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小書 76 【藤原道無篇】之十四

作者 ︰ 初

報後夜時刻的更聲從遠處傳來,快拂曉了,夜色如水墨轉淡。

殘月,空室。

藤原道無抬起眼簾,半掩在眼睫下面的瞳眸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為何。

留在嘴唇上的觸感,酒的味道,那個孩子身上淡淡的藥香,都帶著一點說不清楚的悲哀和倦怠,剎那間,前所未有的感覺涌出來,慢慢的化成霧氣圍攏壓迫,勒緊他的胸口。

掀開薄被,藤原道無起身,此時他的眼楮有沉靜下來,沒有驚動外間值夜的侍從,他單單披了一件素袍,伸手拉開朝向庭院的雙扇門。

曙光微明,很安靜,踏在寬廊板上的足音清晰可聞,他走下寬廊,走入院中,緩緩慢步。

猛的,他轉身,眼神深沉探究的望向偏殿的方向。

九月一開始,上東門院的門口就人來車往絡繹不絕。彰子中宮是七月返回娘家待產的,算一下日子,現在已臨近預產期。

幾位親王,太政大臣及以下的公卿、殿上人,一些身份高貴的平人,都親自到上東門院探訪,有的甚至留下來輪值侍奉,法皇和天皇,他們的身份不允許輕易出行,便各自派最親信的人,每日問候中宮。

內大臣藤原道無作為天皇的使,又作為中宮的叔父,少不得往來忙碌。

彰子中宮移駕上東門院期間,住在蓮殿,平時接見來訪,則在那邊的西廂屋。

因為臨近御產前,妊娠日久的身體重墜,有諸多不便,中宮尚幼的臉龐上略有些病容,照理是無法忍耐不適的,但是她從不吵鬧,反倒神態怡然的安慰那些為她擔憂的長輩,這樣為旁人著想的心意實在很可貴。

女官們在隔簾後面侍機待命,簾帳底下,露出顏色艷麗的衣裾,她們輕聲細語的說話,時不時低笑一陣。中宮听到自己的女官評論內大臣,說那一位容貌秀雅,品格尊貴,氣質高潔,每一次看到,都覺得更加完美,只可惜是個冷心人,于風雅之事猶如木頭石頭,听到這里,中宮微笑的搖了搖頭,叫那名胡亂說話的女官暫時退下。

西廂屋,擺在暗處的香爐,燃著白檀的薰香,香氣安寧悠長。

藤原道無優雅的折腰致禮後,在隔簾外面的坐墊上端坐下,一邊听著蓮殿庭院中淺潭泉水流動的聲音,和邸內晝夜誦經的聲音,一邊將天皇的信放在扇子上遞給中宮,一名女官在得到示意後遞出自己的扇子替中宮接信。

九月三日,天皇依先例下令大赦天下,為求中宮能夠平安順利的生產。

關白遍請京都東大寺、延歷寺、觀音院等十六座寺院的高僧,在家中舉辦五壇修法,進行大規模的祈禱。

關白親自為中宮寫祈安產書,交給院源僧都在佛前誦念,務求此次能夠順利誕生皇子。

中宮居所里,一切物品都換成白色。

九月五日清晨,中宮胎氣大動,不停陣痛,每個人都知道這一胎關系到關白一門及相關日後的榮華富貴,看著時間慢慢過去,胎兒一時卻生不下來,親屬、前來探望的人、前來侍奉的人,有的提心吊膽,神色惶惶,有的幸災樂禍,笑意隱約。

中宮親近的幾名女官,忍著哭泣,默默的流淚。

又過去一個時辰,東大寺的僧正被請到產房,為中宮象征性的剪掉一寸梢以表示受戒,獲得佛法的加護。

雖然只是象征性的剪掉一點頭,但這種情形仍然讓許多人落淚不止。

僧人開始誦念『千手陀羅尼』,來驅散在女人生產時來作祟的邪魔惡鬼,那種竭勁全力、嘶啞的聲音,聞誠感其貴。

終于,在一眾人焦慮焦急的期盼中,產房打開,中宮職的次官藤原曲辛激動的通報道︰「分娩平安,皇子誕生了。」

酉時,新生兒第一次洗浴的儀式,御產湯儀式開始,非常隆重,完全按照古禮。小皇子由關白抱著,被選定的乳母,手持虎頭器在前。

所有人,此刻,不論是否真心實意,都在分享喜悅的心情。藤原道無站在屋檐下,眺望內室里忙亂哄鬧的景象,他的嘴角動了動,隨即抿成一道直線。一樣是御產,定子皇後與彰子中宮的待遇相差巨大,卻沒有人還記得吧。

接著是讀書博士奉讀漢典文章,藤原道無正擔任這次的讀書博士,他換上全白的官袍,走到小皇子的旁邊,聲音清和的說道︰「祝福你,王以天為父,以地為母,是為天子。」

說罷,方打開手中的書簡,高聲宣讀『五帝本紀』。

外面,十名五位的官員和十名六位的官員同樣穿著潔白的官袍,分兩排站立,態度莊穆嚴肅,以桑木作的弓,和蓬草作的矢,射天、地、東、西、南、北共六個方向,為無上之勉勵。

待蓬矢落下,所有人齊聲歡呼,至此,藤原氏的族人或與之相關系或要仰之鼻息都不勝雀躍,想來,這一世是無憂了。

-o‘大大,你的眼楮是雪亮的!

藤原道無沒有在醒來的時候即睜開眼楮,倒不是因為驚訝于小竹吻他,他不阻止,是因為從小竹的身上感到的東西是他不懂的,還有一點點莫名的不舍。

又,預告︰下一章還是藤原道無篇,小竹要跳舞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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