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涯拂袖擦淨嘴角的暗紅血跡,有氣無力地抬了眼皮。阮嬌娘的身影像一抹晃動的燭光,渾暗地搖擺在他眼前。他眨眨眼,實在睜不開來,只得緊緊閉著。四周的空氣似乎在用力擠壓他的胸腔。他大口的呼氣吸氣,似乎像離了水的魚兒,緊急缺氧。
阮嬌娘借助月光凝視欽涯那張滿臉通紅的臉,焦急道︰「給我看看。」說罷抓起欽涯的手腕把脈。他脈象雜亂,搏動或急或慢,血液時冷時熱。是他體內的陰陽之氣相撞急攻心,而導致吐血。只見欽涯緩緩睜開眼楮,峰回路轉般好了起來。剛剛的驚險恍若幻影,尤如浮夢。
阮嬌娘把脈時,眉間兩片柳葉緊索。她擔驚地質問道︰「你胡亂服過什麼東西?」哪有機會讓她弄清楚狀況,欽涯沉默不答。
見狀,阮嬌娘不悅,陰沉了臉,道︰「君欽涯,你可知道阮小魚是如何讓你失去武功的?」
欽涯輕輕一笑︰「你見過她了?那麼她過得還好嗎?」
阮嬌娘冷笑,那顆受盡打擊、失落卻又心疼、在意君欽涯的心復雜得五花八門,即為君欽涯因有荷衣變得充滿人情味而高興,又為他為了守護荷衣而不知死活擔憂、嫉妒,更為君欽涯那輕輕一笑中夾雜的滄桑而氣憤,「你是覺得日子還不夠折騰,還想更多的波折嗎?」
欽涯表情依舊,嘴角還殘留些許暗紅。他怕回到小木樓時被荷衣現,再次伸手重重地擦拭,那力道近乎可以擦去所有風霜在他臉上留下的滄桑。再回小木樓時,他給荷衣一個自然干淨地微笑,那麼她就幸福了,「小魚過得還好嗎?」
阮小魚,這個曾經被君欽涯**過的女人,他是有著深深歉意的。愛可以感化一個人,深深地浸入他骨,他心,讓他對這個世界有感情,風化他所有的仇恨抱怨。那麼,他是被荷衣感化了。
從結怨陣中活著出來的人當然也包括阮小魚。誰也不會想到,此時的阮小魚每日在古佛燈下靜靜懺悔、祈禱。阮嬌娘見到她時,小魚一身淨白長裙跪在佛主身下,不問寺廟之外的任何事,不聞世間任何紛紛擾擾。她說,欽涯那樣死了,托夢來說,‘小魚,總有一個人是你的宿命。’至于夢里她知道的其余,她半字不對阮嬌娘提起。
折枝帶走阮小魚後,她安靜、沉默、呆滯。折枝以為阮小魚經歷結怨陣後,深受打擊,整個人都廢了。他請來為阮小魚探病的醫者相繼搖頭而去。許是折枝心善,明明查清阮小魚與依瑪有勾結,見她此般下場也難于忍心懲治。阮小魚被帶回公主府的日子,整日沉默寡言,她開口對折枝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要拜佛。折枝曾經喜好閑雲野鶴,游走在天地之間,見過的佛中寺廟中不乏清淨之所。
佛說,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折枝本是佛教信徒,一眼明了阮小魚心中事,應允了她,送她遠去了古域國的清真寺。
從此,日復一日,清真寺內一女子長跪佛前。沒有人知道欽涯托來的那個夢,讓她此生陷入無盡的祈禱和懺悔中。
「這麼說小魚是信奉佛主去了?」欽涯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道,那笑容如晨間輕霧般漫延開來。
阮嬌娘冷笑中生出淒涼,「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阮小魚了?不過也是,于她而言長跪佛前總比她變了人性想方設法來得到你來得解月兌。我姐姐這一次是真正的解月兌了。只是沒有人明白,她為何甘願放下一切去長跪佛前。姐姐執意說,‘欽涯已經死了,托夢來說要我要找到我的宿命。’說罷,她便緊緊閉目,懺悔著,祈禱著。很難得從她口中得知當日讓你失去武功時,究竟用了何種奇藥怪藥。她只笑笑不答,執意認為你已經死了。說也奇怪,這人變得太快。姐姐變了,不知是好是壞。你也變了,突然心境寬廣了,裝得下別人了。這些變化,我似乎無法適應,總覺得來得太快。」
欽涯輕笑,「你不是也變了嗎?」
阮嬌娘遲疑,「我?」
「不是嗎?你也開始改口叫小魚姐姐了。她在清真寺過得好嗎?」
欽涯的不適反應像夏天里的一陣暴雨,來得快,去得快。阮嬌娘沒有再提起阮小魚,拈指搭在他的手腕處,道︰「先管好你自己,她有她的宿命。你以為你就平安了嗎?告訴我你到底胡亂服了什麼藥物?」
「那麼,你叫我管好自己的同時,你是否又管好了自己?你這次是專程為我而來?你也看到了,我和荷衣現在很幸福。這個幸福我給了她,無法再給你。你能為自己坦坦蕩蕩地活著嗎?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阮嬌娘不動聲色一再地問道︰「我問你到底胡亂用過什麼藥物?」
欽涯輕輕甩開手,沒有笑容道︰「這是我自己的事,嬌娘你不該來這里找我。」
阮嬌娘不悅道︰「你是不是非要以為我是來找你的?你是不是非要以為自己很安全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是來找荷衣的?又為什麼你改變過後,連那處種安思危的意識思也沒有了?」
欽涯稍微帶點怒意,低吼道︰「正是因為我仍舊處安思危,所以我才要恢復武功。」
阮嬌娘退了一步,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你肚子里服下的藥物是什麼了。鄭水清的手記里有記載著一記配方,但凡是毒,都能解。是這個配方嗎?」
欽涯快言道︰「你如何知道鄭水清的手記了?」
「我有本事知道你的一切,當然更有本事知道這本手記。你告訴我,你服了沒有?」嬌娘不敢眨眼,期望欽涯說沒有。
欽涯輕聲強調,「那是我自己的事。」說罷,回向小木樓走去,那身影淒涼了整個月光皎潔的夜。
一聲絕望的輕問︰「你知道陰毒的利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