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謬贊了。窈娘只恨那日沒福,未能聆听仙曲,若是能听到,當可受益非淺……」她輕輕嘆息,說不盡的惋惜之意。
「你的唱腔,同蔡……哦同琴仙各有千秋,實在也是動听得很了。」我同她說,
楚擎森問我︰「妹妹覺得這歌舞如何?可有什麼需要改進之處嗎?」
我沉吟︰「嗯,就是覺得有幾處擊磬之聲有點太突出了……還有窈娘身後的舞姬伴舞……其實不必伴舞,就窈娘一個在台中唱歌,仿佛更好一些。」
楚擎森一怔︰「竟……一個舞姬都不要麼?」
想來高楚的文化,不作興一個人站在台上獨唱的,一定要弄得歌舞俱全熱熱鬧鬧的才是,所以楚擎森對我的意見接受不了。
我倒無所謂︰「我只是隨口說說,五皇兄覺得不妥,就不撤掉舞姬便是。」
楚擎森想了想,說︰「妹妹先再听一遍奏樂。」說畢大踏步走到樂師之中,一邊的宮女連忙呈上一支玉笛。
隨著擊築的一聲清響,演奏又再開始。
這一次,擊磬的聲音不再顯得很突出。我訝異,仔細的找了找原因。
原來是因為這次楚擎森加入了演奏。他那只玉笛的聲音特別清亮,仿佛成了整個樂隊的靈魂。在笛聲的穿插下,所有的樂器聲音都和諧而統一。
等他們一奏完,我不等楚擎森問,馬上說︰「這次整個樂器搭配得很協調。原來之前覺得不妥,是因為沒有你的笛聲。」
楚擎森很是欣喜,唇邊又露出歡暢笑意。
這個人實在不能笑。
一笑,我的眼楮就花了。
男人太美也是罪。
以前還有听說,認真的男人最動人。
如果一個男人,既美得不得了,又處在認真做一件事的狀態中,你說這個男人散的無形魅力有多大?
這種人實在不該托生在皇家。
應該去自由度高一點的社會,做明星!
配樂的問題解決,楚擎森又吩咐窈娘重新配合樂隊唱一次,這次不用伴舞。
認真的看完以後,他同我說︰「妹妹的建議真是好呢,這樣的形式,非但不覺得單調,倒令人耳目一新。」
這樣說了沒有兩秒鐘,他又說︰「不過,會不會是因為之前的舞姬衣服太過艷麗,以致沒有起到眾星捧月的作用?」馬上命舞姬換過一身較為素淨的舞衣,再試演一場。
這個人想必是個完美主義者。
反復排演了多次,他才想起來,請我到大廳坐下奉茶。他一個勁的自責︰「我竟老實不客氣的讓妹妹品評了半天,也沒想到請妹妹喝杯茶。」又怪著宮女們︰「你們也沒眼色,看著公主來了,茶也不進一杯。」
旁邊一個臉圓圓的宮女笑著說︰「誰叫殿下吹起笛子來的?姐妹們都顧著听殿下的笛子了,原本是要給公主上茶的,竟也誤了。」一邊笑說,一邊走過來對我襝衽一禮︰「奴婢們懈怠了,求公主恕罪。」
我倒喜歡她這天真直率的性子,馬上命她起來,表明本公主絕無怪罪之意。
窈娘也在大廳里落坐。她的地位仿佛比宮女高上一些,楚擎森待她也算比較客氣。
她同我閑聊,說︰「听英公公說,國師施照影珠照出公主在天宮時的情形,跳的一種舞好看得緊?」
「哦?」我側頭想了想,笑道︰「也沒什麼好看之處,不過是兩個人拉著手轉圈子。」
她大眼楮轉一轉,說︰「窈娘不信。仙家的舞蹈必定好看得緊……偏生窈娘那日沒能看到,真是福份淺薄。」
楚擎森在旁邊搭話說︰「妹妹,窈娘不但是樂痴,亦是舞痴……不過非痴不能成就一代名伶,這妮子見人就只愛談樂理舞姿,妹妹不可不知。」
又一個做事認真之人哪。
我說︰「你真想見識?」
窈娘眼中射出狂喜之色︰「若能見識,不負此生。」
我笑︰「只怕你看了要失望,這舞簡單得要命。」對楚擎森招招手︰「來,五哥,你來當我舞伴,那天的情形你是看到的吧,實在不會,站著不動,隨我轉圈子便行。」
楚擎森笑咪咪的走到廳中。宮女們全擁在了廳門那里,楚擎森也不喝止,看來平時他對下面的人應是比較寬厚的。
我上前,拉著楚擎森的手,一只擺在我肩上,一只跟我的手握一起,然後對他說︰「叫你的樂隊奏樂啊。」
楚擎森怔了怔,才揚聲吩咐宮女︰「叫樂師奏樂。」
偏廳跟大廳一門之隔,樂曲聲悠悠揚揚的響起,在大廳中倒也听得清楚明白。
我在心里暗暗的跟著節拍數了數數,才拉著楚擎森,一二三四的在廳中踩著節奏轉起了圈子。
一邊跳,一邊低聲跟楚擎森傳授技術要領。
他十分聰明,不一會就能跟上我的節奏翩翩起舞了。
窈娘在旁邊疑惑︰「這麼容易?」
「是啊,原本就簡單得很。」我放開楚擎森的手,對她伸手︰「要不要我權充男角,帶你一舞?」
她學得更快。看來她是天生的舞者,腰肢柔軟得簡直不可思議。
之前那個圓臉的宮女,名叫明娟的,也在一旁躍躍欲試的問我︰「公主,奴婢可不可以學?」
「要學的都來啊。」我笑著把她也扯過來,轉個圈子。
結果個個都想學,連老成持重如紫蘇,害羞內向如丁冬都加入了其中。我突然搶手起來,仿佛開起了交誼舞成班。
連樂師們都無心演奏,一個個偷溜到廳門口探頭探腦。最後只能把他們也納入招生範圍,讓他們一半的人絲竹伴奏,一半的人跟著學跳舞,然後互換。
女孩子們又不情願同男性樂師捉對跳舞了,男樂師只能同男樂師跳。明娟問我︰「公主,天宮之中,真是男人同女子一同手挽手跳這舞?」
我說是啊。那幫女孩子們又駭笑,嘰嘰咕咕的笑成一堆。
我突然醒起,我剛才竟先挑了楚擎森來作舞伴,只怕在高楚,又算是驚世駭俗。
不管了,反正頂著個仙子名號,言行出格點想必大家也能包容。
最後窈娘總結︰「這舞雖是簡單,可是別出心裁之至。若是一大群人這樣雙雙對對的舞起來,想必好看得很。」
我說︰「這舞最要緊是自己跳著開心。至于別人眼里好不好看,倒不是那麼要緊的。」
又告訴她們,這只是最簡單的交誼舞。若是跳探戈、恰恰,那也是要點難度的。
窈娘听了好不欣喜,馬上殷殷求告我,無論如何也要把我口中這各色新鮮名目的舞蹈演練一番讓她增長見識。
我作難︰「這些對舞伴的要求很高啊,我一個人怎麼成?」
結果楚擎森在旁邊說︰「反正這幾天窈娘都要在這里排演,不如妹妹得空便過來指點一二,閑時便把那些什麼探哥之類,慢慢試演一番。」
窈娘很殷切的望著我。這樣美麗的女孩子,連我也不舍得讓她失望,于是心一軟,我便答應下來。
結果一告辭楚擎森出來,紫蘇就開始嘮叨我︰不該答應明兒又來。不該跟五殿下走得太近。不該不顧公主的身份,跟下人一起嘻嘻哈合拉拉扯扯的跳什麼舞。不該跟五殿下一同跳舞,這傳出去一定會惹人飛短流長……
等等等等。
我又郁悶。
明明剛才她也玩得很是投入,怎麼一回頭派我這麼多不是。
她開始象我媽,對我頻繁的管手管足。
回宮以後听說,被我支使去買碗兒脆的四皇子楚擎揚在我們去滌雲宮以後不久便興沖沖的回來了。結果沒等到我了脾氣,摔了茶杯也摔了給我帶的碗兒脆,拂袖而去。
紫蘇更加緊張,又對我嘮叨了半晌,大意是我不該這樣厚此薄彼,四殿下這次不知得多麼的生氣雲雲。中間夾雜著她的自責,怪自己跟我去滌雲宮時竟忘了四殿下這邊這樁公案,不然少不得要力勸我留在長寧宮中。
念在她是為我著想,我忍。
听她絮絮叨叨,努力向我灌輸她謹小慎微的人生觀,真是郁悶死,
還好可愛的丁冬支持我。我晚上卸妝之際,她看著左右無人,悄悄的跟我說︰「公主,今天在五殿下那邊真好玩,明天你還帶我去玩,好不好?」
我大樂,輕佻的擰了她的臉一把,說︰「那我明天替你挑個男樂師作舞伴,你不許拒絕。」
「公主,你欺負我。」丁冬臉都紅了。
我笑著敲她的頭︰「哪有欺負你,你看我不也有跟男舞伴跳舞嗎。」
她搖頭︰「公主行事瀟灑,丁冬可怎麼能象公主一般的率性而為呢。」
想一想,她悄聲問我︰「不過,公主,你是不是……有點喜歡五殿下啊?」
我差點從繡墩上摔了下去︰「丁冬,你想太多了……」
「是嗎?」丁冬臉紅紅的,「可是公主和五殿下跳舞的時候,真象一對璧人呢。」
「壁你個大頭鬼啦。」我啐她,心里卻不期然的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蔚沐風……
然後回想起楚君今天提起他的態度。
很顯然,楚君是絕對不會容我同他親近的。
我越是鬧著要見他,越對他不利。
也許我該就此緘口不提他半個字?
唉,反正我是要回現代去的人了……
想這些做什麼?
或者就這樣把他忘記了也好。
我又幫不到他,若負累了他,反正更不妙。
可是……
我用力甩頭。
甩不去的,仍是那白馬銀槍向我馳來的身影。仿佛刻在心底的一幅畫,每一筆都是那樣鮮明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