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知微知命
知微堂如此強硬,這種情況是我事先沒有想到的,闢塵給我出了一道大難題,令我一時語塞。
實際上按我以往的脾氣,我最不願意跟這種人過多的廢話,硬來就是了。但我已經不是那個青澀魯莽的懵懂少年了,隨著修為的加深,我越來越有一種明悟,恩怨兩字其實就隔著一張紙的距離,往前一步往後一步的事兒,我並不是怕與人結怨,而是怕麻煩,杵在一堆爛事屁事之中,我連呼吸都不順暢,如果可以放棄一切,我寧願遠離紅塵,縱情于山水之間,做一個與朝陽棲霞共舞的精靈。
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說了算,從鬼光那里我清楚知微堂很多的故事,治理天域大漠的黃沙就是其中之一。巴蜀天堂之所以沒有被天域大漠蠶食,地理是一方面,人治也是其中之一,而知微堂就是巴蜀人治的擎天柱。
面對這樣一個修真宗門,即便是我再討厭他們,也必須保持應有的尊重。
……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經歷多了,感悟多了,能力強了,反倒對世事增添了一種敬畏之心,可以冷靜全面的對待榮辱恩仇,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淡定。
比如對社會的一些不良現象,初時是咬牙切齒的痛恨,發誓澄清玉宇,繼而見怪不怪,麻木冷漠,習以為常,最後才是偏理性的對待。
大方向,小至一個人,大到一個民族,只要奔著希望而去,大方向就是光明的,至于隨之而來的「陣痛」和疥癬之疾只要它不泛濫成災就可以忽略不計。
一個人的方向可以由心把握,一個民族的方向卻是由幾個制定政策和一群執行政策的人所掌控的,這是一種危險的職業,一個不好靡費的是公共資源,寒的是民心民意。
當一個執行者把民族利益等同于自家利益,把形象工程等同于資本政績,把關系裙帶利益媾和放大到執政理念和實施措施的時候,貪官產生,官僚產生,官商產生,把本是生機勃勃的局面,攪得烏煙瘴氣。
殺一個貪官,懲治一批不作為者,看著解恨,實則治標不治本,最終為貪官**買單的還是貧民百姓。
當一個利益覺醒、良心淪喪、信念迷失的時代來臨,當撈政績,打擦邊球成為一種官場主流,當造假者堂而皇之的走上前台,當貧富差距嚴重分歧,當物價高漲、通脹嚴重,當辦什麼事都需要關系人情的時候,一個民族的肌體開始腐爛,危亡亦不遠矣
當下我們需要的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哪里又因政治犧牲揪出多少個貪官,哪里又被曝光多少黑幕,哪里有多少違規操作,哪里又在歌功頌德。
我們需要的看到一種清明,一種鐵腕,一種希望,一種方向。
體制體制才是治愈頑疾的良方,總是爹是英雄兒好漢,總是門生故吏滿天下,總是朝中有人,情感維系,金錢鋪路,這樣的官僚體系談不上服務大眾,也不會服務大眾。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不讓他得道行不行?各級政府都是雙重職能,首倡服務,既然這樣,干得好就是本份,干不好你就該讓位了。
都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個「任」字就是體制的關鍵,到任後得道了,升遷了,那他是黑是白,就無從考證,也沒人敢考證;可如果他不是升遷了,而是卸任回家,另謀職業,則情況大為不同,監察、考核、民聲三管齊下,如果他真是一個好官,可以作為種子,同級應聘其他崗位,或者發放一筆官員廉政金,作為他付出的回報。
體制拒絕官員終身制,拒絕「鐵飯碗」,這才是「治貪」的根本。
話題扯遠了,一介草民妄言國政,有點坐井觀天的味道,恕罪恕罪,奈何奈何我還是悶頭碼字吧
……
「秦淮,我再說一遍,交出闢塵,你我風輕雲淡。」
這是我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我對秦淮一點好感沒有,我認為他是一個推波助瀾,搬弄是非的小人,絕非善類。
威脅赤果的威脅秦淮有些怒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威脅知微堂,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大言不慚,小子,讓龐七爺看看你是什麼毛變的。」
一道人影微晃,大名府外,曾經縱馬狂奔的那個「猴精」一把抓向我的斗笠。
回身,一指點出,點在了他的手掌之上,生生把他震回了原地。同時我的神識再次輕易的禁錮了他的元神。
「猴精」一動不敢動,他期期艾艾的說道︰「是…是您」
刻骨銘心的經歷是每一個人都無法忘記的,「猴精」認出了我,他低頭俯首,半點不敢放肆。
咦秦淮發現了不對,龐七明顯認識此人,而且一副驚懼莫名的模樣,這太奇怪了。秦淮盯著眼前這個單薄的年輕人,他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他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小伙子,你放了龐七,一切好商量,可別一時沖動做了不該做的事兒呀」
黑衣眯眼老者的適時插話,令秦淮大驚失色,一個照面修為出竅期的龐七便受制于人,這就是自己也做不到啊
我依言收回了神識,沒有再理滿頭大汗的龐七,轉而平靜的等待老者的下話。
「好好好,年輕人知輕知重,孺子可教也。你應該是為了龍鱗甲而來吧?」
倚老賣老等等,龍鱗甲,這老頭什麼意思,難道……。
「年輕人,你的沉默就表示我說對了,不錯,龍鱗甲現在就在知微堂,乃是堂主二房夏寧兒的叔叔夏塵轉贈于我們的,我一直以為此事不可,畢竟是來路不正的東西,知微堂不應該妄起貪念,然而我並沒有阻攔,實在是知微堂現在需要它,實在是我們有難言之隱哪你…你不要嫌我絮叨,你…你想听嗎?」
我沒有言語,依舊保持著沉默。
「目前天域大漠黃沙持續的向巴蜀山脈擴張,滌塵山北面原是一望無際的峰巒疊翠,可現在不出百里就是黃沙一片,知微堂幾代人默默的守在這里,為的是保巴蜀平安。」
那老者咽了一口吐沫,瞅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秦淮,他繼續說道︰「這二十年間,天域大漠變得暴虐無常,吞噬的速度快了幾倍,知微堂用盡了辦法,耗盡了心血,雖然天域南犯的腳步緩了下來,可它又出新招,‘颶風沙坨’的出現令我們素手無策,那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偌大的沙坨瞬間就可以摧毀屏障,把半座小山變成沙海。如果任其發展,不出百年,龍翼最富饒的土地巴蜀,將一片不毛,億萬黎民流離失所,衣食無著,天災、瘟疫、**齊至,眾生大劫臨頭,人類將沒有希望。」
這樣一番話深深的震撼著我的心靈,我竟然有些恍惚,這個眯眼老者仿佛是疊伽,龍翼的疊伽。
嘆了口氣,老者陷入了一種自苦式的迷茫之中。
「知微堂無能為力了,我想過對付‘颶風沙坨’的種種可能,為今之計只有憑高絕的修為,在颶風的源頭破壞它的成型,可人力在天域大漠太渺小了,如果貿然進入,那絕對的有死無生。年輕人,你的龍鱗甲,號稱可承受一切物理打擊,萬物莫侵的龍鱗甲,又給了我一線希望,也許穿上它,我們可以對抗‘颶風沙坨’,可以為巴蜀守住北大門。所以…所以請把龍鱗甲借給知微堂使用一段時間,你開什麼條件都可以,只要…只要知微堂能做到的……。」
「沙師叔,你說什麼哪你憑什麼代表知微……。」
秦淮怒了,可他的話卻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老者手中的一塊紅玉,那是知微堂無上的宗門信物,師父葬身天域之時把它傳給了師叔,三四百年了,從沒出現的「知微紅玉」現身了,沙師叔這是要干什麼?
看著這個年輕人依舊沉默不語,眯眼老者黯然的搖了搖頭,他哀傷的說道︰「你…你不信我說的話,是啊連四大宗門都認為我危言聳听,都認為我是個瘋子,何況…何況是你淮兒,你忘了知微堂的祖訓了嗎?君子有可為有可不為,把龍鱗甲還給人家。」
盯了一眼「知微紅玉」,又盯了一眼老者,秦淮的臉紫了又紅,紅了又紫,一甩衣袖,他大聲喊道︰「龐七,杵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去取」
這也關我的事兒撿回一條命的「猴精」無比委屈的跑了出去,可他心中卻是一通嘀咕,一向悶頭治沙,異常木訥的師父這是怎麼了,公然得罪堂主,這可不好那個可怕的小子到底是誰,妖孽一般的人物,放眼龍翼,誰能教出這樣一個弟子看他一眼都讓人兩腿打標,太可怕了。
我沒有阻攔,更沒有表態,現在殺不殺闢塵已經不重要了,與我的那點恩仇相比,那個老者所從事的事業,值得我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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