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見勸說無效,只有灰溜溜地出去了。
包廂里格外安靜,藜洛的手指還按在琴弦上,呆愣愣地看著劉錦,顯得有些害怕。
「別怕,有我在。」劉錦看著她道︰「剛才唱的什麼,接著唱。」他的口氣雖是輕柔的,卻顯得很冷,仿佛在下達不容質疑的命令。藜洛點點頭,垂下眼去盯著自己的指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好大一片陰影。
只是還未開始,便已被一陣霸道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進來的是三個中年大叔,見到包廂里面坐了一幫美少年,臉上驚了一驚,大概在心里瞬間感嘆了一下,時光荏苒,青春不在。但隨即又擺出一副冷艷高貴的樣子哼了一聲道︰「老夫以為是誰這麼狂妄,原來不過幾個紈褲子弟罷了。」
劉錦也冷笑地回敬道︰「本公子也在想到底是誰霸著藜洛姑娘,原來是幾個色老頭。」他的下巴抬了抬,微揚的唇角充滿了挑釁,「不過看你們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還有……腳上穿的……恐怕還是什麼朝廷命官呢吧?」
幾個大叔一听,不約而同地朝自己的腳下看了看,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我當時還沒明白過來劉錦說到「腳上穿的。」刻意地停頓了一下,這時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才發現原來這幾個人的腳上均穿著官靴。
「大金官員一年的俸祿是多少,你們這樣夜夜笙歌……怕是遠遠不夠哇。」
大叔們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你,你到底是誰?」
劉錦「哦」了一聲,從桌上端起茶水呷了一口,看著他們慢悠悠道︰「你們之前不是已經說了麼,一群紈褲子弟。」
大叔們吃不準劉錦到底是什麼來頭,一下子也蒙了,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但全然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只不過臨走時還死鴨子嘴硬般地 了一句道︰「我們走著瞧。」
幾個人一走,老鴇和藜洛都松了口氣。
劉錦沖老鴇一笑,莫名其妙地甩出一句話道︰「本公子今天算是得罪了你們的貴客,你們難道也不擔心日後他們不來捧場麼?」
他的話音剛落,老鴇怔了一怔,隨即諂笑道︰「今晚上公子才是我們九重天的貴客,日後的事留到日後再擔心吧。」
劉錦抿嘴想了想,點頭道︰「說得好……藜洛,那便接著唱吧。」
回去時,已是深夜。
街上的人少之又少,只听見我們一行人走在路上時略顯雜亂的腳步聲。劉錦今天晚上在九重天的行為很是奇怪,這也讓我開始對他去尋花問柳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只是他不想說,我也不方便問。
于是一路沉默著。
「那個藜洛,你覺得怎麼樣?」
「啊?」我正在想東想西,沒料到劉錦會突然問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劉錦看上了她,然後想把人家姑娘接到他後宮去?
「這個……別問我吧,你自己覺得好就成了。」
他驀地站住
轉過身幽幽地盯著我看了半天,突然抬起手用指關節在我腦門上輕磕了一下道︰「搞不懂你的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問我做什麼呀。」我說。
「那個藜洛,你沒看出來一些什麼?」他瞪了我一眼,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輕聲嘀咕了一句道︰「沈吟風怕是白教你了。」
「這又關沈吟風什麼事?」我說,「那藜洛唱歌唱得不錯,彈奏時確實漏走了幾個音,但……」
他突然打斷我,「你一次听她彈奏時什麼感覺?」
「一次?」經他一提醒,我這才細細地回想了一下,再看到劉錦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說……」
他將手指放在唇邊按了按,示意我收聲。
「听你也這麼說,我便心里有數了……回去再說。」
我默了,隱約地感覺到劉錦可能正在策劃一次什麼行動。
四大高手中的玄武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到客棧後,劉錦讓我跟他睡一間房,大概也是怕再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
我想躺一起就躺一起吧,反正也不是一次……再說連日里發生那麼多事,劉錦大概也不會有那心思。
不過躺是躺下了,卻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里亂哄哄的閃過很多想法,只是怎麼也理不出一點頭緒。
這時劉錦一翻身將我抱在了懷里。
「睡不著,是嗎?」他問,嘴里呵出的氣拂我的耳廓,很熱很癢。
「哦」我說,下意識地將兩手放在胸前,擺出一副自我保護的架勢。他嘆了口氣,「近兩日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不管如何,你緊跟著我便是……我會保護你,一定會的……好嗎?」
盡管他的這番話說得不明不白,但我听得出他說這番話時透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他握住我的肩膀,讓我面對著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有灼熱的氣息撲到臉上。
突然雙唇一暖,他已經吻了上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沒有像往常般地抗拒。他時而用嘴唇輕觸我的唇瓣,時而用力地吸吮……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腦子亂糟糟的,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他用力扯我的衣服,我才如夢初醒般驚醒了過來,雙手死死護住衣服……
他停了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輕地笑了。我不知道他笑什麼,也不敢問,然後他抱住我說,睡覺吧。
我放下心來,知道危機已經過去了。
但是被他這樣抱著,卻讓我怎麼也睡不著,最後無法,只好實話實說自己不習慣被人抱著睡覺,他可能也困了,倒也沒說什麼,大家便自顧自地睡了。
天還未亮,劉錦便起來了,我听到門外低低的說話聲,仔細听了又听不真切。便也懶得去管,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
再次醒來時,發現外面的雨竟下大了,氣溫也跟著下降了不少。阿不給我拿了秋衣換上,有些擔心地說出來時候衣服怕是帶地不夠,原本以為出來幾日便回去的,哪里知道皇上會想停留那麼久。
我這才細細算了算出來的時間,前後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十來天了。
皇帝劉錦這天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就玄武的事情他都問了好幾遍。
「玄武傳信回來了麼?」
「玄武到哪里了?」
「……」
他時不時地問陶青,我這才意識到玄武原來是被他派出去做大事情去了,至于是什麼樣的大事,我到現在還不得而知。
劉錦這次出來,原本說是去吳中轉一轉的,而此時我們離吳中也不過還有兩天多的路程,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就在中途停了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豫章肯定也月兌不了干系。」
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他跟陶青說了這麼一句話,心里有些莫名。
回到房中,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才理出了一些頭緒……
上次去九重天,劉錦是在船下看到有一群人穿官靴的人走上了花船,于是扮作風流大少準備上前看個究竟。
無意中,他听到了藜洛的歌聲,心向往之,豈知那姑娘被那幫大叔霸著硬是不肯放人,所以惱地他拂袖而去。
那天晚上黑衣人出現,僥幸從四大高手手中逃月兌……
二天晚上,劉錦終于見到了九重天的歌女藜洛,而也就是那天晚上,我被迷香給迷暈過去,但劉錦似乎早已有了準備,竟將那黑衣人抓了個正著,接著黑衣人毅然自殺。
而昨天晚上劉錦帶我去見藜洛,好像更多是想讓我去幫他去探探這個藜洛的虛實。
我不知道原來劉錦對音律也如此敏感,經他一提醒,我才回想一個晚上我听到的隔壁包廂傳來的琵琶聲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悅耳,一听便是出自高人之手。而昨天那個藜洛的技藝顯然是生澀許多,照理說一個賣唱為生的女子不會在客人面前彈奏自己不熟的曲子,而兩首曲子之間的技藝差那麼遠,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此藜洛非彼藜洛。
而且我發現九重天的工作人員跟我一次去的時候儼然已經換了一批,他們雖然是做晚上生意的,但白天有大把的時間休息,所以根本用不著將人徹頭徹尾地換上一遍。
所以,那首花船有很大的問題,想到這里,我長出了一口氣。但轉念又想,那首花船即使真有問題,也不至于讓劉錦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吧?
我嘆了口氣,心中依舊有太多的疑惑,但要等到一一解開,恐怕也只能去問劉錦了。
天空下起了一陣急雨,敲打在屋瓦上發出「 啪啪」的響聲,阿不沖進來,興奮地說道︰「小姐小姐,下冰雹了,好大冰雹啊。」
我往窗外一看,發現地上翻滾著圓呼呼的銀色冰球,大得像荔枝,小的像彈丸,街上的人們四處逃竄,生怕一不留神腦袋就會被砸起一個大包。
冰雹下了沒一會兒就停了,只是沒消停一會兒,天空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
天氣不好,只能留在客棧房中。
劉錦這會兒倒是安靜下來了,見他坐在桌前,咬著嘴唇,屈起手指,指關節輕輕地敲著桌面,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陶青在一旁坐著,雙手抱胸,閉著眼楮假寐。
三大高手守在門口,偶爾听到有客棧其他客人進出時的聲音都會站起來查看一番,他們的舉動讓我感到一種隱隱地不安。
這時突地听得「撲稜稜」地一聲輕響,我轉過頭去,竟發現窗台上多出了一(奇)只灰色的鴿子。小家伙的模樣看(書)起來有些狼狽,大概是剛經歷了(網)一場冰雹的原因。
原本做打盹狀的陶青這時驀地瞪大了眼楮,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窗邊一把抓住了灰鴿。我見他快速地從鴿子身上解下一個圓筒狀的小東西。
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傳說中的飛鴿傳書。
陶青展開卷子看了看,臉色猛地一變。
劉錦這時也緊張起來,豁地站起身道︰「上頭說了些什麼?」
「果然……」
客棧的老板這時候卻突然跑上來了,但被朱雀他們攔在了門口。
「讓他進來吧。」劉錦道,待他進來之後又問他有什麼事情。
「這幾天小店的生意承蒙各位貴客照顧……鄙人的親戚從家鄉托人帶回來一些新茶,不知道貴客有沒有興趣嘗一嘗?」
「新茶?」劉錦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笑道︰「泡上一壺好茶,看看煙雨小巷倒也是雅致……如此,便謝謝老板了。」
他使了個眼色給朱雀,朱雀接過來後轉身去找容秀了。
灰鴿依舊站在窗前用嘴梳理著羽毛,小腦袋靈活地轉動著,尖尖的嘴巴在身上東戳戳,西撥撥。
陶青欲掏錢出來打賞,被客棧老板婉言拒絕了。說自己送的便是送的,如果收了錢就有點強賣的意思了。這時容秀端了白瓷茶壺進來,老板搓著手說了聲貴客慢用,便回到樓下去了。
他前腳剛一走,這邊就忙開了。
「怎麼樣?」
「東煞果然有動靜。」
一听此話,劉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手握成拳狀抵著桌,久久不語。過了良久,才一字一頓道︰「我倒是要看看,那只老狐狸到底還要隱藏多久?」
他們這是一次沒有避開我交談,從他們的談話內容中,我大概猜到是目前由索文烈統領的東煞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但劉錦口中的老狐狸是誰?
剛想再听,劉錦卻看了我一眼道︰「靜瑤,你該去小睡一下不是?」
,居然听到一半的時候下起了逐客令,劉錦這廝實在是太不厚道了,拿這檔子事情來吊我的胃口。但既然他已開口,我就是想賴著也是自討無趣,便爽爽快快地應了聲,回房去了。
這天用了晚飯後,劉錦問客棧老板拿了幾本書便上樓回客房去了。
「今天不去九重天了麼?」我問。
他看了我一眼,突地從桌上拿起一本書扔給我,「吶,解解悶,今晚上你就留在這里吧。」
外頭的雨水終于停了,隨著暮色降臨,外頭自是一片沉寂。
劉錦一言不發地盯著書看,但過了良久也不見他翻一翻書,倒是不免讓人懷疑他只是擺出一副樣子給人看的。
這時,卻見陶青走了進來,沖著劉錦微微點了點頭,像是一種什麼事先約定的暗號。
「好—再去九重天逛逛。」
我愣了下,之前還說不去的,怎麼又說去了?
「走吧。」他說。
「我也要去?」
他點點頭,語重心長道︰「反正你緊跟著我便是。」
說實話,一次去九重天是好奇,二次去是好玩,三次若是再去便覺得有些煩。但劉錦又是一副不容我質疑的樣子,讓我只有乖乖去的份。
在去的路上,劉錦突然貼近我耳根,放低了聲音對我說道︰「等下不管踫上什麼事情都莫慌。」我轉頭看他時,他已經撇開了頭去,目光定定地望著暮色深處。
我的心里莫名地一緊,突突地跳了起來。
我們這次畢竟是晚到,我當時心想劉錦這次說不定要撲空,藜洛恐怕早已被被人要了去。
天氣雖然不好,但不夜天花船的生意照樣很好,只見這時候碼頭上人來人往,三五成群的男客對著各艘花船指指點點,臉上盡是猥瑣的笑。
「金碧輝煌的冰清真不賴,每次都讓老子感覺魂魄都要飛出來咯。」
「天上人間的小紅也不錯啊,那皮膚,那身材,嘖嘖……」
「不管怎麼說,這里的姑娘比我家的黃臉婆強上了一百倍。」
「就是就是,成天就知道帶孩子,塔里邋遢。」
「……」
我听到這些男人說話,氣地只想上去抽他們幾個耳刮子。這個時代的女人真的可悲,辛辛苦苦給她們男人持家帶孩子,自家男人在外頭偷吃不說,竟然還這樣恣意詆毀。
那一群男人慢悠悠地在我們眼前走過,見我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很莫名地看了我幾眼,便嘻嘻哈哈地走了。待冷靜下來想一想,倒覺得這幾個男人刻意在我面前作秀的,怪異地很。
我們上了花船,老鴇很抱歉地跟我們說藜洛姑娘今晚已經被人包了,如果專程來听她唱曲子的,讓我們明天請早。
老鴇似乎顯得很緊張,我見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眼珠很莫名地轉著,因為臉上不停地出汗,導致貼在表皮的胭脂水粉都浮了起來,整張臉油光光的,看得人格外膩歪。
劉錦這次突然變得好說話了,听老鴇這麼一說,便點點頭道︰「成,那我們走。」
剛要帶著我們走呢,老鴇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道︰「不然公子跟那幫官爺說一下,或許他們肯放人呢。」劉錦眯起眼楮,笑道︰「喲—那幫可都是豫章城內有頭有臉的人,你們就不怕得罪了人,日後沒生意做?」
「姑娘放著做什麼生意不是做啊,小人覺著貴客的來頭也不小,何況平日里給的打賞又多……」她拿絹子擦了擦額頭,突地抿嘴一笑道︰「這幾日啊,藜洛那孩子的嘴邊還時常掛念著公子呢。」
老鴇的言下之意是︰劉錦和藜洛是兩情相悅,于是她也想做做好事,成全兩個人?
哦買雷帝哥哥,這是一出多麼經典的戲文—蘇三起解的前奏曲啊。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快樂!謝謝親們的支持,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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