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六十二)弟子職

作者 ︰ 曲甲

「跪下!」

蘇湄的房在後院的二樓。阿圖剛推開蘇湄的房門,就听到了這聲師命。

蘇湄這間房和他那個通鋪是在是天差地遠,算得上窗明幾淨,牆上還掛了幾張不值錢的字畫。她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面對著門口,一臉寒霜。

這個弟子今天先是用戲虐的言語開她的玩笑;後來她讓他睡得遠遠的,他也裝睡不听;接著又是那麼肆無忌憚地吃她的豆腐。她覺得阿圖沒把她當先生看,言行舉止里缺少尊師的分寸,因此需要好好地敲打。

「怎麼,難道先生的話也不听了。」看到他猶猶豫豫地站在那里,她心中就更加地氣了。

「是!」他應了一聲,這個時代的人很尊師重道,老師說的話,學生是萬萬違背不得的。

阿圖終于跪了下去,不過他多余的舉動把蘇湄氣了個半死,因為他在跪下之前拿了另外一張椅子上的軟墊鋪到了地板上。

蘇湄厲聲喝問︰「你懂尊師之道嗎?」

不得了,發威了!心中一陣忐忑,阿圖喃喃地答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娘……」邊說邊偷偷地眊她一眼,心想︰「你也想做我媽?我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

按旅行星的算法,他今年滿十七歲了,折合地球上的年紀就是一百七十歲。

蘇湄一听這「終身為娘」,心中雖忍俊不禁,但面子上還是忍住。

她其實是很愛笑的,每每一個小小的笑話就可以讓她笑個不停,所以她有時會懷疑自己當老師是不是真的有威信。

不過她這回挺住了,仍是板著臉,嚴厲地說︰「你打海外來,自幼不知禮節,我也不來怪你。今天我教你‘弟子職’,從今日起,你要對我緊守這弟子的禮節,不可將我與傅萱、傅櫻這樣的同學同等看待。需知她們是你的同學,是同輩,而我是你的師長,是長輩。」

她罰他一是因為他今天的無禮,二是因為他往日對她的態度也甚為放肆。這些年紀稍大的男學生正處于則慕少艾的年紀,對于象她這樣,大不了他們幾歲的女先生總是多多少少會帶著點仰慕的心理。特別是有幾名中四、中五班內稍大的學生還給她起了個「天下第一美先生」的綽號。

別的同學還罷了,也就是私下說說而已,表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但趙圖尤其囂張,特別是晚上補習的時候,那眼光時而會有點直勾勾的味道,讓她覺得心中很不安。

「是,學生記住了。」

回答听起來似乎還算誠懇。

「誰讓你起來了,跪著學。」眼看著他似乎要站起身來,蘇湄開口喝止,說完就伸手遞給他一張紙。

阿圖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滿了蠅頭小字,抬頭三個字稍大《弟子職》。

「你先念一遍吧」

「是。先生施教,弟子是則。溫恭自虛,所受是極。見善從之,聞義則服。溫柔孝悌。毋驕恃力……先生既息,各就其友,相切相磋,各長其儀。周則復始,是謂弟子之紀。」

在請教了幾個生字後,阿圖讀完了這篇文章。

蘇湄端坐于椅子上,面沉如水,擺出了楊山長般的威嚴︰「其中意思你可明白?」

「懂的很多,不懂的也很多。」

哦!眼前恰好是兩處凸起。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視線正好和她的胸部平行,眼光就情不自禁地在那里一番流連。

「死小鬼!」

蘇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站起了身子,換到了圓桌旁的凳子上坐著,這下就去到了他的側面。在這個時候,這小子的目光都要來揩油,她也是服了他,本能地就退讓了。

眼見他就要跟著轉過身來,她趕緊阻止︰「就朝那個方向跪著,不要動。」看他停止了轉動,才暗松一口氣,說︰「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夙興夜寐,衣帶必飭。是什麼意思?」

「夙是早晨,興起起床,寐是睡覺,飭是整理。這句話是說早起晚睡,衣服必須保持整齊。」

「既拚盥漱,執事有恪,攝衣共盥,先生乃作。這句呢?」

「盥是一種洗手的器皿,盥漱指洗漱;恪是謹慎恭敬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起床後,先打掃座位,然後洗漱,做事要謹慎恭敬。備好洗漱用具後,揭開老師的被子,服侍老師起來……」

講到這里,蘇湄覺得有些不對,臉上微微一紅,說︰「這條你不用守了。」

書上說過美人睡覺是「雲髻半偏,朦朧惺忪」,又雲︰「鬢雲亂灑,雪胸橫舒」,想象著自己伸手揭被,—肌妙膚乍現眼前……

他半失望半天真地問︰「真的不用守嗎?」

「不用守了!」蘇湄听著他語氣似有不甘,不禁怒道。心中同時想這《弟子職》也有些太過時了,自己一位女先生,怎能讓男弟子來服侍起床,還揭開被子。如此說來,自己拿《弟子職》來教訓他,是不是也是個敗筆……

「三飯二斗,左執虛豆,右執挾匕,周還而貳,這句話呢……」

「這句話意思是︰老師每頓的飯食是三碗飯和二斗酒。弟子左手端著空碗,右手握著箸匙,巡回添加酒飯,用心注意杯碗將空的情況。」

「先生的飯量和酒量……」

他轉頭偷看一眼她的腰身,那里很細,小蠻腰盈盈一握,然後就想象著三飯二斗呼啦啦地裝了進去……于是,肚子就鼓了起來……咦,這豈不是象城里那些懷了孩子的婦人……呸,先生雲英未嫁,怎會懷孩子。哦,但先生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總是會懷孩子的……

最重要的問題是︰先生會懷誰的孩子?幻想中,他憤怒地拔出了一把刀,守在先生身前,象個大俠般地喝道︰「想要……得先問問我的刀!」

「你運氣不錯,先生我飯量沒那麼大,一碗就夠了,也不喝酒。所以你不用添飯,也不用添酒,因此這條也不用守了……喂!發什麼呆?」……

「先生將息,弟子皆起。敬奉枕席,問何所趾。這句呢?」

「這句話意思是,老師準備寢息,弟子都應起立服侍。恭敬地捧上枕席,問明老師腳伸何處。」

燈前目,被底足,帳中音。閨房逸趣,三處旖旎……燈前目與帳中音好理解,但被底足究竟是不是另有它指,難道就那麼一只腳,也能算旖旎之一?

既然腳也算是旖旎,那麼那些農民下田……嗯,這個得再去查查書……

蘇湄剛解釋完便看到他低著頭,眼楮在她腳上掃來掃去,便下意識地把長裙角往下一扯,似乎這樣就能將腳遮住一樣。接著把嘴唇一咬,正待呵斥。

不想他卻先開口了,「是不是這條也不用守了?」

她被他搶了話頭,那發飆的勁頭就忽然消了,只是鼻中「哼」了聲,表示認可……

終于,弟子職解釋完了,蘇湄已經出了一身的汗。現在比不得古時,女先生越來越多,這《弟子職》得好好改改,否則太不適用了。

「你記性好,會背了嗎?」蘇湄對坐在椅子上的阿圖問道,講解到一半,她還是心疼自己的學生,見他跪了這麼久,便饒了他,讓他去坐自己剛才坐過的椅子。

「會」

接下來,阿圖將弟子職從頭到尾背了一遍。蘇湄滿意地點了點,便要說今天的課上完了,讓他回去休息。

「今天膝蓋跪痛了吧。」臨走時,蘇湄站在門口帶著關切問。

問完這句她心里就後悔了,看來自己還是不太適合做老師,想嚴厲些都無法持之以恆。

「還好,還好。」阿圖咧著嘴傻笑,覺得先生還是很關心自己的。

「嗯。下次再要不守尊師之道,還得跪!」

蘇湄說完,氣憤地看了看他那張笑臉,心知自己今日的做派只怕要泡湯,便伸手將他推了出去,然後「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阿圖出了蘇湄的房門,下到了一樓。當他穿過後院時,發現院子的地上有一堆木工的工具,連同幾個還沒有做完的櫃子、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攤了一地。旅店請來了鎮上的木匠打制一批家私用具,結果听到了槍響,這些木工連家伙都不要了,一股腦跑回家,閉門不出了。

借著院子內的風燈,他在工具箱里翻看了一陣,找出了個一尺半長的木槌,覺得很符合自己的要求,揣在腰間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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