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心里有隱隱的感覺,沒想到真的是她。
可是既然我已經被珍慎公主給關起來了,她又何必急著將我除掉呢?而且她在被子昂抓到以後竟然這麼毅然決然地服毒自盡,我想她勢必是想用死來守住心中的秘密吧?
如果我猜測地沒錯,其實真正策劃一切的人直到現在還躲在幕後,而青紅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我的手臂纏了厚厚的紗布,動一下都疼,阿不喂了我一些白粥,但我吃進嘴里只覺得苦,勉強咽了幾口便不想再吃。
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系,腦袋里一直昏昏沉沉的,身上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阿不說,那天晚上她正在夢周公,結果听到「 」地一聲巨響,把她嚇得差點從床上滾了下來,還以為山賊進屋了呢。
「後來才發現竟然是林大哥一腳把門給踹開了,他當時抱著小姐,阿不當時見到小姐渾身是血,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林大哥臉上的表情就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嚇人。」
阿不後來又做總結性陳詞︰「阿不覺得林大哥對小姐真的很好呢。」
我嘿嘿一笑,得意忘形地扭了扭,但付出的代價是手臂上的傷口被狠狠牽動了一下,痛的我直冒冷汗。
阿不幫我在香薰爐里點上了如意橙,她說聞著這味道能好好睡一覺。我卻不想睡,我怕我睡著的時候,子昂突然來了,到時候我又見不到他了。
我一直在等子昂,但他卻一直沒來。
我問阿不︰「子昂這會兒是不是在家呢?」阿不有些為難地看著我道︰「阿不一直都在伺候小姐,怎麼會知道林大哥在哪呢?」
「也對。」我嘆了口氣,想了想又對她道︰「不然我們去林大娘家……」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不打斷,「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好好躺著吧!!你不知道,昨天阿不看到小姐手臂上的那條兩寸來長的傷口,嚇得差點暈過去。」她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往後會不會留下傷疤呢。」
我倒是不以為然︰「留下就留下吧,反正穿了衣服也看不到。」
正跟阿不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珍慎公主帶著隨從來看我了,她見我已經蘇醒過來,顯得很高興。
听阿不說珍慎公主之前已經來看過我一次,這次又特意過來探望,對我算是相當上心了。我當然是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就差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出來了。而公主對我又是安慰,又是嘆息的,這當中又有多少真情呢?我默默地想。
「沒想到竟是青紅那個賤婢。」珍慎公主長嘆了一口氣,「剛才本公主問過王素萍,她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跟本公主說了,這次是本公主冤枉了你,還差點讓你被那賤婢給害死。」
我听珍慎公主說完,心里暗暗驚訝,王素萍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為什麼珍慎公主會突然之間相信了我?
我正發愣間,珍慎公主伸手輕輕按了按我的手背,看著我溫和地笑道︰「等再過了一段時間,本公主便讓你見見皇上……你跟沈吟風好好學著,皇上一向都喜歡妙麗善舞的女子……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少花點心思……皇帝乃九五至尊,真命天子,不是世間的凡夫俗子能比的……本公主的話,你就都听明白了?」她說到這里,臉上雖然還笑著,眼神卻漸漸變得冷厲。
我突然明白她說這番話其實是在警告我跟子昂不要走得太近,她這樣的人精,有什麼事情瞞地過她呢?
我心里雖然像個明鏡似的,卻不願意點頭。
她見我半天沒吭聲,倒也沒生氣,依舊笑著道︰「不過,本公主相信這世上不會有幾個人會有如此大膽會去踫皇上的女人,難道就不怕落得個滿門抄斬,被滅了九族的下場?」
我的手死死地拽著被褥,心里一陣陣地發緊。
珍慎公主走了以後,我癱在床上呆呆地盯著床幔,許久都未曾移動過視線。
「滿門抄斬」,「滅九族」之類的字眼像走馬燈似地在我腦子里面轉來轉去,劉錦那張冷漠傲慢的臉和子昂充滿痛苦的表情交替著在我眼前出現……
我從這天晚上開始發高燒,吃不下飯喝不下水,從早到晚昏昏沉沉地躺著,渾身滾燙,嘴角陸續起了一排大小不一的水泡。
我時醒時睡,但醒的時候只是發呆,睡的時候卻又是噩夢不斷。阿不不分晝夜地照顧著我,看著我日漸虛弱,急得快要發瘋。
珍慎公主陸續來看過我幾趟,我病著,所以可以冠冕堂皇地裝病,她一來我便裝睡。這樣來回幾次以後,她終于開始覺得不耐煩。
她吩咐阿不等我醒了馬上通知她,之後便再沒有來過。
我雖然病得迷迷糊糊,但有時候腦子卻又很好使,會異想天開地覺得如果我這次真的病死了,說不定就回去我之前生活的時代了。
要是能回去多好,至少可以轟轟烈烈地談一次戀愛,我想著想著,便自我安慰般地笑一笑。
恍惚間有微涼的指尖撫上我的臉頰,那樣小心翼翼的,仿佛會把我弄疼了一般。我有些訝異地轉過頭去,竟意外地望見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眸,眸子深處藏著隱忍的痛楚。
我的心突然就輕顫了起來。
「你終于來了……」我的聲音難听極了,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鴨。
他點點頭,眼圈瞬間就紅了,「我來了。」
然後我突然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來看我了。」
林子昂的手突然僵住,長嘆了口氣後輕輕將我擁入懷中,鼻尖傳來一陣熟悉的味道,我當時很想放聲大哭。
可是我不能……
那個晚上,我和林子昂一次在一起過了一個晚上,他抱著我,兩個人都很沉默,心里卻都希望天不要亮起來。
可是,天終歸還是要亮的。
而子昂在天還未亮之前就走了。
離開之前他對我說︰「答應我,你一定要好起來!」
我點頭,沒有很多余的思考。
他捧著我的臉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這才走了。他這天就要啟程趕往邊扈,我看著他行色匆匆的背影,心里充滿了矛盾。
難道我真的要他為我冒這個險麼?我嘆了口氣,一切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那天以後,我開始勉強自己吃些東西,一日兩次很配合地喝完整碗苦苦的藥汁。
這次生病消耗掉了我過多的能量,等病好了以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阿不看著我犯愁,她總害怕我出去時冷不丁地就會被大風刮到天上去。
我生病期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阿不也很少跟我提起翼南侯府的事情。沒想到這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這里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侯爺從封扈回來了,病都好了,養得紅光滿面的。」
「王素萍王小姐被父母接回去了,據說是她自己求公主讓她回去的,王小姐的父母起先是不同意,後來實在擰不過她,便就接她回去了。」
「李菡真李小姐讓珍慎公主送進宮去了,听說皇帝見了她以後,毫不猶豫地就把她留下了。」「旖旎軒又接了一批姑娘進來,听說最小的才9歲……」
「李菡真被送進宮去了?」我打斷阿不。
「是啊,就前幾天的事情。」阿不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是我見李菡真得寵,心里有些計較。
便笑嘻嘻地安慰我道︰「我們家小姐可比她長得美多了,若是……」
「那沈吟風那邊怎麼樣?」我又問,我受傷生病,沈吟風卻一次都沒有來探望過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的這一行為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阿不愣了愣,「他還是一切照舊啊。」
「照舊?」我眯起眼楮,照理說沈吟風不是應該很傷心麼?
再次見到沈吟風是在幾天以後,珍慎公主見我身體一天天地見好,言語之間開始暗示我應該去歌坊好好練習了。
「看吧,李菡珍就憑著一副好嗓子獲得了皇上的寵愛。」珍慎公主說起這個眉宇間露出一絲得意。
「本公主選的人會差到哪里去呢,不過就看你們自己努力不努力而已。」她如是說。
我在歌坊見到一襲玄色長袍的沈吟風,他此時正盤腿坐在古琴前面,頎長的手指時不時地撥動著琴弦。他的腳邊放著一壺清酒,我看他給自己倒滿一杯酒,之後盯著房梁發一陣呆,然後脖子一揚將滿杯的酒一飲而盡。
他見我進來,只愣了愣,繼續自顧自地彈琴,飲酒……
我遇刺生病那會兒,沈吟風一次沒都沒過我的住處探我,這次見到我也沒表現出太多的意外,實在是有些奇怪。
我在長凳上坐了下來,跟著他一起沉默。
香薰爐中冒出的白煙越來越淡,最後終于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
「菡真……終于達成了自己的心願……」沈吟風啞啞地笑出聲來。
「可不是嘛,你這當師傅的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我並不想安慰他。
「高興,當然高興!」他搖擺著站起身來,似乎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但臉上卻蒼白地嚇人。
我嘆了口氣,「吟風,靜瑤思來想去,有幾件事情不甚明白,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告訴我答案?」
「講!」喝了酒以後,他似乎豪情萬丈。
「青紅給王素萍下的離魂丹是不是你弄進來的?想要害死王素萍的並不是青紅,而是李菡珍對不對?」
他的身體微微震動,過了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為什麼?」
他長嘆了口氣︰「當年先皇听信王中的讒言,將菡真的父親殺了,她的母親也因此郁郁寡歡含恨而亡……」
我大吃了一驚,原來李菡珍竟然不是李奔的親生女兒!
「那秦巧巧也是李菡珍害死的?」
沈吟風睨了我一眼道︰「當然不是!在翼南侯府裝神弄鬼的也不是菡真。」
「那……」
沈吟風拿起酒壺「咕嘟咕嘟」地往口中猛灌了幾口酒,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長出了一口氣,繼續道︰「秦巧巧的死是因為她自己的不知好歹,她竟敢勾引翼南侯並珠胎暗結。當她把這事告訴翼南侯的時候,她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而王素萍跟秦巧巧素來交好,當時秦巧巧跟翼南王之間的情誼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得知秦巧巧冤死以後,便心懷怨恨。就留下了秦巧巧生前穿的衣服和當時翼南侯私自贈與秦巧巧的玉佩,在府中裝神弄鬼,沒想到還真把翼南侯給嚇得大病了一場。」
「後來這件事情被菡真識破,她之前一直苦于沒有找到機會報仇,于是就將機就計……」
我打斷她的話往下說︰「她讓你弄來了離魂丹用來控制住王素萍,讓她在破廟擺設祭壇,用巫蠱之術詛咒翼南侯夫婦,之後找機會放消息給珍慎公主,公主素來厭惡巫蠱,一旦得知必定會降罪王府。」
沈吟風點點頭。
我又接著說︰「但沒想到這麼好的一個計劃竟然被我在無意中撞破,並開始探究其中的緣由,所以李菡珍一不做二不休,想來個一箭雙雕!」
「你很聰明,這麼快就想通了。」沈吟風抿嘴微笑。
我看看他道︰「還有一個問題。」
「嗯?」
「青紅和李菡珍是什麼樣的關系?」
他沉默了一陣,「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前我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但卻一直沒有猜到她們之間竟然還存在著血緣關系。
「怪不得她要用自己的命去保守這個秘密。」我搖頭苦笑。
沈吟風嘆了口氣,「青紅要去殺你的事,我並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斷然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我定定地看著他︰「難道王素萍就該死嗎?」
我走出歌坊,深秋的陽光照在身上隱約還能感覺到一絲暖意,出到外面長出了幾口氣,才感覺到積郁在胸口的悶氣消散了一些。
忽而感嘆,人心難測,太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