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星是幸運的,三十幾天後,他一個人在大漠為生存苦苦掙扎時,遇到了正在橫穿天域的安平駝隊,駝頭「鬼老」對這個絕對不可能活著的意外之人,有著莫大的驚疑,更不認同其他駝人和旅者的看法,認為北星是另一支駝隊遇難的幸存者。
「鬼老」深深知道天域的恐怖,空氣稀薄、颶風、狂沙、酷熱、酷寒、瘟災、毒蜥、毒蟻等等危險不勝枚舉。
一個人,你就是備齊了水、食物、藥物和必需品,一天一夜,必死無疑,就是自己也絕挺不過五個日夜,遇難的幸存者,純屬扯淡。
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身體嚴重消瘦月兌水,相遇時,他竟然還在篤定而執著的躑躅前行,帶給自己無窮的震撼。
按他月兌水的程度計算,他最起碼一個人在暴虐、殘酷的沙漠中走了八天以上,身體明顯已經扛不住了,可這孩子精神卻異常的矍鑠,尤其那雙眼楮,燦若繁星,深邃無比,簡直不可思議,難道他是……,「鬼老」心中是一陣的嘀咕。
接下來的幾天,駝隊度過了最初的驚奇,回歸了平靜,有條不紊的繼續前行。
我被駝頭「鬼老」安排到他的帳篷中,得到了一個小男孩無微不至的照顧,身體也基本恢復。可在我精神力量的窺視之下,一切都沒有秘密,那個小男孩其實是「鬼老」的孫女月兒,十二歲,打小調皮搗蛋,十分崇拜英雄行徑,一直嚷嚷要隨爺爺走趟天域大漠,打破幾百年來「女子不入行」的陋習傳統,當回巾幗英雄。家里人怕得要死,嚴防死守,幾回下來,見她沒什麼動作,以為小女孩心性必不長久,便放松了警惕。誰知她人小鬼大,這趟一不留神被她藏在行囊箱中,出發二天後,才被發現,「鬼老」無奈,給她換上男裝,囑咐兒子把她帶在身邊,寸步不離。
我的到來,引爆了月兒的全部遐想,駝頭家庭長大的她,潛移默化的對大漠有著較深的認知,她同樣不相信我一個人能在大漠存活,對我驚奇加崇拜的不得了,問這問那,不停的想打探我的全部故事。
看著歡蹦亂跳的月兒,我的心不由泛起一陣陣的酸楚,我想起了小丫,魂游天外的小丫,要不是我,她怎麼會香消玉殞,最起碼能平凡的活著,十四五歲了,該找婆家,該訂婚了,可是現在……。
因為小丫,我對月兒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恍惚間,她就是另一個小丫,我的另一個妹妹。
我知道,「鬼老」對我充滿了懷疑,卻又默默的為我這個身無分文的陌生人打理著一切,從不詢問。
對這個睿智的老人,我思慕不已,把他當成一個長輩來看待,冰凍的心再一次感到了絲絲的溫暖。
經此三十幾天大漠獨行的磨練,我欣喜發現自己的金丹更加的穩固,精神力量也更加的純淨了。
就北星而言,這是一次難得的密修,否極泰來,枯而後盈,于生死一線之間捶打本體,無意中觸及苦修的真諦,益處是巨大的。也許他的精神和靈力的量變少了,可去粗存精,質的層次有了階梯式的跨越,精純無比。只要刻苦的修煉,那以後境界的提升,再無隱患,康莊坦途,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 …。」
駝人各自驅趕駱駝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所有的駱駝首尾相連,繩索相系的圍成一個大圈,駝人往圈內撒著一種黃色的粉末,味道初聞刺鼻,後而甘香,听說是「鬼老」獨家秘制的驅獸、驅蟲良藥,百試百靈,神奇的很。
隨著搭帳篷,分發給旅者食物和水的種種喧鬧過後,又是一個夜晚悄悄降臨。
熊熊的篝火旁,「鬼老」、他兩個兒子、駝隊的三個大把頭、我及月兒,席地而坐,就著滿嘴的沙粒子,啃著干硬干硬的牛肉干,草莽味道十足。
「來,北娃子,喝一口咱駝隊走到哪兒都不離不棄的青稞酒,你就是咱們之中的一員了。」
虯須上不停往下滴著烈酒的吳大把頭,粗獷的一抹自己的大胡子,歪把牛皮酒袋遞到我的面前。
幾經生死,歷經罹難的北星,不再青澀而靦腆,性格變的偏執、冷酷、無情,除了痛恨修真人,痛恨強權之外,如果說生活還有星星點點美好的話,那就剩與最底層這些無遮無攔漢子相處的記憶了,一如眼前之人,豪邁、純樸、至真的可愛。
我仰頭就是一大口,辣焰焚喉,那燃燒的感覺令我熱血沸騰,興奮不已。
「好男兒,痛快,哈哈哈哈。」
坐在我身旁的月兒,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一點也不為怪,僅僅吐了一下舌頭,便歪頭對著「鬼老」說︰「爺爺、爺爺,再給我們講一段大漠的傳奇故事吧!」
這兩天,我才真正見識了「鬼老」傳說中的本領,令人汗顏,並心服口服啊!他以毫無精神修持的凡胎之身,在一股中級颶風來臨前,竟然先我一步感知出危險,帶領駝隊繞行三十里,貼著颶風肆虐的外沿,波瀾不驚的依照常規速度緩緩前行。
看著颶風那灰黑的風暴中心,听著它呼嘯的怒吼,還有劈頭蓋臉的黃沙,駝隊的部分旅者是驚躁不已,但迅速被「鬼老」指揮下的駝人平息,他們的沉著和有條不紊,給旅者以強大的慰藉,事實是颶風真的就在眼前消失,不由你不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危機過後,旅者們歡呼雀躍,駝人們喜笑顏開,而我對「鬼老」平添了一份由衷的敬意。
在鞋幫上磕了磕碩大的煙斗,「鬼老」神秘的看了我一眼。
「好,我就給你們講一段天域大漠最神奇的傳說之一吧!」
篝火旁所有人同時一愣,最神奇的傳說,會是什麼啊!
「眾所周知,今天我們能穿越天域,得益于我們祖輩先民們舍生忘死的探索,可你們不知道的是,那時的天域比現在更加狂暴,單單依靠先民們的力量是無法征服大漠的。傳說八百多年前,彤山城一族原住民不堪豪強大族的壓榨剝削,近五百人逃離了世代生存的家園,而豪強大族的走狗隨後緊追不舍,無奈之下,他們跑入了茫茫的大漠,把族人的生死交給了蒼天。然而天域是無情的,一條流沙河吞噬了二百多條生命,一場沙暴又卷走了幾十個人,婦女老人得上瘟災,小孩感染熱毒,一族只剩下不足百人執著前進。當他們歷盡千辛萬苦成功在即的時候,又逢特大颶風,眼見生機已絕,族人們相擁而泣,平靜的等待最後滅頂的降臨。
關鍵時刻,一個苦修上仙橫空出世,虛空站在颶風之前,傳說上仙只是抬了抬手,一只巨大的手,一掌拍散了颶風,救了那一族人。」
咳…咳…,許是旱煙抽嗆了,「鬼老」一陣的急咳。
「爺爺,後來怎麼樣了?」月兒迫切的問道。
「呵呵,‘只手扶風’的傳奇,大漠人爭相頌贊,可真正能說清楚的沒有幾個。風聞那族人獲救後,奉上仙冷魄為主,全族改為冷姓,扎根並創造了潮汐城,今天名揚龍翼的四大世家之一的冷家,遠祖就是他們。」
「鬼老」的話音未落,圍坐的幾人已經一陣的唏噓,月兒更如痴如醉的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世界,像極了曾經幼稚的我。
「唉!你們並不知道我講這段傳奇故事的真意啊!貧民的命是淒苦的,咱們能偏安一隅,平凡而卑微的活著,已經不容易了。與天爭,與地爭,與命爭,那是上仙們的特權。追本溯源,一句話,咱們貧民要守正篤實。」
「鬼老」蕭索的瞅著我,出手翻了翻早已不旺的篝火,起身走入了帳篷。
可以肯定的是,「鬼老」一定看出了什麼,這個故事他是講給我听的。如果我只是一個貧民,他在告誡我要安于本分,不可僭越;如果我是一個修真人,就要與天爭命,效法先賢,抒寫像冷魄一樣的傳奇,為貧民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不辜負自己一身所學。
這個睿智的老人啊!雖然只是個凡人,可一生經歷無數的風風雨雨,身後有著輝煌的故事,雖然最終屈從于命數,卻也著實可敬可佩。
可「鬼老」哪里知道北星的際遇,北星所承受的苦難和罹患,徹底顛覆了他最初所有的夢想,對生生死死早已麻木不已,更漠視所謂的天道和命數,如果道魔有界的話,那此時的北星無限接近的反而是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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