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眼楮一亮︰「咦,你竟真的替宇兒想出了一件絕好的差使……可巧現在管這事的亦是越族的人,宇兒的生母雖然出身卑賤,卻倒也是越族的人,用宇兒來主持此事,料想越族的人亦不會疑懼……」
我好奇,問︰「原來管事的人是誰?」
楚君微笑︰「這人也算你的老相識了……」
「越丞之?」我不確定的問。
楚君點頭︰「就是他。」
我的臉馬上一沉︰「這人討厭得緊。」
楚君微笑︰「永樂還在生氣他處處跟你作對的事?那是他不能確定你是否真是仙子,所謂不知為不罪嘛……」
我嫌惡的說︰「我不是為這個討厭他,我是討厭他動不動對誰都頤指氣使,一路上眠花宿柳,走到哪里都要地方官又接又送,還要請歌伎佐酒,鬧得忒不成個樣子。」
楚君果然听得臉色一沉︰「有這樣的事?」
我撇撇嘴︰「最後還安排人在虎嘯峽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楚君臉色變幻不定。
告刁狀的目的達到了,我見好便收,不再提那個惡心的家伙。
楚君走的時候告誡我︰「永樂,本朝慣例不許後宮女子干政。你是仙子降世,見識遠非那班只知深宮弄權的女人,所以你陪朕說笑談到了政事上頭,朕也不拿那舊規矩限你。可是你跟父皇說的這些事,卻不可以再跟旁人透露,否則只怕于你頗有關礙……」
我肅容說︰「父皇的教訓,兒臣記下了。」
看到他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又撒嬌︰「其實琉璃哪知道什麼政事啊,都只是跟父皇想到哪里說到哪里。琉璃又出身山野,什麼話都說得直直的,剛才那麼多話里面,多半有些話听起來仿佛對父皇就是不太恭敬,我還敢往外傳,豈不是等著人來一條條治我的罪麼?」
楚君莞爾︰「好了,別裝這副可憐樣子了,你也算性子辣的了,為了個宮女,當眾就敢跟皇後頂撞起來,朕倒真想不出,以後誰還敢治你?」
「只要父皇哪天看琉璃不順眼了,那時來治琉璃罪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九十。」我跟在楚君之後,送他出殿門。
楚君又笑︰「你這個小調皮,什麼話都能說出來。明兒朕的生日呢,你還說這話來慪朕。」
我笑︰「好啦,不是繞著彎子問我要壽禮吧?琉璃悄悄告訴父皇,五哥這些天排的那歌舞,五哥說了,也算琉璃有出一份力呢。琉璃可是天天都去五哥宮里守著彩排的……嗯,明兒就正式表演了,我還是再過去看看,放心些。」
楚君滿意的走了。
我也叫人傳轎子,去滌雲宮。
既然都表了功說那出歌舞有我的一份子,還是去看一看吧。
我故意帶著紫蘇晏語環佩巧音。她們既愛當耳報神,當好了,我偏要多去幾次滌雲宮,氣死某些人。
到了滌雲宮,楚擎森遠遠的迎了出來︰「妹妹真好精神,五哥還怕妹妹累著了,所以也沒過來問候妹妹,妹妹倒過來了。」
我冷冷的命紫蘇她們不必跟著我,就在殿外伺候,才迎上楚擎森,親熱的把手插在他的臂彎里,一起進殿去。
楚擎森的表情十分錯愕,不過我們背對著紫蘇,這樣的表情料她們是無福欣賞了。我突然覺得快意,嘴唇止不住的向上彎去。
楚擎森小聲的跟我說︰「妹妹,你這樣子,五哥受寵若驚呢。」
我笑著睨他一眼︰「五哥,少來了,你看你哪有受寵若驚的樣子?」
他還是小小聲的說︰「琉璃,你為了氣母後她們,跟五哥這般親熱,可想過後果麼?」
我皮笑肉不笑︰「琉璃跟五哥親近,五哥不是應該正中下懷才是麼?」
楚擎森笑︰「妹妹這話從何說起?」
我說︰「很簡單,今天這事,你原本一早就可以趕到昭陽宮的,不是麼?可你偏偏挨到我去了昭陽宮以後才趕去,還通知了父皇,擺明就是借機跟琉璃拉近關系。」
我是故意點明他的用意。省得他以為我是白痴,以後只管一次次的利用我做他的槍子兒。
楚擎森臉上笑容不變,腳下一彎,與我保持著親熱的姿態,改道向花園中走去。「妹妹真是聰明過人。」他道,並未去否認我對他的指控。
我說︰「哪及五皇兄聰明。」
楚擎森笑說,他確是一早便知道窈娘被昭陽宮人抓去,也知道也是昭陽宮釜底抽薪之計,好教他那台歌舞明兒沒辦法進呈。可是他盤算一番,以靜制動最為相宜,最好昭陽宮中把事情鬧大,鬧到楚君面前,因此他就沒有出面。
他對我倒是很坦白,明確的告訴我,他早知道那是徐大娘秋嬤嬤替越後出的主意。他在越後宮中,自然也有通風報信的人。他確是準備犧牲窈娘。窈娘頗得楚君看重,把她牽涉到這一事中,應當說,是越後一方的失策。
當然,在知道我趕去昭陽宮後,整個情形又再不同。所以他馬上派人通知了楚君,自己則飛身趕至。
听起來,仿佛對我額外關心,可是我只覺得心冷。他來打救我,不過因為我于他大有利用價值。否則,他亦會象對待窈娘一般的辦理吧。
他看了我的神色,問我︰「妹妹可是覺得我太冷酷,置窈娘的生死于不顧,又覺得我利用了妹妹?」
我沒吭聲,權當默認。
他莞爾一笑,柔聲同我解釋︰在宮里要想好好生存,這樣的事,是不得不為之。如果他一開始貿然趕去,非但救不下窈娘,反會坐實他「做賊心虛」的罪名,這樣大家都獲罪賜死,完全沒有意義,倒不如留他那有為之身,慢慢的替窈娘洗月兌罪名。那時候縱算窈娘已經身死,到底還可以還她一個清白的名聲。
他聲明,他不是怕死。可是,死有輕如鴻毛,有重如泰山。他若為這麼點小事就沖動的把自己陷進去,那麼會有很多人會因他失勢而獲罪,到時候,死的絕非他與窈娘二人。
唉,大條道理說出來。可是我還是覺得心里不舒服。他何必將這宮里最黑暗冷酷的一面向我通通展示。
這樣謫仙般的男子,看起來不沾凡塵的樣子,骨子里卻這樣熱衷于權勢利益。我有點遺憾,勉強說︰「也許你這樣做,是明智的。」
他笑,春風化雨般空靈的笑意︰「但是,妹妹不喜歡這樣明智的處事方式,對不對?」
我又噤聲。
他道︰「說到這里,讓我看看︰其實妹妹並不喜歡宮里的生活,對不對?」
我訝然的望向他。
他微笑。這人臉上仿佛刻著微笑這個表情,無時無刻,都是笑著的。「我留心了妹妹很久,妹妹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那麼縱使對當哥哥說的機密話兒不表贊同,當也不致泄露出去,可是?」
「你要說什麼?」我狐疑的問。
他微笑︰「妹妹不喜歡宮里的生活,是因為宮里人多嘴雜呢,還是因為心里喜歡的人不能常伴在側,所以不願意留在宮里?」
我瞪他︰「五哥,你什麼意思?」
他還是笑︰「蔚帥算起來,是我母親一族中出類撥萃的將領,因為蔚帥的戰功,連帶我在父皇駕前,也多得兩分看重。所以,琉璃,你應該相信,我對蔚帥,決計不可能存著什麼惡意。」
我不出聲。
他笑吟吟的說︰「琉璃是聰明人,在宮里這許多天,想必也看出來了,父皇其實並不是真想收琉璃當女兒,而是想琉璃作兒婦。」
他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這絕大的秘密,倒嚇了我一跳,震驚的向他看過去。
他卻還是行若無事的樣子,含笑對我眨眨眼楮︰「妹妹,五哥連這個秘密都說出來了,你再裝傻就不象了哦。」
我無奈道︰「是,我知道,不過也是才明白過來。」
他好整以暇的笑︰「五哥想知道,我們兄弟幾個,琉璃喜歡誰?」
「誰也不喜歡。」我火大的說,「憑什麼父皇想,我就得喜歡你們?」
他笑說︰「這便是了。據我看來,琉璃對我並無男女之情,亦不喜歡二哥。四哥不用提了,三哥鐘愛他的王妃,早擺明態度退出對琉璃之爭。大哥仿佛跟琉璃交情甚好,卻又莫名其妙的避見琉璃……」
我無可奈何的道︰「早知道你在我那里也有眼線。好了,不必闡述了,說正題吧。」
他微笑︰「正題就是︰我們幾個兄弟,沒一個入得了琉璃的法眼。那麼,琉璃會喜歡誰?」
「我誰也不喜歡。」
他不信。
按他的說法,我為了一個跟在身邊不過數十天的下人,相交不過數日的歌伎,竟不惜頂撞越後,以身相護,這只有絕頂重情的人才會有的行為。所以他絕不相信我會獨在男女之情上絕情冷心。
那麼推測下來,我既不喜歡他們幾兄弟,那麼必定是早已有了心上人。于是按我下凡的行程上搠回去,最合理的結論︰我到天都之前,唯有同蔚沐風接觸最多。而蔚沐風救過我多次,又是頂尖出色的人物,我對他芳心暗許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
「五哥,你的想象力真豐富。」我說。原以為他兄長楚擎明精于捕風捉影,原來他也是此道高手。
楚擎森笑了︰「妹妹還要否認麼?難道你不喜歡蔚帥?你這話別說瞞我,連父皇也瞞不過。要不父皇為什麼緊趕慢趕把蔚帥打去了?城?」
我不說話。
他笑︰「若是琉璃不惱五哥,五哥倒是有一個提議,或可圓了琉璃的心願……想說出來供琉璃參詳一二。」
我望著他︰「五哥既是有話說,琉璃何能阻止?」
他胸有成竹的道︰「我要琉璃嫁給我,助我成為高楚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