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房間比較小,與其叫研究所,還不如說是一個單個實驗室比較正確,只不過它的佔地面積,比起學院里那間時刻保持在喧囂和爆炸聲中的「瘋狂房間」,要寬敞太多了。
當然,它此刻如死一般寂靜的室內環境,也與艾凡赫所去過的那里有天差地遠的區別。但艾凡赫知道,能將滿目狼藉的髒亂差和有條不紊的整潔,如此和諧地有機組合到一起的場所,它的功能實在沒有什麼別的備選。
視線所能及的地方,用完堆在一起的廢舊材料和整齊排放在一起的瓶瓶罐罐,昭示著這里曾經的輝煌和繁忙。在簡單的觀察後,艾凡赫就發現了這里的不同尋常,那就是,這里起初似乎完全沒有留出用于行走的通道來,堆得滿地的廢材料不說,甚至連室內的布局,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到人類行走的空隙,低矮的念術牆壁只到大腿,隔開了所有的房間,卻沒有任何地方留出道路來。
在整個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明顯居高臨下俯瞰所有房間的高台,僅僅是微微仰頭,艾凡赫就能確定,如果有人站在那里,絕對可以看到房間中的每一個房間,縱使視野會被阻攔,也不會阻攔得太多。
仔細打量了一下中央那根與其說是高台不如說是根柱子支個盤子的東西,順便考慮了一下室內的設計和擺設,艾凡赫得出一個無法相信的結論,這個被分成三十多個實驗間的實驗室,居然從設計上,就是準備一直都由一個人在操控運作麼?在結合一下一路上來的遭遇,艾凡赫很快確定了這里的主人。
「那麼這里就是陳思齊的實驗室?可真是不小啊……」看著面前的亂糟糟的樣子,艾凡赫在最外圍勉強找到了幾個可以落腳的地方,開始沿著外牆轉起圈來,僅僅只是繞著中央這些布置為正方形的實驗間走了一個30度角,躍過正方形的一個拐角後,艾凡赫就看到了唯一條路的存在。
看到的第一時間,艾凡赫心中的感受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因為這條路不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明顯是被人用暴力硬生生的在正中間筆直開拓出來的。被折損的念術牆會憑空消失,但那些地面上被人挪開的各種材料,和地面上被金屬材料所磨損的劃痕,無意不表示著它們是在沉重的壓力下被迫讓開道路的。
之前又是有人先到達過這里?莫非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個不明身份的後來者?自己是否應該靜候後援的來臨呢?此時孤單一人的艾凡赫不可避免地起了退縮的念頭,但轉念一想,沒有光盤的對方是無法啟動上面的橢圓形蛋艙的,也就是說,應該不存在比自己先行到達這里的人。
推論成立,但事實卻擺在眼前,艾凡赫不免揣揣不安起來。
膽戰心驚的踏上這條被開闢得很有頹廢風格的道路,艾凡赫一邊前進,一邊仔細地觀察著道路兩側的狀況。直到這時艾凡赫才發現了一件自己一直忽視的事情,在目光中地面斑駁的刮痕盡頭,那些奇形怪狀的機械架構體,明顯不是念術的產物,再看看實驗台上擺放的奇怪瓶瓶罐罐和它們被擊碎落下的殘骸,雖然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但其中的有些液體完全沒有干涸的樣子。依然靈動閃耀地隨著腳步聲輕輕的律動著。
果然,這位阿西莫夫學院的創造者,似乎一直在考慮著將念術和科學混合在一體,想起曾經在學院里見過的那個未知金屬作為內骨骼的機械巨漢,艾凡赫就開始懷疑兩者間是否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這條被開闢的道路斜斜地直傳過整個試驗室,在道路的盡頭,艾凡赫終于知道了自己這里拜訪的目標。一扇小小的房門就在道路的盡頭半開半閉。為什麼艾凡赫會知道,這里就是自己拜訪的目標呢?因為這扇小門的裝飾實在是太明顯了!整個表面都被漆成了粉紅色,門上的裝飾更是極盡絢爛之能事,在這個通體都發散著刺鼻味道和怪異視覺沖擊的實驗室里,絕對是再明顯不過的標識。
明晰了目標後,艾凡赫一溜小跑地穿過了這個他一刻也不想多留的地方,鬼知道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爆炸把自己帶走。
走到近前,艾凡赫謹慎的查看了半天門框的周圍,才確認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裝置,只是門的本身有點奇怪而已——沒有鎖。遲疑了半晌,艾凡赫輕輕的推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東西再次讓艾凡赫驚訝了。
這是一間布置得很溫馨的小房間,雖然佔地並不是很大,只有二十平米不到,布置可謂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通體的牆壁皆備漆成了一色的粉色,牆邊分列著兩個契合這個房間大小的衣櫃,敞開的櫃門中露出的滿是女孩子的洋裝,從幼年到成年。僅夠一人躺臥的小床擺在房屋的中間,上面的被褥和枕頭一絲不亂。整個房間中甚至連一點細小的灰塵都看不到,可以感受到布置者對居住者滿滿的愛護。
這明顯是一個少女的閨房。
最讓艾凡赫驚訝的,是這里居然有陽光和空氣流動,房間中的兩扇窗戶都在向著室內揮灑著暖暖的陽光,微風吹拂著窗簾,順便還帶動窗口懸掛的一串風鈴,發出悅耳的叮叮聲。
熟悉的陽光,不是那種血海地區那種帶著紅色反光的暗淡光線,而是貨真價實、溫暖明亮的陽光。讓艾凡赫深深地懷疑到自己是否真的在深深的地底,回頭看看身後沒有改變的「狂人實驗室」,艾凡赫疑惑地走到窗戶旁,掀開了窗簾。
掀開窗簾,不遠處就是堅硬的岩壁,但建造者卻耗費了很多精力,將一個明亮的光球懸在窗前,柔和絢麗卻不刺眼的光芒不停從光球上放射出來,照進了屋子里。想想這里建造的歷史,和陳思齊還在世的年代。眼前這顆不太起眼的光球,居然在這里持續放射了一百多年的光芒?這麼長的持續時間,恐怕將它拿出去,可以震驚整個大陸的念術師吧?
而建造者煞費苦心地將這顆可以說價值連城的光球懸空漂浮在這里,只是為了給這個房間中居住的人,營造一片虛假的陽光而已。
微風也是如此……
既然有空氣的流動,那就會有灰塵,但一百年過去了,這里所有的東西,依然是一塵不染。這小小的二十平米的房間,凝聚了多少陳思齊的心血,花費了多少金錢,艾凡赫不知道。但對于這種切身感受的溫馨感覺,艾凡赫在感嘆的同時,也由衷地表示敬意。
房間的一個角落,擺放著一套純白色的抹胸式拖尾婚紗,細微點綴在上身的閃亮透明寶石,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僅僅是看上幾眼,就可以感受到它制作的精細,單憑想象,就可以知道穿上它的女孩子,一定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也在這里,這件美麗無比的婚紗,只是掛在這里。
只不過,一想到這個房間的布置者,在想到房間衣櫃中準確齊全的各個年齡段的衣服,很明顯陳思齊不知道這位女孩的年紀,就直接準備了全套年齡的衣服。但最後居然連婚紗也準備了,不得不讓艾凡赫無語。
不忍心破壞這里的任何擺設,艾凡赫望向了房間里除了入口意外的唯一一扇門,這扇風格突兀與周圍極不協調的厚金屬門,就立在婚紗的對面,此刻也是半開著。
既然都到了這里,還有什麼理由往回退縮?艾凡赫咬咬牙,伸手推開了那扇門,走了進去。
里面是一個與外面的閨房完全不同風格的空間,就如同它的大門一樣,鐵血、金屬,艾凡赫曾經在卡雷爾的收藏中見到過類似的描寫——後現代科幻風格。什麼是科幻?艾凡赫不知道,但從見到的那一刻起,艾凡赫整個人都被這里的樣子所震撼。
泛著怪異光澤的金屬儀器密布在這里的每一個角落,眾星捧月般烘托處中間高高的平台,一行細密的金屬階梯就展現在進入者眼前。所有的儀器在此時,依然在發出各種奇怪的蜂鳴聲。
即使不明白這些聲音的含義,艾凡赫也可以體會出這些急促而又尖利的聲音中所蘊含的意義,毫無疑問,這里出事了。
順著如同波浪一般垂到腳前的階梯,艾凡赫很快就爬到了頂端。
在整個平台的正中間,一個兩人來高,用透明晶壁隔絕的金屬艙就在面前,就在金屬艙前的不遠處,一個老人的虛幻影像還在斷斷續續的顯示著,只言片語從影像中發出來︰待…請……善……」
听到老人的最後話語,艾凡赫如何不知道原本在這里的應該是什麼?只是現在,金屬艙用過隔絕的透明晶壁,只剩下最下面的短短一截,而上方的其他部分,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強行擊破,破碎的晶體殘渣滿地都是,狼藉無比。
在周圍蜂鳴不止的警報聲中,老人影像的那幾句只言片語,悲涼無比。
因為,金屬艙里,一無所有……
(消失的禮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