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艾凡赫所呆著的地方,與其說是一個小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小盒子,雖然躺在里面還算舒服,但是剩余的空間,連翻個身都有些麻煩。無計可施的艾凡赫只能安穩地躺在里面,體會著由于這個小盒子順著什麼滑動而傳來的震動。
身體感覺到來自小盒子逐漸加速所帶來的壓力,讓身處里面的人很不舒適。這種對身體的拉扯力固定在一個方向上,從體感上可以很明確的感覺到,身處的小盒子正在急速的做著彈簧形狀的螺旋運動。
所幸這種憋悶並壓抑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很久,幾十秒之後,小盒子的門就再次打開了。
從剛才的眩暈感中恢復過來,艾凡赫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並非和他人會合在一起,而是單人獨處在一個封閉的房間中,大概是剛才的眩暈感還沒有消退,艾凡赫感覺到自己頭重腳輕,眼前的景象也不是那麼的真實。
不管怎麼努力讓自己清醒,眩暈感也沒有一點點消退的跡象,艾凡赫在嘗試了若干種方法後,才終于明白這種眩暈感是無法去除的,大概是想讓身處這里的人就保持著這種狀況。
單獨一人,頭暈目眩,設計者到底希望一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去面對什麼呢?艾凡赫想答案很快就可以揭露出來,因為面前的這個房間在自己進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運作,明明泛著金屬光澤的地板,卻像生物一樣的蠕動起來。
聲音也逐漸從這間正在蠕動的房間的四面傳來,嘈雜迷亂,忽高忽低,忽快忽慢。這種完全不符合樂理的噪音,無論在什麼時候出現,都會讓每個听到人難受異常,頭腦發漲。
初時听到時,艾凡赫還以為這種讓人厭惡的噪音不會持續太久,但隨著時間慢慢地流逝,這種聲音一直持續了下來,從始至終全是如此。讓人抓狂的焦躁感逐漸在心中累積起來,對耳邊噪音的容忍也逐漸達到了極限,難受演變成了痛苦。
小小的房間里避無可避,也擋無可擋,即使捂住耳朵,這種魔音穿腦的痛苦也毫無消減,艾凡赫毫不懷疑,如果繼續這麼持續下去,自己一定會在最終抓狂。痛苦的捂著耳朵,艾凡赫跪倒到地板上,心中對這些噪音泛起無限的反感。
小聲一點!即使大喊壓過這些恐怖的雜音,但艾凡赫最終還是無法忍耐地大吼起來。
隨著艾凡赫的怒吼,耳邊的聲音竟然逐漸的降低下來,蠕動的地板也消停了很多。然後在艾凡赫稍微放松一點時,又再度恢復到那種讓人暴跳的噪音。
每次忍受不住的時候,艾凡赫都會發現噪音奇怪地減小或改變。
在無數次的煎熬後,艾凡赫終于發現,周圍環繞著自己,無時無處不在的奇怪聲音,居然是跟隨著自己的意念而轉變——消除哪些讓人煩躁的聲音,增加哪些讓人愉悅的音符,降低哪些需要低沉的音調,這所有的一切變化,只需要自己一念之間的閃爍念頭。
心亂,則噪音亂耳;心靜,則曲調悠揚。
體會到了這點,艾凡赫強壓著疑惑,合眼將心靈沉靜下來,潛心用心念開始譜寫起自己心目中的樂章。在以往的歲月里,艾凡赫所接觸的,不過是整個世界最底層的酒吧小調,對于什麼高雅音樂可以說聞所未聞。在此刻,他也只能嘗試著去消除掉那些讓人無法忍受的雜音,一步步地將各種變幻的音調綜合在一起,合成一首讓自己能感覺到舒適的樂曲。
還好,艾凡赫是一個半吊子的念術師,曾經在學院里,羅茲對他講解念術的時候說過︰「心之所在,念之所在」,在此時看來,念術和音樂一樣,都是用自己心靈的念頭去整理去理順,最後讓它們成為一段適合自己愛好符合自己興趣的心靈波動。
終于,艾凡赫在強逼著自己鎮靜的時候,將周圍所有的聲音整理成了一段隨著自己心靈波動而想起的陌生小調。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艾凡赫睜開了眼楮。
眼中所映入的景象讓艾凡赫本已經穩定下來的心靈巨震,周圍的聲音中也**來了無數暴戾的雜音!
眼前分明是引得自己投入這段紛亂生活的罪魁禍首——在萊克鎮那晚所夢見的可怕夢境!只是跟那時的夢境相比,眼前的景象要清晰地多。正因為清晰了很多,那種隱隱之中的被窺視感,和街面上人群漠然的眼神,在艾凡赫心頭引發的反響,也濃烈了許多。
周圍的曲調變得壓抑而且深邃飄遠,一股股代表著恐懼的顫音不是劃破空間傳來,並越來越響亮。
冷靜……艾凡赫已經不是當年在萊克鎮的那個平凡酒吧代老板了,再次面對這段奇怪的夢境,他的反應也老練了很多。隨著心理反應的變遷,顫音也逐漸消退到無形。
觀察著周圍的景象和熙攘路人的樣貌,艾凡赫驚奇的發現,這些面無表情經過的路人里,居然有不少是自己熟悉的面孔,有羅茲、漪墨、卡雷爾、塔迪、寧馨兒……所有離開萊克鎮才認識的人,他們熟悉的面孔都可以在路人中找到。
這可真是神奇,即使不用確認艾凡赫也知道,在那時的夢境中,這些人,或者說這些面孔,是並沒有出現的,那時自己還不認識他們。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這些人在此時才被填充到了這個夢境里……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究竟是什麼?艾凡赫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因為地面已經開始了抖動,如果艾凡赫沒記錯的話,在上次這個夢境中,自己在晚上倚著酒吧的門框睡著時,就是被這種抖動所震醒。
在聯想到這種抖動所代表的事情,艾凡赫抬頭向著夢境中發生最後的爆炸的地方望去,入目處果然出現了那種閃著微光的光點正在匯聚,某件事情不言而喻的即將發生了……
紛亂的心情導致周圍的聲音也一起亂了起來,艾凡赫心亂的原因很簡單——這件事情不應該在夢中的這個時段發生,應該是傍晚,而不是這人潮熙攘的白天……
街面上的人們,整齊劃一地轉過頭,表情漠然地向著小鎮的東方望去,艾凡赫記得,這種景象在那次的夢中,是看到第一次爆炸時他們的反應,而不是那張讓人恐懼的巨爆時。
沒有接下來的討論聲,也沒有接下來的慌亂,街面上的人群就這樣木然站立著,看著令人目眩的閃光和巨大的光球在視野中接踵出現,然後蔓延開來,將他們一個個的吞沒。
看著爆炸的光圈向著自己推進,艾凡赫反而靜下心來。因為是第二次見到這種讓人窒息的景象,而且中間有經過了無數事情的歷練,艾凡赫心中的對它的恐懼已經少了很多很多,因為他知道,這些只不過是幻象而已。
周圍的聲音隨著心靈慢慢安定下來,最終在艾凡赫自己也被光球吞沒時,周圍陷入了一篇寂靜,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所留下來的只有黑暗。
接下來是什麼呢?看著周圍的虛空,好像一些都完全被吞沒掉的樣子,艾凡赫很疑惑。到了現在,艾凡赫已經完全明白過來,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不過是有人根據自己的經歷弄出來的而已。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艾凡赫還不太能理解;對方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了自己的經歷呢?艾凡赫現在也想不通。不過艾凡赫確信,在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應該會告訴自己所有的答案。
于是艾凡赫開始靜靜的等待……
……
就在艾凡赫等人都在那些單人房間中體會著彼此藏在記憶最深處的記憶時,球形大廳迎來了自己下一波客人。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也沒有激活任何一盞燈,一個黑影貼著牆邊,就像一抹飄落的葉子一樣,鬼魅般地滑進了大廳中。
黑影離地懸浮滑行的姿勢,跟漪墨的很像,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連衣襟的抖動聲,也被黑影小心的抹去了。無聲的融進了牆角的黑暗中,直到過了好長時間,黑影才從牆邊慢慢地探出頭來。
從黑影眼部反射的微微綠光,黑影應該準備著什麼在黑暗之下還能視物的工具。于是很快,黑影就注意到了大廳中央的發熱物體,似乎在他看來,這些在同色調的黑暗掩蓋下的黑色圓柱是如此的明顯。
黑影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確認在沒有別人之後,才從藏身處模了出來,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中央那個艾凡赫他們花費良久才完成的合一板塊,細致地模索完板塊上的縫隙和插孔,黑影的身體抖了抖,僵立不動。
黑影很快弄清楚了眼前這塊莫名其妙地圖的情況,伸手小心地將插在地圖上的黑色圓柱體全部拔了出來。按理來說,眼前的地圖應該馬上分裂開,回歸到沒有合一的狀態,但它並沒有。
在考慮了一陣之後,黑影用微微顫抖的手,將幾個圓柱體插到了地圖上所有板塊接縫匯集到一起的地方——如果有人再仔細看看這面金屬所制的地圖,會發生這里剛剛好是帝都的所在。
板塊輕聲的移動聲嚇得黑影後退了半步,曾經艾凡赫他們見過的數字再次在旁邊亮起,這次是從0開始……
合一的地圖慢慢散開了,又分成了原先的六塊大板塊,然後分別移動向四方。在它們一起停下的時候,整個地圖又分裂成了相距不遠的六塊,中間只隔著細細的縫隙。但如果跟每塊板塊的面積相比,這些細細的縫隙,無疑標志著巨大的溝壑。
這時的數字停在了42。
球形大廳正對著入口的那面牆壁,在這次發出了機械的運作聲,然後整面牆壁就緩緩的打開成一扇大門。
大門靜止了一段時間,接著又開始緩緩地合攏,就在牆壁已經合上一半的時候,一直靜靜看著中間的地圖的黑影終于醒悟了過來,飛快的向著開啟的牆壁出飄去,終于搶在牆壁合攏前,進入了這扇秘密開啟的大門。
大門再度合上,如同從未開啟過一樣。
整個球形大廳,再度回歸了寂靜和黑暗。
(分分合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