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吶喊完之後,陳思齊的虛影就開始劇烈的抖動,原本清晰的虛影開始黯淡和模糊,在那一刻大家甚至以為他會就此消失。
還好,劇烈抖動了十數秒之後,光影總算穩定下來,虛影的面孔再度清晰起來,而此刻陳思齊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歇斯底里的狂躁,回歸到一片平靜。
看著他微笑地看向前方卻並不言語的表情,大家也不好提前插嘴,只能靜靜地等待著。而這一等,整個房間就持續了五分鐘的寂靜。
在這逝去的五分鐘里,由于大家全神貫注地注意著下一個反應,襯著這段沉寂顯得如此的難耐和漫長,最終安菲娜不耐煩地開口了︰「大帝,你……」
「請不要插嘴詢問,提問和搶答在下一個環節,請先听我說完。」安菲娜的問題只開了一個頭,受到陳思齊的光影再度抬起手來,向著虛空揮手示意,制止了她的問話。
之前就听到過一次的話語再度出現了,而且此時看來,無論是姿勢還是話音的波動,都沒有一絲的改變,與方才的一幕完全一樣。大家只好安靜下來,再次等待著光影開始說話。
又一個漫長而煎熬的五分鐘過去了,眾人失望地看著面前的光影紋絲不動,不發一詞。微笑依然是那個微笑,姿勢依然是那個姿勢,還好這個影像不是望向自己,否則這麼長時間動也不動的凝視,恐怕是要嚇死人的。
大家莫名其妙的繃緊神經等了這麼久,實在是有些無法忍耐了,正在大家對視幾眼,準備發話詢問的時候,眼前動也不動的光影終于抖動了一下,再一次發話了︰「好了,現在是答疑時間,如果有什麼疑問,請發問吧……」
正在大家幾乎要放棄等待的時候,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可想而知,在這種變故錢措手不及的眾人,一時間也把握不到從何說起。眾人面面相覷之後,現場又啞火了好久,才終于有反應過來的人提出自己的問題。
第一個發問的是幻,他的問題如同他的表情波動一樣,完全感覺不到其中蘊藏的真意,有些低沉的聲音在室內輕輕回蕩︰「你是佔士奇?阿西莫夫大帝?」
「是的……雖然我並不叫這個名字,但是這個名字的確應該是我……」光影搖動了一下,變化成一幅羞澀的表情,撓著後腦回答著︰「我想,這個名字應該會在我死後陪伴我,我的接替者恐怕已經準備好將我塑造成一個無敵的君王了……」
看著台上坐著的那個羞澀的青年,和他平靜地回答出來的這項答案,所有人都再次沉默了——如果一個人在死之前,就知道自己死後將被人捧為偶像,而將自己捧為偶像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要刪改自己所有的法令。這不能不被稱為一種悲哀,而面前的這位看上去很是年輕的王者,此刻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是羞澀,和羞澀中所帶著的淡淡無奈。
換成自己,是否也能持有如此安然的態度呢?
「你剛才說的‘他們’,到底是誰?你能給予我們他們的具體信息麼?」羅茲低頭問出這個問題,抬頭期待回答的眼中已經飽含興趣和興奮,也許對羅茲來說,能夠抱上這段時間來的那幾箭之仇,就是此行最有意義的收獲。
「請不要提出復數的問題,我無法設置復雜的回答和其間的餃接。一次一個問題,謝謝。」眼前的陳思齊晃動了一下,吐出了這樣的話語,微笑的表情似乎在提醒各位,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留下的一個影像。
「好吧……」羅茲抬抬手,表示了一下無奈,接著詢問,「你剛才說的‘他們’,到底是誰?」
「沒有與詢問對應的回答,請選擇另外的問題。」影像一絲不苟地回答著,拒絕了羅茲的提問。
羅茲疑惑的表情沒有持續多久,就明白過來,眼前的影像只不過是陳思齊生前設置的一個機械型回答相關問題的機構,所接受的問題只有對應的回答。沒有錄入的問題,將無法獲得正確的回答。
思考了一下,羅茲就明白了之前的留言,一定程度上也是引導提問者闡述自己問題的提示,回憶著影像之前的話語,羅茲再次詢問了同樣的問題︰「‘我畢生的努力,都在他們手中毀于一旦。’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影像停頓了半秒,隨即在抖動中變幻出一張漠然的臉來,嚴肅的回答︰「它們,可以成為‘變革方’及‘諧調方’,這種代稱是我在無意間侵入他們的鏈接信息中獲知的。變革方是代表希望世界改變意志的影,而諧調方是代表世界平穩發展的光,它們是兩種我也不完全明晰的造物,除卻一些模糊的幫助語言,我無法提供更多的資料。」
「請講述你剛才述說的‘模糊的幫助語言’……」一問得手,羅茲駕輕就熟的繼續問了下去。
讓人熟悉的再次抖動,影響的表情變換成沉思的樣貌回答︰「它們兩者,基于某種保護人類的最高法則,無法做出傷害人類的行為。如果他們做出這種行為,後果對它們而言是非常可怕的。但它們已經從邏輯上規避了這種最高法則的影響,並非常高智能地利用各種手段,對人類完成它們所需要的影響。這種最高法則,我現在已經做出了提醒,我的獲選者應該很快便能猜到,所以我不予描述。」
「最高法則?類似于機器人三大定律麼?這樣說來,光和影的本體還真是讓人懷疑啊……」羅茲模著下巴,自言自語地說。
「沒有與詢問對應的回答,請選擇另外的問題。」影像再次拒絕回答。
听到這樣的回答,羅茲無聲地笑了起來,對著影像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對著其他人搖搖頭,示意自己暫時沒有了問題,換人。
有了羅茲的示範,大家也都明白了怎麼對著面前的影像問出自己的問題來,已經死去的陳思齊將大量的信息,隱藏在了之前的留言之中,只要自己能抓到線索,就可以從面前的影像上榨取出所有預設的答案。
「關于‘影子’、‘作祟’、‘忠告’三個詞……」安菲娜想了想,對著面前的影像說,「我需要更詳細的解釋。」
「基于某種法則,它們無法直接影響我的獲選者,如果需要利用一個人類去完成他們想要完成的事情,那麼它們一定會在獲選者周圍埋伏單數或復數的人類、野獸甚至物品,以用于施加影響來達到他們的目的,這是它們最擅長的方式。而這些人類、野獸、物品,本身也許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無形的操控。所以,不要太過于相信周圍的人,特別是加入你們隊伍的時間比較奇怪的人,我的獲選者。」
隨著影像帶著歉意的話語,和黯淡無奈的神情,無形的壓力擠壓在了眾人身上。
「夜半三更殺人游戲麼?這可一點也不好玩……」撇撇嘴,安菲娜低聲的罵著,也許那句「加入你們隊伍的時間比較奇怪的人」深深的傷害了安菲娜的感情,從這方面來考慮,的確她是最可疑的一個,安菲娜無奈地回頭看向大家,用眼神表示著自己的無辜,「直接瓦解了隊友間的信任啊,雖然我能听出你聲音中的抱歉,但是你這種行為還是不太地道!」
「沒有與詢問對應的回答,請選擇另外的問題。」
跺跺腳,安菲娜氣惱地走到一邊,揮動著曲線優美的小腿踢著碎石泄憤,羅茲體貼地走到一邊,安慰起她來。
看著房間中的氣氛沉悶下來,一時也沒有人再接著提出問題,艾凡赫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他用別扭的口吻復述著剛才留言中的某句話,臉紅地詢問著︰「楚水三壺,亡勤必初……是什麼意思?」
本來以為這個問題一定會獲得沒有回答的回應,但眼前虛幻的影像卻在一秒之後就回答了︰「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句是華夏古語,大致就是力量雖小,決心大也能成功的意思。你可以去查找相關資料,具體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不過絕對值得你多多學習。」
看著面前的影像好似教授學生一樣的回答,艾凡赫很是意外,陳思齊居然還真的還留下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時間讓艾凡赫愣住了。
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語如同丟掉了部分靈魂的漪墨,艾凡赫才從呆滯中回復過來,問出了他的另外一個問題,「你的‘珍寶’和‘希望’……指的是?」
影像抖動了好久,才終于停止下來,在房間里面的每個人,都可以從各個角度看到影像的嘴邊拉起了帶著點邪惡的笑容。
經常在羅茲的臉上見到差不多類型的笑容,艾凡赫當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冒了出來,但面前的影像明顯沒有設定取消提問這種功能,所以陳思齊的影像就這樣掛著讓人不安的笑容,開始了回話︰「這真是一個絕好的問題!雖然不知道你或者你們,到底在這里詢問了這個影像多久。但你應該能想到了,我是絕對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的……所以不管是誰,恭喜你,你已經找到了離開面前這種僵局的辦法!」
眼前的局面,應該說是瞎貓子踫到了死耗子麼?艾凡赫听著影像的回答,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似乎是觸發了什麼條件?讓這個影像自動終止了回答問題的功能?
「見鬼!艾凡赫看你做的好事!我還沒有問完呢……」中途分心去安慰安菲娜的羅茲听到影像的宣言,郁悶的看了艾凡赫一眼,低聲地埋怨道。
「沒有問完?那麼你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無論是否回答,完畢後將進入下一個環節!」端坐在平台上的影像,忽然在這時開口說。
正準備開口大叫抱怨的羅茲忽然醒悟過來,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從懷中抽出紙筆來,在紙上寫了一段話給其他人看——原來「沒有問完」四個字也是觸發條件!你們信不信,我剛才差點就大叫出口這句話,如果我說出口,影像就會回答「是!」或者「當然!」,然後坑我們一把!
眾人傳閱了一遍,都明白了羅茲的意思,這位死去的陳思齊真是任何時候都不忘記搞怪一把,似乎把讓別人郁悶,當成了一種興趣,即使死去,也毫不放棄。
雖然明白了,眾人卻沒有對羅茲產生一點敬佩的想法,恐怕只有羅茲這種家伙,才會在事發之時看穿這種伎倆吧?應該說是臭味相投呢,還是惺惺相惜呢?
而發現了這個問題的羅茲卻表情嚴肅地沒有再說話,把全部心思都投進了對死人心思的揣測中,毫無疑問,此刻的羅茲已經把猜出這位死去百年的同好的備用答案,當成了一種對自己的挑戰和對死者的競爭!
艾凡赫回憶著剛才的留言,似乎所有的要點都被詢問了,就算沒有詢問的要點,第一並不重要,第二也絕對不符合此時的情況。一定在留言的什麼地方,留下了一個提示,並且可以激活陳思齊最後留下的備用答案。
艾凡赫還在一邊回憶一邊思考的時候,羅茲已經胸有成竹地昂起了頭,滿臉帶著自信開口問出了問題︰「宣布「提問」環節前的沉默時,你在干嘛?」
話音在房間中回蕩,然後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高端坐的影像身上,這,會是正確的問題麼?
影像抖動了一下,掛上了忍俊不禁的笑容,開口了︰「既然我會說出這段話,那證明面前肯定有一個人看透了我最後的玩笑。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啊,非常對我的胃口,那我就回答你吧。」
「你們面前的這個影像,是我特地選擇的,我年輕時候的樣子,實際上把這些對話錄制進光盤的時候,我已經是垂垂老朽。年紀大了,在激動萬分和慷慨激昂以後,總是感覺身體非常疲倦,于是我就休息了一會,既然是休息,我就順便泡了杯茶,吃了點東西,還上了個廁所……我想,那十多分鐘里,你們應該等得很焦急和惶恐吧?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眾人的臉色都變得尷尬和無語起來,包括提問的羅茲,臉色都有那麼點扛不住了。方才還在面前聲嘶力竭的暴喝理想和榮耀的人,忽然顯露出這樣的性格,這落差實在太大,讓人接受不了。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影像的聲音忽然變了,真正變成了一個垂垂老朽的聲音,而不像剛才那樣的青年,帶著疲倦和蒼老的聲音慢慢地開口,驅除著眾人心目中的不協調感,「你們是不是在想,這人怎麼這樣?這給人的心理落差太大了吧?好吧,年輕人們,我想我現在有資格這麼稱呼你們,記住,一個人的理想是需要去貫徹的,而這種貫徹,與保持樂觀娛樂的生活態度,無關……」
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大家思考的時間,陳思齊才慢慢的繼續說下去︰「既然你們聰明到激活了這個額外的彩蛋,那麼我想,我應該給予你們一點福利吧?」
「請注意听,一個字也不要遺漏……」
(大帝答疑會完)
本節嚴重超標,所以今天就一更了,不好意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