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鐵門背後,竟是一個黝黑的地道口,順著門外射進的一束陽光,穆遠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節一節的青石台階向下伸展著,越來越暗,直至完全融入那濃濃的令人有些驚悸的黑暗之中。
穆遠好像早知如此似的,見之面色並沒有一絲的改變,隨手向牆上敲打了幾下,頓時原來還有些陰沉恐怖的地道兩側頓時各亮起了一排柔和的白光,而就在那白光亮起的一剎那,穆遠背後的那扇破舊黝黑的鐵門,緊隨著吱呦一聲悶響,猛然關閉了起來。
穆遠迎著牆上的那一排柔和白光,沿著青石台階一步步向下走去。白光竟是發自牆上瓖嵌的一些不知名的白色石塊,石塊的形狀極為不規則,滿是尖銳的稜角,分明就像是什麼奇石的碎塊,卻柔光熠熠,觸之溫涼。
由于白色石塊之間互有一些間隔,以致白光斷續,隨著穆遠行走,映襯著他稚女敕的小臉忽明忽暗。
穆遠足足走了有一盞茶的時間,轉過一個拐角,再次走到一扇黝黑破舊的鐵門之前。與先前有些相同的是,這扇門也掛著一把青銅古鎖,卻不再是猙面獠牙的虎頭,而是一把正面刻有鹿、喜鵲和芙蓉花等紋飾圖案的吉祥鎖。其正反面及兩側各有一個花蒂狀的乳釘,鎖的底部正中卻沒有鎖眼,而是瓖嵌著一只展翅的蝙蝠,蝙蝠兩側還刻有一個花葉狀銅質紋飾。
穆遠並沒有馬上用手去觸踫那個滿是吉祥紋飾的青銅古鎖,而是先低頭審視了一會兒,見上面並沒有什麼被人強行撬動的痕跡,方才皺著眉頭,有些疑惑的從懷里模出了一把前端帶有齒狀缺口的鑰匙。
穆遠走上前去,拿起那把沒有鎖眼的奇怪古鎖,首先同時按下銅鎖正反兩邊各有的一個花蒂狀乳釘,然後,拉出鎖上方的銅質鎖梢,此時,鎖正面右側方的銅片突然可以移動了,一下子露出了一個極其窄小的鎖口,然而,穆遠卻並沒有將鑰匙插進露出的鎖眼,反倒向左推動了一下鎖底部的蝙蝠,蝙蝠橫飛,這才露出了鎖底部放入鑰匙的空隙。穆遠順著露出的縫隙,手持鑰匙成一個詭異的角度放入鎖口,隨後將鑰匙與鎖平行,用力一板鑰匙,只听嘎 一聲脆響,這怪鎖才算是真正的被打開了。
「我做的布置都沒有被人動過的樣子,應該沒有什麼外人能進來才對啊?」
穆遠一邊有些疑惑的自語著,一邊將打開的那把怪鎖揣進懷里,用手一推鐵門,便隨著吱呦的一聲悶響,迎著一道刺眼的白光,走了進去。
穆遠揉了揉被強光刺痛的眼楮,張眼看去,緊隨著便是一聲淒慘的驚呼︰「天哪!這是誰干的?」
穆遠面前赫然是一間長寬各有百米見方的巨屋,巨屋頂處的天棚里滿嵌著一塊塊先前地道中見到的那種奇怪白石,只不過相比數量來說,卻是天壤之別。地道中的奇怪白石滿打滿算也就區區幾百塊,然而,這巨屋之中,房頂之上,便有著成千上萬塊,他們聚集在一起,匯聚成一輪無比璀璨的巨日,而那天棚在其照耀下,仿若就是一片陽光普照的朗朗晴空。
然而,光明之下卻是一片狼藉。滿地零亂的藥材,橫七豎八的藥櫃,瓶瓶罐罐或碎或損,成包的藥粉也大多破開,被揚的遍地都是,那情景就如地震海嘯襲過,一時間讓人慘不忍睹。
穆遠無比震驚的望著巨屋內這極其淒慘的一幕,不覺間,嘴唇青紫,牙關緊咬,似乎氣的已然說不出話來,額上的青筋爆起,突突的跳著,汗如雨水一樣流淌,臉上的肌肉死死的緊繃著,那樣子要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穆遠閉上眼楮,強制著自己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將之吐出,周而復始,長吸深吐,就那樣足足站了有一盞茶之久,方才好了一些,睜開已然滿是血絲的眼楮,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四周,卻是光明依然,狼藉仍舊。
「唉——」穆遠有些悲憤的嘆了一口氣,便開始四處查看起來。
「七星草、九香蟲、川木香、千日紅……」每每拾起一種藥材,穆遠都是極其痛惜的喊出它們的名字,無比仔細的掃去沾染在它們上面的灰塵,然後,或裝瓶,或扎包,以不同手法將之收納起來。
「女乃女乃的巴辣!這……這是紫雲靈芝?!」穆遠手捧著一株貌似靈芝狀的紫色東西,連連痛呼道。
為什麼說是貌似?因為那東西只有一小截手指粗的菌柄,原本應該如朵紫雲般的靈芝菌蓋已然只剩下慘兮兮的一小塊,其他的部分明顯是被誰生生吃掉了。
這紫雲靈芝產于煉獄大陸西部號稱「煉獄第一山」的玄玉山,以其菌蓋若雲,芝色呈紫而得名,號稱有「治愈萬癥」的靈通神效,因此,又有「神芝」之名。這紫雲靈芝可是絲毫不比那桑梓果差,相反在某些方面還更勝一籌。
然而,如此靈藥,竟然被人如此不堪的生生吃掉了。如果將之做成丹藥,那麼至少能救百人。
「這……這簡直是暴殄天物!」穆遠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渾身發抖的吼道。
所謂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還未等穆遠為這株紫雲靈芝默哀完畢,又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更為悲慘的家伙——玉童靈參。
穆遠是在一個偏僻角落里發現的它,這可憐的玉童靈參只剩下一團亂糟糟的干癟參皮,依稀間還能從上面看出一些玉童靈參的四肢、頭足的樣子。看來又是被那個小偷生生的吞進了肚內,在吸取了靈參精華之後,可能嫌棄其參皮粗糙無味,又將之吐了出來。由于時間沒有過去多久,那悲劇的玉童靈參的遺骸上還沾滿著一些液體,奇異的是,聞起來竟然還帶著一絲香氣。
這玉童靈參可是煉獄大陸北部名川羽黃山里最有名的靈藥之一,為溫通血脈,滋補元氣的聖藥,號稱「百草之王」,比那先前的紫雲靈芝還要珍貴幾分。其參生長千年,方才成四肢、手足,其面如玉,形如童子,故而得名。
據傳,這玉童靈參只可流水煎之,然而其間,該參會化為一個玉面童子,在水火之間,如嬰孩般哇哇啼哭,哭聲悲切,弄得煎藥之人往往頓生憐意,以致不忍煎服,將之放生。
穆遠見其慘狀,頓時眼淚斑斑,差點哭了出來,口里不斷怒罵道︰「女乃女乃的巴辣!這可恨的小賊,若讓我抓住,非要將他抽筋扒皮不可!」
就在穆遠無比激憤、放聲痛罵的時候,突然眼前模糊的一晃,好像飛過去了一個東西。
穆遠輕咦了一聲,連忙轉身,凝神望向了一處極為黑暗的角落。
在穆遠的注視之下,那無比黑暗的角落里,一包不知名的藥材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緩緩移動。
移動的速度越來愉快,到得最後,穆遠似乎能夠模糊的看見,那藥包里隱隱有著什麼東西即將要破體而出。
望著這有些靈異的一幕,穆遠渾身汗毛微微倒豎了起來,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退後了幾步,心中暗自嘀咕︰「女乃女乃的巴辣!這是怎麼回事?」
還未待穆遠做出些什麼,心髒猛然一緊,多年的苦修,加上與林依雪四百次的對戰,賦予了他時刻保持著警戒的警覺。當下臉色微變,腳尖輕點地面,身體急速暴退。
「 !」
在穆遠急退之時,那角落里的藥包,猛然發出一聲爆炸之聲,不知名的藥材碎片四處飛射,那藥包瞬間變為了粉末。
在藥包化為粉末的那一瞬間,一條墨色的光影,猛的自碎片中暴射而出。那光影的速度,幾乎是穿透了空間的阻礙一般,快得有些讓人措手不及。
穆遠滿臉驚駭,在未搞清楚對方究竟什麼什麼東西之前,他可不敢與之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女乃女乃的巴辣,速度太快了!」
然而,即便是穆遠想要躲避,也根本來不及了。那墨色光影的速度,實在是快得有些恐怖,穆遠體內的那縷修羅氣還未啟動,其所攜帶的尖銳破風聲,便在耳邊響了起來。
「 !」
在千鈞一發之際,一縷柔和的白色氣體,猛然自穆遠體內升騰而出。頓時間,一道浩瀚玄明的氣息磅礡而出,形成一個無形的氣罩,將穆遠一下子籠在了里面。
「呲——」
似是察覺到白色氣體的詭異,那條對著穆遠急射而來的墨色光影,沒有絲毫的征兆,驟然將身軀停滯在了穆遠身前。極動與極靜之間,幾乎被轉換得渾然天成,沒有一絲的生硬之感。
墨色光影就停在穆遠面前的幾指遠處,終是將它的身體暴露在了後者的視線之中。
清秀的臉龐上兀自泛著先前那番驚心動魄的沖撞而帶來的驚恐,當穆遠望著出現在面前的生物之時,驚恐忍不住的轉換成了呆滯的愕然,看上去頗為的精彩。
出現在穆遠面前的生物,赫然是一條只有一寸左右細長的小蛇。它通體布滿著細小的墨色鱗片。淡金色的蛇瞳,隱隱有股妖異,每與對視,都有種靈魂戰栗的感覺。一股異樣的清新香味,繚繞在身體之上。雖然現在只是一條蛇身,可卻是透著一股優雅與尊貴。
小蛇的長相不但不凶猛,反倒是漂亮得有些過分。這種美麗的生物,恐怕就連天生就對蛇有著恐懼與厭惡感的女人,只要看到它也會大多忘記她們的天性,變得花痴起來。
小蛇懸浮在穆遠的面前,淡金色的瞳孔中,沒有絲毫的殺戮氣息,反而看上去極為的純淨。雖然穆遠明明知道,這條小蛇或許並非如看起來那樣簡單,可心中卻始終難以對它升起一絲抗拒之意。
墨色小蛇微微甩動著細小的尾巴,瞪著大大的淡金眸子,凝望著面前的穆遠,好像發現了什麼,微微試探著向前靠了一點點,不過卻又似因懼怕穆遠身體四周那擁有詭異氣息的氣罩,又趕忙縮回頭,微微卷縮起身子,淡金的蛇眸,居然是帶著些許委屈,楚楚可憐的望著穆遠。
身體僵硬的盯著面前看似人畜無害的墨色小蛇,穆遠竟是半點都不敢動彈,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吶吶的道︰「女乃女乃的巴辣!它…它是什麼東西?」
也難怪穆遠如此疑惑,畢竟他所生活的靈涎堂有著「動物禁地」之稱,就連自己也因小時候不信這個邪,帶著無數動物回家,以致它們死于非命,而在廢物之下又加了一個「動物殺手」的惡名。有著如此慘痛經歷的穆遠,怎麼不對這個自由出入他家的神秘小蛇表示疑惑?
穆遠緊了緊滿是汗水的手掌,盯著面前的墨色小蛇,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是蠻獸?」
對于穆遠的喊聲,小蛇沒有絲毫的回應,眨巴著晶瑩得宛如水晶般的眸子,蛇尾一擺,緩緩的對著穆遠懸浮著游了過來。
望著它的舉動,穆遠連忙住了口,只得心驚肉跳的保持著靜立,生怕造成它的誤會。
墨色小蛇圍繞著穆遠旋轉了兩三圈,並沒有表現出攻擊的意圖,這讓得穆遠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再度甩著尾巴旋轉了一圈,墨色小蛇忽然停了下來,晶瑩剔透的淡金眸子,帶著些許垂涎的緊盯著穆遠的胸口處,然後抬起頭顱,沖著穆遠發出幾聲輕輕的嘶鳴聲。那聲調的輕柔,宛如是在撒嬌一般。
瞧得墨色小蛇這般舉動,穆遠愣了愣,眼眸微眯,一股莫名的意味在其中閃掠而過,有些遲疑的自語道︰「它似乎對我懷里的什麼東西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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