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當了大將軍,會不會保護我?」
他沉默地看了我半晌,微微點頭。
我對他笑,末了半真半假道︰「那你娶我當你的妻子吧!」我突然想,若是子昂真的能娶我當老婆,我跟劉錦之間的是非瓜葛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他詫異地看著我,半晌後才苦笑道︰「怎麼可能,你畢竟是公主選中的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我的眼光變得格外復雜,那個時候我便莫名地相信子昂的心里面是有我的位置的。
「你以後若是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打斷他︰「那麼,你覺得林藍兒幸福嗎?她進了深宮只怕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若是有一天她老了皇帝還會寵愛她麼?一個老去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跟十幾歲的少女爭寵奪愛?」
他的嘴唇猛地打了個哆嗦,表情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
我嘆了口氣︰「但她們都是一樣的,一旦進了皇宮就意味著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不管你愛不愛皇帝,你都必須一生一世陪著他,直到老去,死去……子昂,這樣的生活,你覺得我會幸福?」
他抿緊了唇,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種灼人的痛楚一閃而逝。
兩個人便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我覺得有些倦,于是我說︰「子昂,借你的肩膀讓我靠靠吧。」沒等他答應,人已經貼了過去,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僵,不過好在總算沒把我一把推開。
他的肩膀寬厚溫暖,身上有種淡淡的青草味,很清新。我呆呆地望著滿天星斗,心情漸漸變得十分平靜。
「吶,這個是銀河,那個是織女星,這邊是牛郎星。」
「……」
「你不知道?不知道沒關系,我給你講個故事……」
早上,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嗯?昨天晚上我不是跟子昂一起看了星星,還給他講了牛郎織女的故事麼?我平躺著,怔怔地發著愣。
阿不終于等不住,走進來輕聲地叫我。
「小姐,該用早膳了。」
我「唔」了一聲,又賴了幾分鐘才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
洗漱完了,又讓阿不幫我梳了個簡單的發式。
昨夜里明明還是月朗星稀,早上起來竟已變天了。
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空氣也變得濕潤起來,庭園中各色的花草紅的更紅,綠的更綠,顯得格外精神。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一早上就變天了呢。」阿不說。
我沒接話,心里卻想︰可不是麼,昨天晚上還星光燦爛的。
用了早膳,動身去樂坊見沈吟風。
剛走過回廊,便听見一陣琴聲,接著听見有一女子唱到︰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首名為《上邪》的詩歌講的是一個女子對戀人大膽的表白,用詞熱烈奔放,短短幾章便將愛你到海枯石爛的意思淋灕盡致地表達了出來。
吟風倒是不會教我這樣的歌曲,因為他一直有意想將我包裝成楚楚可憐惹人愛的類型,于是認為這樣的歌曲並太不適合我來演繹。
我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只見吟風手撫琴弦,雙眼微眯,微翹的唇角泛著絲淡淡的笑意。李菡真深情款款,歌聲溫柔動人,令人不由自主就會對她產生一種憐愛之心。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這明顯就是一對相愛至深的情侶用心在共同演繹屬于只他們兩個人的一首情歌。
我靜靜地听著,直到歌聲慢慢消失……
「靜瑤—」
「妹妹—」兩個人幾乎同時叫了起來。
我沖李菡真笑笑道︰「姐姐唱得太好了,靜瑤听得幾乎入了迷。」
「妹妹可不能取笑姐姐。」李菡真跟著笑,「听沈師傅多次夸過妹妹妙麗善舞,姐姐怎麼能跟妹妹相比。」
如此寒暄了幾句,李菡真以不便打擾為由盈盈告辭了。
我見到沈吟風看著她的背影怔怔地有些出神,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歌坊,他才緩緩吐了口氣,眉眼間竟顯出一絲落寞。
「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我嘲笑他。
「鬼丫頭。」他白了我一眼,倒並不辯解。
我輕笑道︰「師傅才見過人家幾次呢,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真是沒出息。」
他嘆了口氣,幽幽道︰「有些事情,你還不懂得。」
我心里暗笑︰「才怪!」
吟風坐回到琴前,挽了挽袖子對我道︰「開始吧。」他彈起了前奏,是《有所思》。我不得不又擺出一副淒苦可憐的模樣,用哀哀的調子來演繹這首歌曲。
期間,吟風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竟破天荒地彈錯了好幾處地方。他的表情顯得驚訝而沮喪,最後無精打采地對我說道︰「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天再繼續。」
「明天我要晚些來。」我故意說。
「哦?」
「總不能每次都讓菡真姐姐練地如此匆忙。」
他愣了一下,抬起眼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搖頭苦笑道︰「菡真……過些時日恐怕就要去見皇上了。」他嘆了口氣︰「你們日後一個個的都會離開吟風……」
青銅爐焚燒著南越的燻香,頂上的白煙順成了幾條細細的長線,裊裊地向上升起。
「她長得這麼好看,又能歌善舞,日後應該會受到皇帝寵愛吧?」我慢慢地說。
沈吟風看了看我,卻一句話也沒說。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傷感。
從歌坊回來,心里一直都在想著李菡真和沈吟風的事情,竟沒發現迎面有人走來,差點就撞了上去。
等看清了來人,才發現原來是王素萍和她的婢女。想起那天晚上她的詭異行徑,嘴角抽了抽,竟笑也笑不出來。
倒是她先跟我打起了招呼,我見她臉色略顯蒼白,眼圈青黑,相比起那天跟秦巧巧在亭子喝茶聊天之時相比竟憔悴了不少。
兩人客套了幾句,彼此都沒有想要站定閑聊的意思,便告辭走了。
她經過我身邊時,我聞到她的身上有種很淡的香味,酷似蘭花的清香,但似乎又混合了一種酸味,所以聞起來莫名地怪異。
雨又開始下大了,落在傘面上,滴滴答答地。
我目送著王素萍孱弱而縴細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回廊深處,心里莫名對她泛起了一絲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