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地上嗷嗷慘叫的日本人向人群中的一個年輕人大聲請求著什麼，然後人群中幾個壯漢就越眾而出。
夏賽雪擔心董力吃虧，飛快的跑到董力身邊，警惕的盯著那幾個壯漢。
李工一看，對面那一撥剛好也是今天來考察的客人。據說是日本投資商，走的也是市里的關系。對面人群中臉色煞白，拼命想向自己打眼色的正是玻璃鋼廠所剩的另一個工程師徐天。
李工連忙命令身邊的幾個小年輕上前將兩撥人拉開。董力將那個日本人拉起來，在他頸上用力一扯，將他脖子上的相機扯下，啪的一聲摔個稀爛，引得對方人群中那沉穩年輕人也顯出一絲憤怒。
夏賽雪關切的站在身邊，董力也不想把暴力事件擴大，對方的主子，那年輕人雖然臉色陰沉，卻也沒有繼續追究，兩方人快分開。
董力一行人離開實驗區，職工食堂近在眼前的時候，夏賽雪落後幾步，低聲問李工︰「剛剛那一撥是什麼人啊？」
李工看了看走在前面，剛剛動過粗的董力，畏畏縮縮的說道︰「他們是日本的一家風險投資公司，好像是叫類似‘高利貸’的一個名字，他們這次據說是帶著日本一家極強重工造船企業的專利過來入股，控股玻璃鋼廠，當然，也會分一些股份給市政府！」
夏賽雪沉吟道︰「這些日本人的處理方式倒是很圓滑啊！如果只是許諾一個爛攤子公司的一部分股權，恐怕請不動政府高層的庇護吧！」
董力回頭道︰「這些風險投資公司最擅長的是企劃書，恐怕他們已經給市政府描繪了玻璃鋼廠展的一個不可回絕的誘人前景吧！」
幾人進了食堂，夏賽雪因為憋著問題要問董力，也就沒有弄一些親民的與工人同吃大鍋飯，而是讓李工選了個偶爾招待客戶的房間。
九十年代的工廠大多都是這樣。將客戶分為三六九等，意向大，合同金額大的客戶當然是請大宴席，陪娛樂，晚上還有星級酒店住。
次一等的客戶則是隨便選一家過得去的酒家招待一餐。至于再低一等的客戶，就直接帶到食堂里選個包間對付一頓。
幾人落座之後，李工負責點菜，董力倒了一杯茶水，剛剛端起，就被夏賽雪按回桌面。
夏賽雪眼珠一轉，俏皮的道︰「剛才你不斷的就公司展方向之類的考我，我的回答你還算滿意吧！那現在我問你了。我們不可以輕易轉行，可是游艇業的方向又被證明是不合時宜的，那你說，我們的展方向應該是什麼？」
董力見到夏賽雪今早的分析確實不錯，如果自己再藏著掖著，可就會被這個‘合伙人’看扁，他笑道︰「其實玻璃鋼廠以前的‘玻璃鋼豪華游艇’並不是不好，只是在市場定位與時機上沒把握準。可以說，豪華游艇業絕對是中國船舶業一項有前途的朝陽產業，但是我可以斷言，三五年內，游艇業的黃金期還是不會到來！」
夏賽雪思索著道︰「你是說保留豪華游艇計劃，讓它以後成為我們的高端產品，往往2o%的高端產品，可以帶給公司8o%的利潤，這商場的二八法則我當然知道，可是正如你說的，豪華游艇的市場在三五年後才有展，而且這樣的富豪選擇，必然是著名品牌，富豪們選的就是一種地位與象征啊！那我們這三五年內吃什麼？我們玻璃鋼廠眼下應該做什麼？」
「救生艇！」董力與包廂外一個略顯生澀的聲音異口同聲的說道。
夏賽雪驚詫的回頭，見到剛剛生沖突的那一撥人就站在包廂門外，出聲音的那個就是那個一直臉色陰沉的日本年輕人。
這家伙居然連玻璃鋼廠的展方向都和我設計的一樣？董力對這日本年輕人也產生了一絲好奇。
陪同這撥人考察的徐工上前打圓場道︰「呵呵，這位先生與大利先生的看法居然一樣，正是‘英雄所見略同’啊！」隨後做出一副見證知己的表情。
那日本年輕人卻微微低頭道︰「不敢當，救生艇計劃是我一位朋友建議的，我倒是對這位先生極為佩服的。我是大利卓男，請指教！」
怪不得李工會說是一個類似‘高利貸’的名字了，中國南方有稱‘高利貸’為‘大利債’的叫法。
無論是這年輕人謙虛，還是真有高人相助，能夠和自己越十五年的眼光一致，董力對這班對手倒是提起了十足的警戒心。
董力笑著與大利卓男握手︰「原來是大利世家的，第一次到中國大6投資，就拿到了省會政府支持的項目，果然出手不凡啊！"
大利卓男再次微微鞠躬道︰「今天真是抱歉，因為我們的投資考察有詳細的規定，必須有詳細的照片資料，因此我的下屬才會在廠區四處拍照。因為前兩天這里一直下雨，今天也是陰天，光線較差，就一直開著閃光燈，卻沒想到險些釀成事故，向這位小姐道歉了！」說著向桌子內側的夏賽雪重重鞠躬。
夏賽雪被這日本人的鄭重道歉弄得手足無措，正準備大度的回應幾句。大利卓男的氣勢卻猛地一變，仿佛突然拔出的藏刀︰「既然兩位也來考察，那就是商業對手了，這位先生的展方向把握得不錯，可我們誰勝誰負，倒是很有趣的一次對決呢！」說完轉身率眾離去。
夏賽雪被這日本人一時謙卑，一時傲慢弄得哭笑不得，不由在桌下踩了董力一腳︰「爭點氣，不要讓這日本人太臭屁了！」
李工岔開話題道︰「董先生似乎對這個日本人的背景很了解？」
見夏賽雪也投來好奇的一瞥，董力嚴肅的道︰「日本大利世家，是幾百年前傳承下來的大型集團。如今在日本有資格稱之為世家的集團寥寥無幾，這都是幕府時代延續下來的大家族！」
夏賽雪道︰「如果只是一個百年豪門，為什麼會對我們這內6城市的爛攤子玻璃鋼廠有興趣？」
董力說道︰「大利世家當年是做借貸錢莊起家，後來展為銀行，二戰之後，隨著日本經濟騰飛，符合創業井噴一代的冒險精神，開始風險投資業務，他們出了名的快何況這次帶來了中國人最夢寐以求的日本專利技術！」
李工尷尬的附和道︰「是啊，不管我們怎麼罵日本人，可一旦踫到人家技術，那都是死求白賴的偷也想偷到手，如今人家主動以技術入股，也就難怪上面重視了。」
有了這麼個勁敵，董力幾人的中飯吃的就都不痛快。
董力是因為在尋思著做出怎樣的策劃書，能夠在市政府壓日本人一頭。
夏賽雪則是因為這是自己在姐姐遭遇困境時，包含姐妹二人殺出困境的運作，如今在大資本，極度專業的日本投資專家面前，自己顯得那麼渺小。
李工則是因為覺得在投資人的選擇上，自己又輸給了徐工，以後日本人當權，徐工還不騎到自己頭上？
中飯過後，夏賽雪謝絕了李工的送行。董力說了幾句提高士氣與信心的話，見到李工依然底氣不足的彷徨著，他也一笑置之。
夏賽雪動神龍富康，扭頭對董力道︰「是回家還是回學校？我送你吧！」
董力搖了搖頭，雙眼微閉，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說道︰「找個清淨的地方，我們要盡快做一個方案，到時候我想辦法向陳市長遞一下，最起碼要得到和日本人公平競爭的機會。」
夏賽雪專心致志的開車，心里卻嘀咕著︰這小家伙架子也太大了，以前就算是姐姐，也沒吩咐我開車就自顧自的閉目養神吧！你真的比正廳級領導還要牛？
閉目養神的董力眉頭微皺，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好還是睜眼拿起手機，撥通了市政府範秘書的電話，請對方幫忙查一下這次日本大利世家帶的是哪一家的技術，同時這次考察團的純技術實力怎麼樣！
董力想過，這次與日本大利世家短兵相接，對方在資本與專利上都已經遙遙領先，自己想要翻盤，只有在救生艇展方案上，從商業上到產品技術上要全面完勝才可以，因此董力必須了解這次對方純粹的救生艇專家實力如何？
給範秘書的這個電話，董力猶豫了許久，雖然日本人這次考察，拿的哪家專利，來了什麼專家這都是明面上的，不算政府機密。可是自己這麼明著打听市政府的項目，也不知道範秘書會怎麼想。
範秘書是當年陳道斌市長從船廠調到市政府後配的秘書，相當于頂了董源原先的位置。因此董力這個電話，更多的也是通過範秘書的態度，調查度，來測試自己在陳派核心層中地位如何。
夏賽雪剛剛在一家清幽茶室前停車，範秘書的電話回了過來。听著範秘書的調查結果，董力微微笑了起來。範秘書如此快的回復，除了這些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易于打听外，對方示好的態度也是明擺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