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十二)相面說姻緣

作者 ︰ 曲甲

僕人上了茶。傅端起茶杯喝茶,然後放下,閉目端坐于椅中並不說話。他既然不開口,另四人也不敢說話,只是枯坐。

半晌,傅終于睜開眼楮,再喝了一口茶,便開口問道︰「你們知道貧道何故不喜這樁婚事嗎?」

傅異大嘴一咧,笑道︰「孩兒知道。」

「你說。」

「俗話說‘佛道不兩立’。世孫拜佛,爹崇道,自然水火不容。」傅異說。謝在昇陽城那幾日,日日都要關起門來念經誦佛一個小時,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時大宋佛法昌盛,寺院廣布,信徒遍地。信仰也是講潮流的,信佛的人多了,信道的就自然少了。蒙元以後,釋迦牟尼生意興隆,太上老君則門庭冷落。

傅一拍座椅靠手,怒道︰「胡說。老……貧道難道是如此心胸狹窄之人嗎?誰說佛道不兩立,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傅異挨了罵,雖然不敢回嘴,但心中卻想這個爹每每看到和尚來到城里,都是喊人大棒子給攆了出去,這不是「佛道不兩立」又是什麼?

傅兗見傅發怒,便連忙說︰「請父親示下。」

傅並不直接回答,卻轉而問長野望︰「你說。芸兒自入你家門後,你們夫妻相處如何?」

長野望一听,心中詫異,自己與傅芸關系好壞跟傅蓴嫁不嫁世孫又有何關系,但還是答道︰「芸兒賢淑,上敬父母,下教子女,用心持家,小婿……」

傅听到這里,不耐煩地擺手說︰「別扯那麼多,只問你們這二十年相處如何?」

「從未起過口舌,稱得相敬如賓。」

傅點點頭,道︰「這就對了。你當日向貧道求娶芸兒之時,貧道給你看過相,又算過你們的八字,乃是天合之緣,所以就許了你們。你看,如今是否應驗了?」

四人一听,皆是恍然大悟,當時傅準許長野望娶傅芸時是說過這番話的,想不到居然如此應驗。那也就是說,傅一定在謝來頓別的那幾日里給他看過相,覺得和傅蓴不合,所以不準。

傅異忽然說︰「爹,阿大和二姐相敬如賓。我那堂客卻日日與我吵鬧,家里搞得雞犬不寧。當年我娶她之時,難道您就沒給我算算?」

胡子一吹,傅再把眼一瞪,道︰「怎麼沒算。你這小子的命最硬,乃是克妻的命,最是不好找老婆。幸虧你堂客也是個命硬克夫的,你們倆相互一克,她一句吵來,你一個耳刮子扇去,水火交融,陰陽交泰,反倒啥事沒有,也是天作之合。」

「你如今煞氣日重,貧道費了老大的心力,才找到了佐藤織這麼個命硬的女煞星給你做妾,來沖你的煞氣,還不是為了保你全家安合,你小子居然不識好歹,還敢說貧道不替你上心。」傅板著臉繼續數落著。

傅異听了,雖擠出了一副苦瓜臉,但口中卻不得不連說「多謝爹」,其他三人均是大笑。

笑罷,傅恆問︰「那爹是說,六妹與世孫的不合?」

「我又沒有世孫的八字,怎知道合不合?」傅說,然後再看了四周一眼,壓低了聲繼續道︰「這里也都不是外人,爹就照實說了,你們可不得傳出去。」

「是。」四人一起回答。

傅把右手一招,說道︰「攏來」。

四人起身,湊到他身前,只听他神秘兮兮地道︰「我看過世孫的面相,也暗中注意過他的手相。此人命中多大劫,均是非同小可,劫劫都有性命之憂。」

接著,他長嘆一口氣後,又道︰「在劫難逃啊!你們說,蓴兒能去湊這個熱鬧嗎?」

說罷,傅便站起身來,晃悠悠地轉身走了進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四個人。

※※※

傅蓴的閨房位于內院最北的那個小院里,這里住過她們姐妹三人。她二歲的時候,大姐傅芸就嫁給了長野望。十四歲的時候,二姐傅荻也嫁去了網走,姐夫是嫂子千葉的弟弟千封。自兩個姐姐嫁了之後,這個院子八年來就只是她一人居住了。

閨房一屋三間,拆去了相互間的隔門木牆後彼此聯通,份外豁朗。

南面大窗前擺花梨木大案一張,案上筆筒、方硯各一,鎮紙下壓白紙一疊。案左立一書架,細看架上擺著放經史子集、諸子百家、雜志閑書各一排。案右放一落地高腰青銅花觚,觚口白梅盛放。

東面牆上正中懸扇形橫字一幅,字雲︰知止不殆。這四字寫得揮灑自然,落筆無悔,再看落款卻是「傅六」,便是六小姐蓴了。

字幅之下,左邊擺著一個十字型木架,架上掛著她那套銀色鎖甲;右邊則從牆里面伸出來數個兵器擱架,放著她的長鞭、腰刀、弓箭、箭壺以及花槍等兵器。

西面靠牆是睡床,床上吊著青紗帳幔,衾褥素淡。床邊一個小小妝台,台面上放著些胭脂水粉之類的女兒家物事。東西屋角還各有壁爐一個,內燃煤餅取暖。

屋子正中擺著一張八仙桌,傅蓴就和傅芸面對面地坐在這里說話。

今日晚飯的飯桌上,傅芸便說要去小妹的閨房坐坐。傅蓴听了自然是很高興,飯後就帶著她來到了自己的屋子。

傅芸和傅蓴不同,她是那種外表看上去很柔弱的女人,說話行事都帶著從容的微笑,讓人倍感親近,雖然今年已近四十,但卻是看上去至少比實際年齡少了四、五歲。

傅蓴卻是另一種類型,身材與一般長挑的男子相當,渾身帶著股英武勁。照道理,這樣的女人通常都沒有什麼魅力可言,但上天卻賜予了她一副精致縴巧的骨架,還有一張令人窒息的美貌臉龐,使得她給「美人」這個詞增添了另一層含義的詮釋。

在拉了幾句家常之後,傅芸就有意無意的問︰「姐姐我說啊,開年後妹妹你也有二十二了,不知如今可有意中人否?」

傅蓴臉一紅,卻是很快就回復到了從容的表情,笑著說︰「我知道你們都嫌我年紀大了,恨不得早點把我嫁出去,好甩了這個包袱。不過我就是不嫁,吃爹媽和兄長們一輩子。」

「瞧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包袱不包袱的。爹娘和兄弟們是如何地疼你,難道你心中沒數?只是啊,女人哪有不嫁人的?你到底是個什麼心思,跟姐說說總不打緊吧。」

傅芸大了傅蓴十七歲,在她看來,這小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傅蓴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又轉了轉眼珠,說︰「不瞞二姐,我真是沒什麼心思,就壓根沒想過嫁人這事。」

「說傻話。姐姐知道這幾年來,大哥和三弟、四弟,甚至是五妹都跟你提起過不少的少年俊彥,難道其中竟無一人入得你的法眼不成?」

「哦。水開了。」傅蓴避而不答,然後跑去將壁爐上燒開的水壺提了過來,沖了滿滿的一壺茶後,再將水壺放了回去。

「妹妹。那你跟姐姐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兒?生得俊的讀書郎?還是那疆場上的好漢?以妹妹你的品貌,什麼樣的男兒又尋不到。」

「二姐,喝茶。」傅蓴再次顧左言它,給她倒上了一杯茶。

傅芸看了她這副憊懶的模樣,不禁嘆了口氣,皺起了眉頭說︰「妹妹,你倒是給姐姐說句瓷實話行不?」

傅蓴端起茶杯,先聞了聞茶香,小啜一口後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說︰「我沒有什麼想法。就好象這茶,雖然不是什麼名茶好茶,可我覺得它好喝就行了。不過若是沒有茶,我覺得白水也很好,還有牛女乃、米湯、麥湯、咖法都很不錯啊。」

說的都是啥啊,亂七八糟的?傅芸听了心中暗暗悶笑,但也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不強求,一切隨意,有沒有都成。

兩人沉默地喝了一陣茶,傅芸終于開口問︰「你覺得世孫如何?」

傅蓴一呆,隨即跳了起來,指著她說︰「好啊,怪不得晚飯時大家都是古里古怪的,說話讓人听不懂,原來你跟阿大是來當說客的。」

「妹妹,你先坐下,先听我說……」傅芸看了她這股急樣,連忙柔聲勸說。

「哼,我才不要。」傅蓴囔道︰「看他那個傻樣,騎著匹連蹶子都尥不起來的破馬,穿著一身毫無用處的華鎧,講話只會說‘好啊好’的,令人發笑。」

傅芸听了,心下想︰「世孫可精明著,攻天鹽都不給頓別軍去,就是怕傅家功勞太大不給增封不妥當。說他只會講‘好啊好’的,恐怕也只是對你如此。」

不過這些話卻不好說出口,只得好言道︰「世孫並不是象你所想的那般無用。阿大說過了,世孫在界讀大學時,學業有成,而且是讀了兩個學位,對財貨與律法頗有心得,也深得國主的贊許。再者,這次中川大戰里,他一直統領著中軍坐鎮沙場,是個有擔當的男兒。且此次大戰里采用的伏兵策略也是他與田先生一同策劃的,可見世孫乃是文武雙全。照姐姐看啊,世孫配你,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田先生名叫田璞初,是世子府長史,世孫的老師,在北見國素有些名聲。

「就他也能算是文武雙全?」傅蓴掩嘴而笑︰「若是說他有文材,反正我也無法求證,就算他是吧。不過就他那個面瓜,能定下中川伏兵之計?這我可不信,定是田先生獨自謀劃的,給他沾個光而已。」

看來傅蓴對世孫的成見很深,傅芸一時還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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