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外城一個貧苦的瑪民家中,我接過女主人端來的一碗面酥糊糊,呼嚕呼嚕的大口吃著。
昨夜我離開破廟,心中對芒家的恨絲毫沒有消退,反而令我熱血上涌,我恨不得背生雙翼,瞬間飛越天域大漠,手刃此獠,了卻仇怨。
一路狂奔之下,我突然發覺自己的靈力流失極快,竟然隨傷口鮮血的滲出,轉瞬所剩無幾。我心中一急,頭腦遽然憋悶,一頭栽倒路旁,昏厥過去。
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一個貧苦、樸實的瑪民家里,是他們發現黃土路邊的我,七手八腳的抬了回去。我急忙掏出五十兩瑪銀,拜托男主人給我請個游醫,替我包扎好傷口。
一天以來,我不停的內視查體,發現一個怪異的情況,我本靈力枯竭,身體羸弱,精血幾乎流失殆盡。可危急關頭,我一直指揮不動的金丹,卻在此時爆發,反輸給經脈龐大的靈力,竟然讓我比受傷以前更加的豐滿而深厚,靈力的流轉不息,使我的身體迅速的好轉,傷口肉瓣滋生,再有個四五天,一定恢復如常。至于髒藏和血液的虧空,只能慢慢調理了。
想到這里,我抬頭看了一眼窯口外廣袤的星空,嘴角不由扯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明天!明天還要趕到冷家家主的壽宴場,揭露芒家和密域合謀企圖顛覆冷家的鬼蜮伎倆。到時風雲際會,高手雲集,自己有沒有命逃離,實屬難測啊!
可人這一輩子,昂藏七尺,有些事必須要做,有些帳必須要結。況且不把自己放在那種九死一生的環境,怎能在天道修行上有所突破,我北星選定的路,誰都無法阻擋,神也不行!
一句「神也不行。」激起了我雄心萬丈,曾經篤定的信念如潮水般涌來,就是死,我也決不退縮。
此時北星命底魂深的貴格全部被激發出來,個性中燃燒著炙炎般的剛毅和果敢,燦若繁星。盡管偏執依舊,可一將功成萬骨枯,每一個踏上神壇的人,又有幾個不偏執。潮汐城注定成為北星邁向輝煌的試煉場,跨過這一鋪,他將飛龍在天,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羈絆可以阻擋他踐行誓言的腳步。
茫茫的西拉瑪雪域的一處密地,依勢開鑿的石室壁樓精致而奇巧,按虎踞格局排列,運數推演玄妙,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堪稱鬼設神使。
極高突崖的觀雪亭中,一個身穿寶藍色錦緞長衫的髯須老者背身而立。
另一個青矍而威嚴,目光凌厲的白衣老者站于一旁,悠然的說道︰「看來這場大戲越來越熱鬧了,密域、瑪族人、凡人界殺手組織‘鬼影’,再加上咱們魔門星宗,冷家的這場壽宴算得上是龍騰虎躍,風雲際會啊!師兄。」
藍衫人轉過身來,清瘦的臉上掛著一絲冷酷,一雙邪芒閃爍的眼楮,透著一股子寡絕和歹毒,眸珠更帶一圈藍彩,詭異而可怕,明顯修有某種秘不可宣的魔功,而且是大成之兆。
「師弟,三百年來,多虧你的多方照應和苦心造詣,魔門星宗能香火不絕,你居功至偉啊!」
藍衫人看著白衣人,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溫情。
「師兄,你說的這是哪里話來,普巴桑蒙師兄大恩,又幸而成為星宗的一份子,為師兄和星宗效力,是我靈魂深處最赤誠的抉擇,生世無悔。」
藍衫人聞言感慨萬千,思緒不覺想起了屬于魔門星宗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一千年以前,驚艷當世的天道院院主觀照真人,明簡戰書震驚天下,憑一己之力,單挑魔門三宗宗主于天傾山脈息龍峰,修真界傳檄而動,暗中觀戰的大佬不下百人。那一戰驚天地,泣鬼神,三日三夜未分勝負。生死關頭,月宗宗主陰姬怒而自爆元神,以燃燒生命的方式換取三倍的功力,正面阻擊觀照,星宗宗主歷目以硬挨兩劍的代價,還了觀照兩掌,而日宗宗主胡辛卻只造聲勢,佯攻即退,其心險惡的選擇保存實力,沒有乘勝追擊,給了觀照以喘息之機。魔門三宗宗主一個身化飛灰,一個重傷,只有胡辛毫發未損,這之後才有了千年退隱的城下之盟。殊不知卑鄙無恥的胡辛暗下黑手,在天域大漠邊緣,突襲了正在歸途的歷目,使他傷上加傷,魔功幾乎盡廢。胡辛適時停手,放了他一條生路,倒也沒有違反「同門相殘,只傷不殺」的魔門戒律。星宗一脈從此傷了根骨,不僅衰落凋零,更遠遁西拉瑪,退出了魔門內部和龍翼修真界殘酷的生存競爭。四百年後,傷勢日重,苟延殘喘的星宗宗主歷目,知道自己天命不永,便流浪大陸,苦苦尋覓可以傳承衣缽的弟子。一次偶然的機會,歷目終于找到一個資質高絕、天賦聰慧的流浪兒,並把他帶回了西拉瑪,取名歷邪,寓意是希望他能做到以邪壓正,一統魔門,光耀星宗。一百年後,歷目兵解歸天,只留下歷邪在茫茫雪域獨自苦修。
時光荏苒,二百年後,西拉瑪瑪族人居住的大喀山梵天神殿,突然發生一場震驚青嵐、龍翼兩個大陸的大事件。梵天大神的子孫竟然不顧廉恥,發生陰謀篡權的丑聞。原瑪族人的族長丹增巴桑大師德高望重,並未失德,卻被另一系族人多吉家族秘密殺害,由群佩多吉強行接替巴桑成為新族長。一石激起千層浪,龍翼修真界大為嘩然,眾口鑠金的指責佛陀的欺世盜名,更有甚者秉筆直書,痛斥「修心」者為異域妖人,當驅逐出境。重壓之下,青嵐大陸梵天大神的侍者,當世本初佛疊伽聖師不得不逐一造訪龍翼諸派修真大佬,聯絡感情,才把此事消弭于無形。然而丹增巴桑大師的兒子普巴桑卻不依不饒,非要找疊伽聖師討個公道。多吉家族為斬草除根,一勞永逸,派人圈殺普巴桑于西拉瑪雪域。恰逢歷邪精修遭遇瓶頸,外出試煉,出手救了普巴桑。他為了感恩,也因走投無路,毅然決然的要拜在歷邪門下。而歷邪沒有答應,卻出乎意料的代師收徒。除了星宗宗主才能密修的藍劫魔功之外,一股腦的把所學傳給師弟。三百年來,歷邪一直閉關苦修,不理世事。而普巴桑一直在外苦苦支撐和打點著星宗的一切事宜,才有了今天三大弟子,近二十位門徒,一個魔子的起步局面。當然,對瑪族人他從不心慈手軟,瑪族人也視他為生死大敵,不停的加以圍剿,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星宗的發展。可是如果沒有他,星宗到今天也許依舊只有歷邪一個,孤家寡人。
藍衫人收回思緒,情真意切的說道︰「巴桑師弟,為兄的藍劫魔功已經大成,我沒有辜負師父的希望,從此以後,你我兄弟二人,攜手御極,與天地俱,快意恩仇,拿回我們曾經失去的一切,共同創造星宗輝煌的新篇。」
兩個人,虎目泛光,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誰說魔門情冷!誰說邪者無義!你不在經歷之中,當然是管中窺豹,一葉知秋。「大道無情,人有情。」道魔之分,絕不在哪個是正義的代表,而在——誰能無愧于心。
吉祥埠外,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卻一點也不嘈雜,平時在潮汐城難得一見的大人物,甚至有些是貧苦瑪民供奉的神聖,個個裝束隆重的步入坊間,引起一陣陣騷動,朝拜的,叩頭祈福的,渴望恩澤的等等不一而足,每一個人都知道這里即將有大事情發生。
平靜二百余年的龍翼西部,本土勢力盤根錯節,蠢蠢欲動,外來勢力雄心勃勃,不甘雌伏,其核心的爆點就是坐擁絕大利益,而武力並不強大的冷家。
這就應了一句老話︰「群狸侍虎。」,何況冷家並不是遨游四海的翼虎,單靠輝煌的傳承不足以震懾嗜血的「群狸」。重新瓜分利益,重新洗牌的契機初露端倪,一場席卷西拉瑪的血雨腥風已經勢不可擋。
而此時,身處吉祥埠後室的老壽星冷無庸,心中是忐忑不安的,以他一生坎坷的經歷和睿智的判斷,他依舊無法知道今天的這趟渾水有多深,他不清楚冷家的未來是一番什麼局面。與瑪族人的族長群佩多吉的談話,至今如鯁在喉,冷家如果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是無法獲得這個貪得無厭老神棍的支持的,假如失去瑪族人的支持,那冷家還是冷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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