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說胡奚會做盒飯,那是她流產之後不久的事。
從醫院回來,暮雪極度虛弱。小屋挺冷,胡奚天天抱著她,用身子偎著她,倒也暖意融融。
胡奚沒照顧過病人,可他知道應該怎麼做。何醇借錢的時候,說要給肖伶補充營養,心愛的暮雪就更需要了。
他跑到商店,買來女乃粉、紅棗還有好多暮雪愛吃的補品、零食。路過那家必須排好長時間隊才能買到的烤雞店,熟悉的烤雞香引得人咽口水,胡奚一直很饞,貴,從沒買過。他擠過去,好不容易毫不猶豫就買了個大大的雞腿,真香啊,隔著塑料袋模上去,覺得就象吃到了嘴里一樣,心里想著暮雪一定高興,自己就笑起來。
回到家,捧到暮雪眼前,讓她趁熱吃,暮雪果然很高興,不愛吃皮,嫌油膩,讓胡奚先吃掉,胡奚惋惜地說這麼好的東西可惜了,就吃了,慢慢吃,慢慢咽,就這樣,也不解饞。看著暮雪吃,看她吃得那麼專注那麼有味,樂得直笑。一會兒,暮雪吃完了,吃得不干淨,骨頭上還有肉呢,胡奚拿過來,啃得干干淨淨。暮雪看著他,笑,呵呵笑,看胡奚不嫌棄吃她吃剩的東西笑。胡奚心里話,當然啦,自己女人吃剩的,有什麼好嫌的。
問她還想吃什麼。想吃韭菜炒蛋,想喝小米粥。清爽怡人的韭菜香一下子飄過來,小米粥好象也變得很香,胡奚說好啊,我去給你整去。跑五家酒店,越跑越遠。菜有肯做的,粥卻不行。繼續跑,找到一家小飯館。正做粥準備自家喝呢,量少,對外不賣。好說歹說,花兩塊錢買兩大碗。趕快跑回另一家酒店,讓做韭菜炒蛋,火要輕一點,要快。做出來了,聞聞,嗯,不錯,符合暮雪要求。用塑料袋盛怕涼得快,還丟味,跟老板說,我這幾天都要來買這個菜,真的,你給我用個有蓋的碗盛著我揣懷里帶回去好嗎?老板挺爽快,好啊,帶去就是。
興沖沖趕回小屋,腿都要跑麻了,可心里別提多高興。扶起暮雪,喂她喝幾口粥,再吃一口韭菜炒蛋,虛弱的暮雪露出笑容,連說好吃,好吃。胡奚疼愛地說,好吃明天我還去給你整,快些恢復起來才好。剩下的韭菜炒蛋不多,饅頭加菜湯加買了裝在瓶子里的咸菜,一會兒被胡奚風卷殘雲般消滅。小米粥留著,那麼不好買,剩下的可以讓酒店幫著熱熱,下頓暮雪還有得喝。暮雪一吃完,就合眼倒回床上,再不看胡奚。
吃夠韭菜炒蛋,胡奚想起熬雞湯最補,問暮雪想不想吃,暮雪連連點頭。胡奚樂得蹦高兒,跑到那家酒店,和老板商量給熬幾頓雞湯,價錢沒問題,當然盡量給便宜一些啦。老板也樂,定價不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只要暮雪愛吃吃得好就行。暮雪果然愛吃。那湯真香啊,里面的雞肉更香,不比烤雞差呢。胡奚喂她喝湯,再撕著雞肉遞到她嘴里。怕燙著暮雪,每次喂她,先自己償償,吹涼了再喂,一償一饞,真酸。
別看暮雪很堅強,手術創傷讓她很可憐,一試著挪身子,肚子就疼。一周以後,才敢下地走動。兩周以後,差不多好了。胡奚不讓她出門,只允許在院子里走走坐坐,吹吹越來越有了點溫度的春風,數數天上的星星。
柔弱中的暮雪很听話,一切遵從安排,以往的張揚、豪爽沒了蹤影。吃的喝的,花樣不斷,很奢侈,很豐富。懷孕帶來了負擔,也帶來了融洽和幸福。
可是胡奚明白,錢在急劇減少,只剩不到兩千。沒有入,只有出,很可怕。抽空就往人才市場跑,既為自己,也為暮雪,希望兩人同時找到一份好工作。
何醇被私立學校解雇了,胡奚盡管越來越看不上他,朋友一場,有時還是把他叫上,一起跑。跑多了,胡奚捉模著到人才市場招聘的,大半不是什麼好工作,工資低不說,大多是招營銷方面的,也有技術和秘書方面的,胡奚他們和技術扯不上邊,秘書呢,又大多要女的,胡奚不願意暮雪再去做秘書。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什麼正規單位的正規秘書,月兌不掉「公關」的嫌疑。營銷呢?中國的營銷以前不叫營銷,叫銷售。別看一字之差,其中蘊含著中國經濟展的變遷。計劃年代的銷售,不用說,全是計劃搭配;慢慢地,什麼都一哄而上,什麼都不缺,所謂銷售就成了關系學,「公關小姐」應運而生。再後來,供過于求逼著你變,正當競爭才多起來,關系銷售與以終端消費為主的市場營銷並存的局面成為中國社會特有的長期雙軌運行的經濟現象。1995年前後,整個市場處在以關系銷售為主的狀態,不管有沒有「關系」,給「回扣」是不成文的規矩。不「擁有一定社會關系」的銷售人員,待遇不過象期貨公司那樣給你二三百元底薪,或純按銷售額提成。胡奚沒有關系,胡奚痛恨關系,所以對所有的這種職位都不屑一顧。何況,跑業務必須出差,那就得經常離開暮雪,這可不行。
被期貨公司牽著鼻子走了一回,胡奚不想被人才市場牽著鼻子走。人才市場偶而也會有夢寐以求的單位和職業出現,可是怪了,再也沒有潘老師那樣的伯樂來識胡奚這匹千里馬。那些單位不過是做樣子,面向社會公開招聘,不過是走走公平合理的過場,其實用誰早就內定了。何醇一直跑。雖然事情沒有絕對的,但胡奚不再跑了,他對人才市場不再抱多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