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似流雲,飄過听雪樓的長廊,陽光寫意,淡金一樣灑在她的身上,更加顯得她似是踏著煙波而來。
三三兩兩的樓眾,俱是看得呆了,那白衣飄零,恍然如仙的女子,便是他們的樓主麼?
只見其步履輕盈似駕著祥雲一般,飄搖遠去,青絲如墨,縷縷飄揚,白衣欺雪翩然似蝶。那抹身影,清高如許,讓人可望而不可即。
感受著那道道灼人的目光,葉初落心中暗自一嘆,自己女兒之身,早晚都會公之于眾,只是,眾人的反應也太大了點吧?
無奈搖頭,葉初落仰頭望著溪月軒雕花的門廊,愣怔出神,經昨日一事,自己該如何和東方耀相見呢?
腳步悠悠,在溪月軒外徘徊不已,正在為難間,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那一襲青衣陡然入眼。
稜角分明的面上,仍舊掛著些許疲憊,雙眼觸到葉初落的剎那,東方耀眼神一亮︰「落兒!」
葉初落回首,沖著東方耀款款一笑︰「東方兄,可好些了?」
東方耀面色微微一黯,輕笑道︰「昨日,苦了你了。」
葉初落搖搖頭,臻首低垂,幽聲道︰「我把你當朋友,這些小事,也就不須掛懷。」
東方耀听著「朋友」二字,心中一涼,雙眸之中隱隱含傷,聲音微顫︰「我們,只是朋友麼?」
葉初落輕輕仰起頭,望著足足比自己高出半頭的東方耀,那稜角分明的俊臉,那深情款款的眸,那寬厚結實的身軀,每一處都是那麼無可挑剔,但是,自己卻分明對他沒有愛慕之意,又怎能騙他?
「不是朋友,那是敵人?」葉初落迷惑地望著東方耀,歪著頭開始裝傻。
東方耀搖頭苦笑,「落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雙眸犀利地盯著那裝傻扮痴的妙人兒,東方耀激動地鉗住她的胳膊︰「從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你明白不明白?!」
葉初落這下徹底傻了,她沒有想到,東方耀在這個關頭,會和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昨天,就在昨天,自己還和他的老爹交過手,今日,他居然說從一眼看到自己就喜歡上了自己,那,他如何去面對他的老爹?
錯愕的神情,微微泛白的面頰,羽扇般翹長的睫毛迷茫地忽閃著,透著天真,透著清純,面對這樣的葉初落,東方耀心跳再次急劇加速,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不去關注她,他就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要陪在她的身邊,陪著她笑,陪著她哭,陪著她囂張狂妄,陪著她闖禍殺人!哪怕,為此會和父親反目!
在東方耀灼灼逼人的目光下,葉初落白瓷一般的面頰再次漲起紅暈,心中暗自月復誹道︰女乃女乃的,老娘裝男人,桃花運不斷,老娘成女人了,怎麼還是桃花運不斷!?
自然,東方耀看不出葉初落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看著那人比花嬌的誘人玉顏,心便醉了。
「落兒,你能不能喚我一聲耀哥哥。」東方耀呢喃開口,滿含期待。
葉初落輕抬眼臉,聲音微涼︰「你,這是何苦?」
「我只求你喚我一聲耀哥哥,今生今世,我只是你一個人的耀哥哥!」東方耀握住葉初落胳膊的手,因激動抓緊了幾分。
「東方兄,你快放手!」葉初落忍不住皺起眉頭,悶聲開口。
東方耀神思一晃,惶惶地放開手,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道︰「落兒,對不起,對不起。」
葉初落輕輕揉搓著被東方耀握得有些酸痛的胳膊,搖頭苦笑︰「你身子還不大好,進去再歇一歇吧!」
東方耀仰面,望著白花花的太陽,闔然長嘆︰「落兒,陪我走走。好麼?」
听著東方耀的央求,帶著乞憐地味道,葉初落心頭忽得一陣難過。那麼高傲的人,那麼飄逸如仙的人,居然為了自己,黯然神傷成這般了麼?
「好。」葉初落應了一聲,心中一松,似是放下了什麼心事一般。
陽光午後,桃花繽紛。青衣飄飄,白衣蕭蕭。
听雪樓溪月軒後面,桃林之中,葉初落、東方耀並排漫步,盡皆無語。
他的臉,仍舊是有些蒼白,透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她的臉,仍舊有些倦怠,透著心力交瘁的疲憊。
「如果,我不是東方家的世子,你是不是就會接受我?」東方耀開口,聲音飄渺,仿佛穿透了幾個世紀。
「東方兄……」葉初落張口,只吐出兩個字,卻猛然發覺竟不知該如何來安慰這多情的男子。
「叫我一聲耀哥哥。」東方耀眼神殷殷望著葉初落,心中泫然欲泣。
葉初落望著他,望著那個初見之時,便許下「以後若有需要的地方,也一定不要客氣」的少年,心頭酸澀之意愈加濃了,哽咽一聲,葉初落輕聲開口︰「耀哥哥……」
只一聲,東方耀眼角登時溢出淚花。男兒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葉初落或許不知道,當她一聲聲喚著「玉哥哥」的時候,東方耀的心里有多難受,雖然明面上,葉初落對兩人一視同仁,但,只這一個稱呼,兩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卻是輕重自分了。東方耀不願意認輸,不願意拱手把心愛的人讓給別人!所以,他要爭,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要爭!
淚水劃過那剛毅的面龐,葉初落並沒有看不起他,反而對他生出更多親近之意,好男兒,有淚不輕彈,今日,東方耀既是在自己面前落淚,只說明一個問題,他在乎自己,他不怕自己笑話他,他把自己當成了最親近的人!
低頭,看著腳下遍地的桃花瓣,粉紅粉紅的迷人眼,葉初落低語︰「和我在一起,注定會與全天下為敵,耀哥哥,你,想好了?」
一聲耀哥哥,無異于認同了東方耀是自己親近之人,東方耀心中如三春暖風過冰面,什麼心結都開了,抬手一拭眼角的淚漬,笑了︰「若是今生能與落兒並肩,便是與全天下為敵,我亦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笑容依舊溫潤,依舊謙和,宛若桅子花開,輕柔溫暖。
展顏,露出一排貝齒,葉初落仰面望著滿天桃花雨,落雨紛紛,灑在她的衣角眉梢,青絲鬢角,仿若她就是從桃花紛亂中走出來精靈,一顰一笑,透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天然魔力。
蓮步游移,來到那桃花盡處,葉初落粲然一笑︰「耀哥哥,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親哥哥!」歪著頭,青絲隨風舞動,慧黠的眼眸之中透著絲絲頑皮與機警,東方耀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只要落兒心中,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哪怕不是自己想要的位置,又有什麼關系?
輕輕折下一株桃枝,眼光盈盈地瞅著那粉女敕女敕的花瓣,葉初落垂眸笑道︰「耀哥哥,既是該說的話也說了,你可要回去歇著了吧?」
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更比桃花羞。東方耀竟是望得痴迷了。
「耀哥哥!」葉初落抬眼正看到東方耀那一臉花痴的模樣,盡管他花痴的對象是自己,仍是不悅地嗔道。
東方耀神游回竅,呵呵干笑兩聲,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道︰「是該回去歇會兒了。」
一時二人並肩來到溪月軒外,葉初落站住身子,遙遙而立,向著東方耀道︰「耀哥哥,你去歇著吧。我還有些事要辦。你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這樓里的人去做。」
東方耀點點頭︰「若是有事,就去忙吧。」
會意一笑,葉初落轉身而去,身姿如羽,輕盈無比,霎那間,消失在那桃花爛漫處。
不片刻,一葉小舟悄然離開了听雪樓。
西門秀,你絕對想不到,我會這麼快殺回去吧?你也絕對想不到,我會親自出馬吧?唇角邪肆的笑容,在水光接天處彌漫開來,狂妄陰沉,卻透著睥睨天下的霸氣!
白衣一拂,葉初落棄舟登岸。湖風拂面,涼意沁人。太陽,已是在不知不覺間西沉。暮色漸起,落日熔金。
今夜,玨國內,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林間寂靜,沉默如滅世。
玨國,同樣滿臉不甘的西門秀守著床榻之上氣息奄奄的鐘老二,悲聲道︰「二叔,我真是沒用,救不了你!」
鐘老二蒼老的面上浮出淒然笑意︰「小姐,你要報仇。無論如何,都要報仇!」
「二叔!」西門秀握住他干枯的手掌,哽噎不能語,兩行清淚緩緩滑落,滴在那枯藤一般的老手之上。
「報仇!」鐘老二緊緊攥住西門秀的白皙如玉的手,雙眼忽得圓睜,怒目看著窗欞,死不瞑目。葉初落打出的一串銀針,手法極是刁鑽,鐘老二身手雖是不凡,居然沒有逼出來哪怕一枚!苦撐了一日,終是再也奈不住這噬骨之痛,闔然離世了。
眼前一黑,西門秀失聲痛苦,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也因自己被害死了,現在,她真得是無依無靠,無依無靠了!
淒厲的哭聲,幽幽傳出落寞的慈香殿,壓抑,悲憤,絕望,聞者無不悚然動容。
燕絮殿上,玨國的皇帝賈士威一臉惆悵,緩聲開口︰「鐘老二,終是去了?」
殿下,一個黑衣侍衛恭聲道︰「回皇上,是的。」
「秀妃,此刻,怎樣?」賈士威沉吟一聲,緩緩問道。
「秀妃精神大是不好,守著鐘老二的尸身,已是自言自語一個晚上了。」侍衛又道。
「帶朕過去看看。」賈士威微微拂手示意。對西門秀,他亦是疼愛得緊,若非如此,又怎肯派兵給她,只是,可惜了,縱是他給了她兵,她還是未能如願。倒是自己,無形之中,得罪了葉家的人。此事,能善了麼?苦笑一聲,賈士威隨著那黑衣侍衛,出了殿堂,向慈香殿去了。
明黃的衣衫,在圓月之下泛著淺淡的光,瞬時便吸引了游檐之上,那悄然而來人兒的眼楮。果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游檐之上,靈動如貓的人兒,翩然而動。剎那,融進了月色之中。
慈香殿內,西門秀痴痴傻傻地指著一個御醫罵道︰「你不是號稱玨一妙手嗎?怎麼救不活我的二叔!你說,你說!」西門秀扯著那人衣襟,用力地晃著那人。
那人年約六旬,本就枯瘦,西門秀又是處于瘋癲狀態,登時便如一個破布偶一般被晃得七葷八素!
「娘娘,娘娘,你听老臣說……」那人吱吱唔唔開口,面色已是被西門秀晃得紫漲了。
「你說,你說!」西門秀一把將那御醫推出去,指著他道︰「你給我好好說,今日,你要說不出個一二,你給我二叔陪葬!」
那御醫一听西門秀這話,面色登時駭然︰「娘娘,鐘先生所中暗器,乃絕世無雙噬骨之針,非發暗器者拿來解藥,天下間無人能解啊!老臣解不了,解不了!」
「既是解不了,你還活著做什麼,白白丟了御醫的臉,不如去死!」西門秀咆哮一聲,鏗的一聲拔出床頭佩劍,刷的一下就劈向了那御醫,滿頭凌亂的發絲張狂地飛揚。
「秀兒!不得魯莽!」門外,賈士威沉聲開口。
寶劍停在了半空,握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西門秀緩緩抬起頭,望著那個玨的王者,淚眼婆娑︰「皇上!皇上!」寶劍啪了一聲落到地上,西門秀一下撲到了賈士威的懷里。現在,這個世界之上,只有這一個人,和自己有關,只有這一個人了!
死里逃生的御醫,一抹額上冷汗,狼狽地蹩出門去。
賈士威緊緊抱著懷中微微戰栗的人兒,閉上眼,柔聲安慰道︰「秀兒,不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懷里這個人,還是當日那個語笑嫣然的西門家天才小姐麼?此刻地她,是那麼的柔弱,那麼的需要人呵護,全沒了西門世家風光無限之時的高傲,全沒有了小視天下的囂張。究竟是什麼人,能把一個自信霸道的女子,打擊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