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地震嗎?我跌坐在地板上,微微怔愣,似乎的听到從什麼地方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房頂。
大約幾分鐘後,明顯的震動和搖晃停止,我起身,拉開格子門,就看見幸子及兩名侍女正跪在外面長廊上向神祈禱地震平息。
據說,地震在這里十分頻繁,因為整個日本島是由一條鯰魚背負著的,每當那條魚翻身的時候,大地就會劇烈震動。我挑了挑眉,將《古事記》扔到一邊,毫無事實依據,這個國家的神話。
下午,按照習慣,細細擦拭了北先生特別用很硬的檀木削制的木刀和弓,換上比較利于行動的狩衣,在院子里認真的練習。
這個時代的人,他們相信每一件器物里都存在著神靈,所以會很虔誠的對待。我握緊手中的木刀,凝神,也可以心意相通嗎?那麼,將是器物擬人化,還是人擬物化呢?
呼吸和心跳的頻率能夠隨意的調整,可是要讓整個身體具有北先生所說的那種刀的氣勢卻並不容易。
刀,先是凶器,凶,是最本質也最淺顯的刀意吧。
當我舉刀,刀身側向,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剎那,我似乎抓住了一絲漣漪,就好像,身體在一瞬間失去了重量。
僅僅是一個瞬間,還來不及分辨,壓抑到極點的氣息已經猶如回潮般頃刻崩潰。氣息渙散?那又如何?我瘋狂的揮舞著木刀,劈,砍,刺,做過無數次的動作完全不需要思考,力量,角度,準度,激烈的喘息,窒息,呼吸,跳躍,更高的跳躍,直到身體里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空,雙膝一軟跪下來。
呼吸和心跳,好像落雪,一點一點降落,沉澱,安靜。
雖然這樣違背了北先生的教導,很粗魯,很狼狽,但,也很干淨,很輕松,我的嘴角微微上翹,眼楮里,淡淡的笑意流轉,就是這種小小的快樂。
藤原道?,從仁和寺返回的那夜,就直接趕去了禁中,參加每年新年時照例在太極殿舉行的連續七日的御會。
傍晚,正听菊地演示一新的笛子曲子,宰相君來,說因為天一神當道,方向不利,源太政大臣為了避忌改道,今晚要來二條院借住,那樣尊貴的人,如果沒有主人在旁招待實在是一件很無禮的事情,可大人已經幾日未歸,所以問菊地是否可以到前面去接待一下。
真是奇怪的習俗,照陰陽師的說法,人們出行的方向如果與天一神游行的方向相遇,會生很不吉利的事,必須忌諱和回避,向屋宅位于吉利方向的人家借住一日。
菊地看向我,我點了點頭。
他們走後,屋子空下來,我突然看到矮幾上菊地忘記帶走的笛子,想著等一下讓幸子送過去吧。
外間,那些侍女不知為了什麼有些吵,听了一會兒,原來是在爭論房間里放置薰香的位置,可是,怎麼會認為將薰香藏匿在暗處不讓人找到香源是一種優雅的事情呢?
我隨手攜過一件罩衣披上,懷抱著蓬松暖和的羽絨枕頭,起身,走到朝著後院的廊上坐下,抬頭望去,那兩株梅尚未凋謝,顏色更是艷麗了,而旁邊幾株一重櫻的枝頭已經結出了粉白色小小的花苞,不久後,八重櫻和山櫻的花期也要到了吧,再然後,便是紫藤花了。
幸子輕輕扣了扣門,得到示意後進來,她有些擔心的將火盆移到我的旁邊。
不遠處,別的院子里傳來喧鬧的人聲,應該是客人到了。我寫了紙片問幸子可知道那位源太政大臣,幸子一邊鋪著被褥,一邊回答我說︰
「那一位是今上的兄弟,原本應該封親王的,可是前任天皇想是極喜歡這位皇子,怕他做了無品親王受委屈,便干脆讓他降為臣籍,賜姓源。說起來還是您的長輩,那一位的母親是大人的姨母,另外,不久前,那一位又娶了藤原道長大人的二女公子做妻子,這」
我听得有些不耐煩,等幸子退下去,我才想起菊地的笛子,今天菊地吹奏的曲調系為《蘇合香》,說是從印度傳來的曲子,屬神祭樂,整樂曲分為三段,曰序、急、破,之前,菊地只吹了第一段序,曲調已略顯古樸和清雅,讓我很好奇後面的急和破將呈現出怎樣的變化。
亥時,我用笛子吹奏出變味了的「」,前世,閉著眼楮也可以彈奏這支曲子,每次彈的時候,我的心都是在不停的旋轉著恣意的飛揚著。現在,用笛子吹出來,節奏、連貫性都被打破了,但,真的很懷念。
放下笛子,向後靠在長廊的欄桿上,眼楮閉起來,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彈鋼琴了吧,也沒有可能玩和了。
回過神,才現不知不覺中竟有一陣陣的香氣,直撲到我的臉上,我緩緩睜開眼楮,一個陌生的男子正笑著站在廊下。
「你,就是道?藏起來的孩子?」
男子徑直走到廊上,非常隨意的蹲在我的面前,問道。
我沒有動,看著他,有些意外,這個人很漂亮,也很年輕,他的身上,青藍的兩層單衣外面披著一件皂底鳳紋的常禮服,衣服上薰的香雖然重了點,但卻不討厭。
我垂下眼簾,大約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大人。」
我的嘴角隱沒了一抹笑容,菊地來了。
男子站起身,看向菊地。
「這個孩子?」男子指了指我。
菊地走近,回答道︰「是的,是藤內大臣的公子。」
男子,或說源氏太政大臣笑起來,說︰「為什麼要藏在家里,我覺得這個孩子可愛,由我推薦給皇上當殿上侍童如何?」
菊地皺眉,低聲道︰「多蒙照拂,只是,伊竹公子自前年病愈後至今不能言,固滯留家中。」
我原本有些懨氣的听他們說話,這時身子忽然一輕,整個的被源氏抱了起來,眼楮正好對著他的眼楮。
「真可惜。」源氏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
「大人。」
我們都轉過頭去看,是宰相君。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現在就過去嗎?」
源氏點了點頭,放下我,率先離去了。
我回到屋中,將沾了別人薰香的衣物月兌下來扔出房間後,才安心的躺下。
-----注解-----
「;《神奇的華爾茲》
是電影「」《海上鋼琴師》中的一爵士鋼琴曲
︰的一種流派,非常隨意和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