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月亮在雲層中忽隱忽現,在地面上灑下一片片朦朧的紗影。
隨著到來的人群最前列的人,走出黑色的夜幕,踏入小鎮里那幾盞孤獨的路燈燈光所籠罩的範圍,艾凡赫的吃驚表情就再也無法在臉上隱藏了。
眼前的這些人類,他們的膚色和表情完全打破了原先艾凡赫對局勢的判斷,從老婦人口中得知的「表情很差」,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面前的這些人完全就是面如金紙,整張臉蒼白到了發青,神情也呆滯得可怕,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這些都是鎮里的年輕人,並且最長在一個月前都是普通人,艾凡赫完全可能把面前行走的人型物體當成一些已經死去至少一年的僵尸,毫不猶豫地揮刀砍去。
「這……」艾凡赫想到一個可能性,是否是因為鎮里的老人們,不能接受自己兒子輩們死去,才在心里不停逃避著這種事實呢。如果是這樣,那這里發生的事情毫無疑問就大條了。
「他們,是活人還是死人?」艾凡赫顫抖著發出聲音來,詢問著身邊的漪墨,神情中帶著不可遏制的動搖。直到此時,艾凡赫才真正明白過來,經過了廢墟中的事情,自己對顯露在面前的死亡,所能感受到的恐懼,已經到達了一種何等偏執的程度。
還好身為一個祈禱師,漪墨有足夠的能力了解這件事情,而且她很快就通過自己的方式確認了一邊︰「心跳、脈搏都還在跳動,瞳孔也沒有散開,最主要的,腦部活動非常正常……他們的確還活著,而且還活得好好的,這種表面上的異象……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
听到漪墨的話,艾凡赫好歹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始害怕看到死亡,但艾凡赫可以確定,直到這之前,艾凡赫都沒有察覺自己出現了這種心理上的變化。這種變化的確讓艾凡赫此刻非常不安,不停顫抖的心靈很大程度上的影響了他的判斷力,直到涌動的人潮擠進身前二十米的距離,艾凡赫才咬牙大定了主意︰「按原計劃,我們還是先進去確認一下。」
找到人潮中拿著笛子的那位,實在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因為他所在的位置實在是太過顯眼了,旁邊所有的「僵尸」,都跟這位「特權階級」保持著非常大的間距。以至于兩人穿過了第一層薄薄的隊列後,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果然如老人所言,在穿過整個隊列時,艾凡赫和漪墨都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擋,甚至當他們走到拿著笛子的「僵尸」面前時,對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伸手從對方的手中拿走了他一直握在手中的長笛,兩人就跑出了「僵尸」的隊列,躲在一邊拿到漪墨祭起的光球下面觀察,只是第一眼,漪墨就疑惑地低呼起來︰「竹笛?居然是竹笛?」
「竹?」艾凡赫很是奇怪回望過去,看著漪墨疑惑又驚訝的表情,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讀音,「什麼是……竹?」
「一種植物。」看著艾凡赫奇怪的表情,漪墨馬上就醒悟過來,因為剛才的驚訝而慌亂的思緒帶得漪墨解釋的腔調透著一股不正常,「現在更換了另外一個名字,就是半步管樹。是制作笛子最好的材料……只是,現在的大陸上,知道竹笛制作工藝的人……」
眼看著漪墨低頭不語,臉上露出了很久之前剛認識時才出現過的那種諱莫如深的表情,艾凡赫琢磨了一下才選擇了岔開話題。
即使不願承認也好,從那所廢墟里出來時,友人四散天涯的局面,依然跟陳思齊的那幾句話有著很大的關系。原本合作無間的隊伍,在這種情況下散開,艾凡赫實在是有點接受不了,此刻眼見著又可能產生隔閡,艾凡赫就畏懼了。
「要不?吹吹試試?」艾凡赫晃動著手中的竹笛,對著漪墨提出了一個建議。
這個大膽的提議馬上就讓漪墨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回神過來凝視著艾凡赫的表情非常嚴肅︰「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你的想法是?」
「但我覺得是,」艾凡赫搖搖頭,把手中的笛子舉高,給漪墨仔細看,「這可是一根笛子啊!一路上我都在學習這種樂器啊!幾天來的練習成果如何?最大的作用就是驅趕附近鴿子和老鼠!」
然後指著周圍的那些神情呆滯漠然的家伙,艾凡赫問︰「你認為,他們在這種狀態下,能比我做的更好?要知道拿笛子的人選可是經常換的啊!」
「你的意思是……」漪墨若有所悟,「重點不在笛子身上?而是在笛聲中?」
點頭確認著,艾凡赫笑著回答︰「我剛才觸模過這些被影響的人,但卻沒有一個人回復正常,這表示影響他們的東西,跟念術無關。」
「所以我實在不明白,即看不到,也听不到,又只是操控而並非遙控,對方憑什麼可以讓一個完全不懂得這種樂器的人,吹奏響這種這麼復雜的樂器呢?」艾凡赫掰著指頭歷數著,「手嘴要協調,每個手指的變化也很重要,還有吹奏時要保持那種平順的氣息。這麼復雜的東西,怎麼可能你隨便扔一把給誰,他就可以吹得風聲水起的?這里面絕對有問題!」
「的確應該吹吹試試,」漪墨看著艾凡赫手里的竹笛,點點頭贊同著,「不過要準備萬全,不能出一點岔子。」
嘿嘿笑著,艾凡赫搖著頭說︰「安啦,我也沒打算現在就試吹……這不是馬上還有一場戲要看看麼?小鎮魔女啊,我很期待呢。」
……
悄無聲息地跟在大隊「僵尸」的身後,艾凡赫和漪墨兩人很快到達了目的地,這太明顯了,在各自回家搜查了數十分鐘之後,「僵尸」們開始從各地涌來,集中在了村北的一間小屋前。隨便時間慢慢的推移,近一百人就這麼面無表情地集結在了這里,實在不太可能是什麼其他的地方。
眼看著前來集結的「僵尸」們越來越少,而小屋面前的越來越多,躲在一旁的艾凡赫和漪墨都知道,接下來肯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小屋前有一塊犁得甚是齊整的花圃,被細心松動過的土壤上,卻什麼都沒有生長,光禿禿的在間隙照射下的白色月光下,反射出泥土特有的光澤。
密密麻麻陣列在前的「僵尸」們,卻像是十分畏懼面前這塊連草都沒長的花圃一般,只是沉默地站在其外。大概是今天晚上的笛子已經被艾凡赫和漪墨拿走,整個場面變得沉寂無比。
但這種沉寂並沒有持續太久,最終終于是好像得到了什麼命令一樣,列陣的「尸潮」們,終于慢慢的涌動了起來,向著小屋里慢慢地走去。地面隨著他們整齊的步伐開始了輕微的抖動,就像是踩著節拍一樣,「僵尸」們整齊劃一地向著小屋正門口堅定不移地邁去。
躲在一旁旁觀的艾凡赫和漪墨對視一眼,都從他們這種無需指揮的節奏中感覺出一絲異樣來,而互相打出的眼神,只是在向對方確認,是否有同樣的感覺。
任何的奇怪之處,兩人都會記下,因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這些零散的線索,就會集合成一把解開眼前怪事的金色鑰匙。
很快,「僵尸」的腳步就踏在了那塊空曠的花圃上,隨著第一名「僵尸」的腳印印在花圃的泥土上,如同得到警報一般,花圃中被打理得平平整整的土壤就自動塊塊翻起,然後憑空就在地面上出現了無數植物。
這些植物的種類,是艾凡赫從來沒見過的怪異,大概有半人來高。然後在艾凡赫瞠目結舌的目光注視下,不少植物揮舞著枝條將自己從土壤中拔了出來,然後就發出嘶嘶的藤條聲沖向了「入侵者」,而沒有把自己拔出來的植物,就站在後排向著入侵者噴灑著各式果實。
「這是……什麼情況?」艾凡赫瞪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植物大戰僵尸麼?一隊急沖和一隊緩行的鋒線很快撞在了一起,開始混戰起來。
混戰的場面很暴力很和諧,暴力的是汁液飛濺殘骸四處亂飛,和諧的是傷亡完全是單方面的,植物一方起到的作用,僅僅是延遲了一下對手進攻的速度和步伐。雖然在艾凡赫看來,「它們」的對手,速度和步伐已經不用遲緩了。
局面以一方傷亡為零,一方全滅的局勢就這樣不斷發展下去,從地底爬出的植物源源不絕,只是不斷地伸出枝條來縛住對方的手腳,擋住對方的前進,盡量讓對方前進得慢一點,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遏制對方行動的步伐。
于是說是僵尸,這邊不如說是一堆行動受限的痴呆成年人而已,他們只是不斷掙月兌開不斷捆住自己的東西,然後繼續邁開腳步向前邁進。
隨著時間的推移,進攻者一步步的踏過了整個花圃,把地底爬出的所有植物踩在腳下,向著小屋門口邁了過去。
正在艾凡赫認為事情已經終結,這場戰斗已經到了尾聲的時候,另一件讓他震驚無比的事情,又發生了。
就在領頭的「僵尸」走到距離小屋大門僅五步距離的時候,小屋那大得出奇的大門輕響著,慢慢地被打開了。然後在下一瞬間,隨著一聲脆響,一張桌子從燈光朦朧的門口飛了出來,直接砸向慢慢靠攏過去的「僵尸」群。在飛出門口後,桌子迎風就漲,僅僅一恍神的功夫,就變成了一扇與整個花圃等長的大板,呼嘯著向著「僵尸」們飛去。
咚咚咚的聲音傳來,這是「僵尸」們的身體在與巨大化的桌子踫撞的聲音,整個尸潮就被一張桌子,給逼出了花圃之外。然後桌子就晃晃悠悠地變成了正常的大小。
一切又重新開始。
……
「呵——」艾凡赫打著哈欠,神情萎靡地和漪墨靠坐在地面上,看著不遠處已經周而復始了三遍的戰斗。三遍麼?是的,因為花圃門口,正有三張桌子倒在地上。
終于,在第四張桌子飛出大門的時候,圍困了小屋一夜的「僵尸」們終于退卻了。
五點了。
「好吧……」艾凡赫伸著懶腰,從地上爬起來,對著漪墨說,「讓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浪費了我們一晚上時間的‘魔女’吧。」
敲門,門開了。
「你們是誰?有什麼事?」出乎艾凡赫的意料,這位被鎮里人稱為魔女的女子,形象倒是出奇的不錯,如果除去臉上由于熬夜而出現的黑色眼袋,還有浸染著若干雜色的白色研究服。面前這名梳著干練發式的冷峻女子,倒是十分養眼的美女。
「先自我介紹一下如何,我是艾凡赫,她是伊莫絲,我們來是向你求助的。」艾凡赫很有禮貌的做了開場白。
緊緊地盯著兩人看了半天,女子才側身讓開了門口,隨手示意兩人入內︰
「穗比安芭,穗比安芭?波羅。有什麼事情?」
(植物大戰僵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