放棄什麼?你報復了岳家,折磨了我。對我母親的報復已經到極限了,你還有什麼可以放棄的?」荷衣冷靜地說道。
欽涯哽咽道︰「我……我除了不能為你找回岳將軍和岳少將,其它的都可以給你。衣兒,相信我,以前的那些事我再也不會做了。我只要你開心,你要什麼都可以。」
說來說去,她只想岳家的血案沒有生。破碎地夢,像一扇透明的玻璃被碎得支離破碎,落滿一地的殘渣。那碎片是扎人心肉的,扎了所有人。
「不用說了。你要我呆在顥琰王府可以,你讓我做顥琰王妃也可以。可是我累了,你讓我安靜一點好嗎。不要跟我提什麼相信你,不要跟我提什麼將來。」荷衣無力道。
「將來我陪你看夕陽,陪你過風清雲淡的日子。衣兒,相信我。」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相信他,真心的。
「衣兒,我不要報仇了。我不要爭江山了。我不要暗里跟朝廷作對。你知道嗎,那日皇帝找我,要問我借軍糧,我爽口答應了。所有我都放下了,所有……」
是的,所有。
「放下了有什麼用?岳家的將領都被你殺了,郝爾漠國來犯,誰來抵擋?你想過風清雲淡的日子,卻要拿古域國所有百姓的安寧來換。」荷衣試問。
「不,不會再有來犯的外亂敵了。我們可以過風清雲淡的日子。」
是的,不會再有外敵來犯。君欽涯放棄的,包括爭霸這個天下,也包括和郝爾漠國的合作。
「衣兒,我跟你講一個故事。」
他從他五歲見到他母後身異地起,講到他遇到天網的冥王尊主,再講到他在血腥里模爬滾打……講了好久。荷衣只是靜靜地听著,沒有被故事吸引,也沒有完全漠視這個故事。她知道,他在講他自己。
「我殺第一個人的時候,那一年十歲。被殺的人是一個小女孩,她不死,我就活不了。從那以後,每殺一個人,我都會噩夢連連,從來沒有間斷過。在夢里,我夢見漆黑的一片,被看不見人頭的殺手追殺,無盡頭,我卻跑不動……」
「我立誓要成為勢傾天下的人,要過安穩的生活。可是這十八年來,從來沒有過上安穩的生活。沒有一天不做噩夢,每一次醒來都是漆黑的夜。」
……
「可是這些都沒有關系。我遇到了你,從你立誓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報仇的心動搖過。直到現在,全部都放下了。是你結束了我的噩夢生活,衣兒……」
整個獨角戲的過程,欽涯一直注視著荷衣。盡管,荷衣沒有反應,他仍舊深情地守望著。
「衣兒!你想要有人陪你看夕陽,我來陪你。今後天下的任何大事都與我無關,我就只陪你一個人。可是我害了你岳家家破人亡,這是我永遠的錯,你要鎖命,我寧願把命還給你。」
荷衣良久都說不出話,她要爭什麼,她要他還什麼?
「你讓我靜一靜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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