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叫幻的道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屋里其他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其中尤其以羅茲為最甚,在羅茲問過那幾個問題之後,艾凡赫已經敏銳的發現了羅茲的話里在有意的引導著他人,更準確的說,在引導一個傾听的第三者。
一個擁有既定懷疑基礎和胡思亂想能力的人,在听到羅茲話語中包含的引導後,所能想到的結果是無限的可能,雖然未必是好的結果,但猜測一定會順著羅茲所設計的路線走下去。
而這句意外的話,毫無疑問破壞了這種引導的結果,不管羅茲的設計是如何,但這一刻他必須想出補救的辦法。
背對著門口,羅茲的臉色很不好,看著幻的表情已經有點猙獰︰「沒傷?」
「沒……」即使對著羅茲變色的表情,幻的臉色依然波瀾不驚,「但是他們有病……」
「啊?」羅茲愣住了,這種奇怪的變化已經超出了羅茲的計劃,「病?」
「病!」幻先指向漪墨,再指向艾凡赫︰「氣血兩虛……血脈不通……至少休養幾天,以後可能還會有後遺癥……」
沒有理會羅茲變幻莫測的臉色,幻從懷中拿出兩個形狀奇異的藥瓶,分別倒出兩顆圓形的藥丸,隨手拋給了艾凡赫和漪墨接住後,才看著羅茲說︰「關門。」
看幻淡如浮雲的眼光注視下,羅茲縮了縮腦袋,跑到後面關上了房門。
拿著手里的藥丸,兩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用帶著好奇和疑問的目光向著站在門邊的兩人注目。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幻隨意的整理了一上的裝束,走到椅子邊用端正的姿勢坐下,才接上了話頭,「但我不太習慣被人監視,所以一開始就自己屏蔽掉了一些東西,你所希望他听到的東西,他應該都沒有听到。」
「呃……」羅茲一時無語,沒有听到聲音的意思,就是只能看到。想到剛才進門到現在,各人的動作,大概也可以達到自己所希望的結果。也正因為是這樣,羅茲反而沒有任何話語可以用在此時了。
一口氣說了好多話的道士又回到了那種不想說話的狀態,只是用一種「不要懷疑我」的表情端坐著,似乎在等待著三人的詢問。
「原來你也是會說話的,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艾凡赫慌亂的尋找著用詞的舉動被幻舉手示意終止。
「我只是不說廢話。」
「好吧,剛才你說我們兩個有病?還有氣血兩虛和什麼不通,是什麼意思?」艾凡赫不好意思的停住了,詢問了最注意的部分。
用幽幽的眼神看了艾凡赫一會,幻才坦然地回答︰「你居然不懷疑我的說法?……好吧,你們的傷勢應該是用祈禱術治愈的吧,從你們身體上的征兆很明顯……」
听到幻這麼說,羅茲有點急了,不管如何,漪墨會使用祈禱術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外泄的︰「關于用祈禱術治愈這件事,請不要……」
但羅茲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幻舉手打斷了︰「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事情,也請你們不要打听我的事情。我們只是路人而已,沒必要牽扯太多,總有分別的一刻。你們現在需要我,是需要幫助,還是利用,我不管……」
「謝謝。」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羅茲那還不知道自己心里的小算盤已經被人家看了一個通透,只能低垂著腦袋致以誠摯的謝意。
「那麼接著剛才的……」勁裝的道士對羅茲的感謝頷首示意,然後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床上已經坐起的兩人︰「祈禱術在這方面有很明顯的缺陷,這位女士的情況就很簡單,治好了傷勢,但血氣無法補足,所以現在很虛弱。而你就比較麻煩……」
眼光定在艾凡赫身上,那雙冰晶眼瞳的焦點,似乎沒有投注在蓋在艾凡赫身上的被面上,而是透過厚厚的被子和衣物直接點在身體上,緩緩地對每個部位進行著評說︰「身體表面有二十三處擦傷,而內部的瘀傷和肌肉的拉傷則高達七十一處,你應該經過了非常嚴重的體力透支,挖掘了過多的潛力,導致你的身體不堪重負。還好,大多數地方並不嚴重。」
掃視完艾凡赫的全身,幻把視線移回艾凡赫的臉部,繼續說︰「所有的傷痕已經被祈禱術治療過,從結構上來看,已經是完好的。但是祈禱術沒有顧忌經脈的所在,壓縮了一部分經脈,導致你現在行動困難,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沖開血脈。」
「這不可能!」一旁靜靜听著的漪墨坐不住了,身為治療者,這可不僅僅是對她能力的否定這麼簡單的事情了,「我有特別注意去治療血管,現在艾凡赫身上根本沒有不通的地方。」
在這一瞬間,艾凡赫似乎看到幻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安靜,女士。我並無冒犯之意,只是經脈跟你所想的血管並非同一事物,我們道家,認為人體內有許多不可見的通路,是它們完善了整個人體的運行。這並非指責,所以……」
用溫婉的態度說服了漪墨,幻在結束時輕輕地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幾秒之後,艾凡赫才反應過來是在催促自己吃下手中的藥丸,看著手里黑色的圓球,艾凡赫有點發怵。稍等了許久,看到漪墨帶著懷疑的神情吞下藥丸後,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紅潤,神情好受了很多。艾凡赫才咬牙吞下了手中的藥丸。
艾凡赫忘記了一件事,他手中的藥丸和漪墨手中的藥丸,並非從同一個瓶子里倒出,也就是說,這兩枚看似相像的藥丸,實際上是不相同的。
藥丸一下肚,艾凡赫就感覺一股熱氣順著肚子中直沖而上,有如火燒一般,瞬間就燒遍了全身。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臉色現在定然是通紅如火。但只有一瞬間,如火燒般的灼熱感就從四肢開始退去,一步一步縮到喉頭,喉嚨處的火熱越積越多,越來越難以忍耐。
最後,艾凡赫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血沫來。
在艾凡赫情況不對的時候,漪墨和羅茲就已經擺出了戰斗的姿態,等到他吐血的時候,二人周圍的敵意已經濃郁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
「別擔心……」還端坐在椅子上的幻幽幽開口,「那顆藥丸只是幫助他沖開大部分淤塞的經脈而已,說不定他還會因禍得福。不信你們看,他現在已經就已經可以行動自如了。」
兩人眼中的敵意沒有絲毫的減退,但征詢的目光還是投向了剛吐完血的艾凡赫。听到這個神秘的道士這麼說,艾凡赫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好受多了,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四肢和手腳,的確沒有之前莫名的阻力,才向著漪墨和羅茲點點頭。
「好了。」看到帶著敵意的兩人放松了身體,幻笑笑,站了起來︰「我走了。」
「啊?」屋里的另外三人都沒料到他的這項行動,有些不好意思的羅茲說︰「就走了?既然要組隊,還是熟悉一下吧?」
雖然幻那張幾近面癱的臉上自始自終都沒有任何的波動,但艾凡赫還是能感覺到,笑意和溫婉正從那張臉上消失,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羅茲,幻回答道︰「你需要我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你不需要我做的事情,我也做到了。還不走,更待何時?何況……」
幻頓了一頓,掃視了一下屋內︰「床位不夠……」
這實在是一個無從反駁的理由,三人只能看著這個號稱道士的旅行者報出一個住址,然後向著門口走去。
在他走到門口的一剎那,艾凡赫忽然發問了︰「那個……」
幻的身形定了一定,心領神會的回答︰「道長。」
「哦……道長,」艾凡赫反應了過來,接上了問話︰「如果沒有特殊的衣服、特定的禮節還有特定的口號,為什麼你說,自己還是一個道士呢?」
微微轉頭,這個叫幻的年輕人回答者︰「道在我心,我既是道。」
艾凡赫思考了一下︰「道?什麼是道啊?」
站立的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過身來時臉上罕見的有些笑意,神情中帶著點促狹,看著艾凡赫回答︰「道可道,非常道。」
「盡說些人都不懂的話……」艾凡赫嘟囔著牢騷。
「哈哈!」幻笑了起來,臉上的線條第一次有了變化︰「當年我也是跟我師父這麼說的。」
「走了,難得難得,世上居然還有一個不被概念所固定的人啊。」喃喃自語著,幻走出了房間,走廊上傳來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等到幻走遠,艾凡赫轉頭問向羅茲︰「這個人不會是學院的校友吧?」
「啊?」羅茲愕然,「怎麼有這麼一問?」
得意地哼了一聲,艾凡赫炫耀地說︰「雖然他藏得很好,不過剛才他扔給我藥丸時,我看到他的腰間掛著一個圖案,就是我們進學院的時候,你給我考試的那個圖案……」
「噗……」羅茲噴出一聲笑,才回答說︰「那個啊,那個叫太極,本來就是偷用了人家的東西,偷用了道士的基礎知識而已。」
「太極?」艾凡赫懂了點,點點頭,「那現在可以肯定,他的確是一個道士了吧?」
「我本來就沒有否定過!」羅茲笑著拍了拍艾凡赫的後腦,「我之前可看錯了,他可不僅僅是個道士……」
「還是啥?」
「什麼叫啥?你當人家是東西麼?」羅茲笑罵著,眼楮看著門口。
「千古傳承,孤獨一葉,有種人叫衛道士。」
(衛道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