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家以後都是好兄弟!來,干一杯!」張寧端起一杯酒,站起身來。眾人齊聲應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謝小石喝完第二杯酒之後,臉更紅了,放下杯子之後馬上向廁所那邊走去。
張寧跟夏梁錢卓說了一聲叫他們好好招呼著,然後叫上沈鯤柳洋朱松跟他出去一下。
沈鯤等人知道張寧是有事情要交代,便跟著張寧身後走出了包廂,然而,走了一會兒,沈鯤等人卻發現這條路是通往廁所的方向,難不成寧哥想要來個廁所會議?這邊上不是有一些比較幽靜的角落嗎?
張寧帶頭走進廁所,示意沈鯤等人安靜,然後敲了敲一扇緊閉的門。
「小石,好了嗎?出來一下。」
「寧哥你等一下,我,我馬上就出來。」里面傳來謝小石輕聲細語的聲音。
「小石,我知道你不是喝了幾杯酒的原因才到廁所里來。」張寧平靜道︰「你心里有什麼事情,跟兄弟們說一說,不要憋在心里,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里面沉默了。
過了一陣,門終于慢慢的被打開來。
沈鯤等人大吃一驚,他們看到謝小石縮在廁所的一個角落無聲的哭泣,淚流滿面。
「小石,你怎麼了?」同一寢室的四個人里面,就屬沈鯤最為關心謝小石,因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沈鯤就對自己說過,不能讓一個單純干淨到令沈大少自慚形穢的人受到一丁點委屈。沈鯤急忙走上前,將謝小石拉了出來,寬慰道︰「今天應該高興才是,你怎麼一個躲在這里哭呢?如果你害怕當這個老大,你可以對寧哥說啊,寧哥不會強人所難的。」沈鯤看了看張寧︰「寧哥,你說是不是?」
張寧不動聲色。
柳洋和朱松也走到謝小石跟前,一起安慰著他。
張寧就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他們。
過了一陣,謝小石止住了淚水,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眼前的幾個人,緩緩開口道︰「寧哥,沈鯤,柳洋,朱松,我知道你們都是關心我。可是你們知道嗎?」
「我出生在江西修水的一個小農村,整個村子里的人除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累死累活的伺候那些土地都不知道能做什麼,小孩子生下來還沒有稻米高的時候,便跟著家里的大人們一起下田勞動。有些人生得多,養不起那麼多孩子,就會將他們賣給人販子,你們別不信,當一個人餓極了窮瘋了被逼到絕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爸死得早,等于是媽媽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把我和弟弟養大,日子怎麼苦,我也不多說了,至少我們自己種田還能有飯吃,但是那幾畝地只能解決吃飯的問題。為了供我讀書,弟弟念了兩年書,認識幾個阿拉伯數字,認識了漢語拼音之後,就輟學了。他就跟著媽一起種田,砍柴,放牛,自己家里的事情做完之後,還回去村子里稍微富裕一點的人家去幫工,掙幾個零用錢。」
「其實弟弟比我聰明,如果他能夠參加高考的話,一定能考上清華北大。可就是因為他太聰明了,知道家里的情況勉強只能供一個人念書,所以他就故意考出很差的成績。當媽媽做出讓我去念書這個決定的時候,弟弟笑得很開心我弟弟還那麼小,每天都要上山砍柴,那麼瘦弱的肩膀就要扛著比他人還要高的柴火來回走上四五里山路。我記得有一天,弟弟摔得鼻青臉腫的回家了,嘴角也磕出了血,可他仍然笑著對我說,哥,你好好念書,其他的不要管等他長大一些的時候,他就跟著村子里的叔叔們去廣州打工了,那時候他的工資只有六百塊,他每個月都會寄回來六百塊,他寫信告訴我說,哥,我在這邊包吃包住,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讀書很費腦子,你要吃好一些,多多補充營養。天冷了,記得多穿幾件衣服」
「我這個做哥哥的,虧欠弟弟太多。」
沈鯤等人的鼻子酸溜溜的,眼楮也紅了起來。
「我以前那副玻璃眼鏡是班主任送給我的,」謝小石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我初中時候的班主任。她知道我視力下降之後,帶著我走了十里山路,到鎮上坐車,然後轉車到了縣城,用她半個月的工資給我配了那副眼楮,她自己家里還有兩個小孩要念大學,手頭也不寬裕,可是那天她听到我說最近好像有些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她就馬上帶著我去測了一下視力,知道我是近視了以後,便在那個周末帶著我去了縣城她經常對我說,小石,老師不求你回報什麼,老師和你是一個村子里出來的,知道生活有多難。你是我們那個村子里最聰明最用功的學生,你好好念書,考上一個好大學,靠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過得好好的,便是對老師最大的回報。」
謝小石的聲音再度哽咽︰「後來,我考上了重點本科,進入了大城市,終于看到以前只有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高樓大廈。我們村子有一個比較富裕的人家,大家沒事的時候都喜歡聚在他家一起看電視,去晚了就佔不到位置,可是那個伯伯知道我周末會去看一看,便特地給我留著一個位置,別人都沒說什麼,他們只是說,小石這孩子念書太累了,是應該好好放松一下,讓他坐在前面好好看吧來到城市里,我看到了經常在電視里打廣告的肯德基,看到了各色各樣的小車,看到了車水馬龍的繁華。可是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感到多少喜悅,更多的是惶恐。你們知道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我長這麼大,還不知道肯德基是什麼滋味,也從來沒有做過的士。因為交完學費之後,我每個月的生活費都不夠」
「當我下定決心要好好用功的時候,當我剛剛進校沒幾天的時候,卻不料,我那點卑微的自尊就被人狠狠的踐踏得粉碎,一點都不剩,當別人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窮鬼的時候!我找不出任何詞語來反駁!窮一些,是我的錯嗎?我有得選嗎?!」
「可是今天,今天在這個地方,卻有那麼多人恭恭敬敬的叫我小石哥,有那麼多人沖我低頭,沖著我叫著大哥想起以前的生活,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我很怕,我很害怕這個夢醒來以後,我還是那個任何人都看不起的謝小石。」謝小石的熱淚奪眶而出︰「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你是一個男子漢!」沈鯤一把抱住謝小石,不經意間,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熱淚。
柳洋和朱松也緊緊抱住了謝小石,哽咽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這個烈日當空的正午,在一間狹小充滿難聞氣味的廁所里,四個男生緊緊的抱成一團,哭得像個孩子。
看到這一幕的張寧,眼楮也很難受,感慨良多。同時他也知道,以後自己不用擔心他們幾個會因為權益問題而鬧糾紛。他相信眼前的這幾個小子一定能團結一心,開創一番新天地。
一世人,鐵兄弟
「走。」
「寧哥,我們去哪?」
「去最近的肯德基!」
來到肯德基之後,沈鯤柳洋朱松排著隊一人點了一大堆吃的,雞腿,雞翅,漢堡,可樂,薯條,整整堆滿了一桌,看著謝小石呆呆的看著一桌子的事物沒動,沈鯤當先拿起一個雞腿咬了一口,微笑道︰「小石,吃吧。再不吃可都要被我吃完了啊。」
「是啊,吃吧。」柳洋和朱松和開始吃了起來。
謝小石點點頭,表情凝重的拿起一個漢堡,很小心的咬了一口。
「好吃嗎?」
「恩!」謝小石死命的點著頭,吃了幾口之後,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兄弟們,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沒種的流眼淚。」謝小石顫聲道︰「謝謝你們,兄弟們。」
「說的什麼話呢?」沈鯤道︰「不準哭了,只準笑靠,你們還真的笑啊,還有沒有人性啊?」
柳洋就指著沈鯤哈哈大笑︰「你看你,叫別人不準哭,只準笑,那你臉上哪來的那麼的多淚水?哎喲,不行了,在笑我都要笑出眼淚來了」
從肯德基里面走出來,張寧伸手攔了三部的士,謝小石一人坐了一輛,張寧等人分別坐上其他兩輛車,跟在謝小石的身後。張寧對第一輛的士司機說,自己的朋友剛來長沙,想看一看長沙的風景,叫司機隨便開,就算繞上整個長沙兩圈也沒關系。
司機師傅自然眉開眼笑,以前為了宰客還得小心翼翼的繞路,讓表多跳幾下,今天完全不用遮遮掩掩了,想繞到哪就繞到哪,想讓表跳多久就跳多久,開出租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嗎?
張寧他們的車子就跟在謝小石身後,在長沙市區繞了一圈圈。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謝小石自然不清楚司機師傅為什麼看起來好像很開心,他也不知道這一趟,司機師傅能夠賺多少錢。
謝小石只是搖下了車窗,安安靜靜的從窗口看著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風兒不斷的從車窗涌進來,吹起謝小石的頭發。
謝小石閉上眼楮,感受著迎面吹來的風,此刻在他的心中,充滿了以前從未感受過的幸福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