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空氣里細細蘊涵著的水汽,溫熱的風,用井水冰鎮過的甜滋滋的糯米酒,青翠的竹簾,小巧的時花,無名氏的游記……
我過得很好,身體在慢慢長開,面容上多了幾分圓潤,長及腰,不再梳稚童的總角髻。
依安養鎮魂之說,父親令我每日上午,從卯時到午時,在西院靜心抄寫佛經,藥師經和大悲心陀羅尼,他的這個決定,讓早晨的時間變得很辛苦。
抗議,未果。
他可以不過問我何故一開始不肯開口說話,他能夠放任我不學《易》,不通《禮》,疏懶詩和史,他能夠縱容我吹奏帶粗鄙之音的樂曲,陪我下沒有技巧的圍棋,我想喝香蕉牛女乃,他就派人從宮里典藥寮的乳牛院領回一頭乳牛,從琉球運回甘蕉,但只要是他已經決定的事情,每一樁都必須嚴格的執行。
賀茂氏歷代任職陰陽頭,在家族內傳承天文道、歷道、陰陽道三道,直到安倍晴明出現。
安倍晴明的資質出眾,賀茂忠行惜才,收為養子,傾囊教授。
日蝕之事雖然過去月余,但一直未有定論,近日,賀茂忠行上表致仕,由養子安倍晴明繼任。
所有人都說,這其中一定有華山法皇的關系,因為他對安倍晴明素來親善。
又,平氏和源氏。
天皇若是子嗣繁多,遇內庫空虛,為了減輕財政負擔,便將皇子皇孫降為臣籍。
源氏降自皇子,平氏降自皇孫,兩相比較,源氏的家格略高于平氏。
源氏與藤原氏聯姻,在朝中地位穩固。
平氏偏于地方,偏重武道,出任武職。
源氏視平氏為粗魯的鄉下武士,平氏背地里罵源氏為‘藤原氏的狗’。
本來這兩個家族相互嫌惡也沒什麼,源氏為公卿大臣,而平氏乃地方官,品級爵位在四位以下,彼此少有踫面的機會,可是華山法皇插手,提拔平氏,使雙方的勢力生變化,難免沖突。
除了陰陽家的安倍氏、武家的平氏,華山法皇在朝中還有一門親信,文家的大江氏。
大江氏這一代的氏長大江匡衡是從三品文章博士,兼東宮大夫。
此類文家,有點像顧問,他們雖然沒有大的權力,卻靠諫言、敕答來影響君王、權臣,左右政事。
這個時代,國家的常備軍隊除京畿衛府和九州四國等地方的太宰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果生戰爭,就由參戰雙方的貴族自己召集世僕,雇佣侍,自備武器和馬匹。世僕和侍,他們也需要帶上自己的侍從、武器和馬匹。那些沒有武器和馬匹的農民則作為最底一等的兵卒。每個貴族帶到戰場上的人馬數與他的地位、領地和財產相應,由幾十人到數萬人不等。
久而久之,少數大貴族的手中出現了專門探听消息和刺殺的武道世家,因為他們所精通的技能,只能在暗處行事,所以,也稱為暗侍。
?的家族在甲斐,那里是父親已故母御的封地。
這些,他讓我知道,但不許我經手。
‘佛所說的十善功德,即使無法全部做到,至少不能讓你身犯殺戒,’他說。
為什麼呢?
為了下一世嗎?
那麼,你呢?
不要相信這種虛妄的東西。
可是,我們為什麼會相遇呢?
我把頭轉向一邊,不敢露出一絲表情。
自己一逕缺乏的,一逕渴望的,是不是都有了?
源氏太政大臣沒有忘記要為我舉辦元服禮的承諾,一段時間,日日追問。
父親不知道怎麼就解決了。
六月末,地大震,雷鳴。
七月,左京東市大火,堀川小路二十多間房子燒亡。
十月,一條天皇攜中宮行幸藤原朝臣道長公上東門的府邸,道長設宴,為東三條院太後慶祝四十歲的誕辰,其時,天皇命慈德寺和解月兌寺為太後祈禱,供養一百部〈無量壽經〉。誰想,太後在十幾日後突然感染風寒,疾病凶險。
一條帝憂心忡忡,先是頒布大赦令,又懷疑是有鬼祟,立刻派人將尚在病中的太後轉移到二條院來。
我們將正院的主殿都清空,讓給太後住。
那日人來,場面陣仗很大,我被勒令不得出東院半步,一眼也沒有看見,只能從侍女那里听得一點解說。
十二月,太後崩。
她留下的遺命︰喪事從儉,不要素服和舉哀。
天皇連續兩天,一口水也無法下咽,將自己關在清涼殿里,第三日,藏人頭不得已破門而入。
天皇沒有病倒,只是不再笑顏。
從皇族降為臣籍除了上面所提到的,還有很多別的因故,比如六代以內沒有出天皇的一脈,被外戚打壓,本身品行不良,因謀逆而懲罰等等。
源氏歷史上一共有二十一個支流,本書特指清和天皇的後裔,其他忽略。
平氏歷史上一共有四支,本書特指桓武天皇的後裔,其他忽略。
十惡︰
殺生、偷盜、邪婬、妄語、兩舌、惡口、綺語、貪、嗔、痴。
能不犯十惡,即為十善,成就人天果報。
藏人頭相當于大內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