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二六七)甲板上

作者 ︰ 曲甲

第二天早上阿圖起床後,上到樓上一看,只有里貝卡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本西文的《聖經》看著。

她今日穿著套西洋式連衣裙,裙長及地,高腰束到胸下,手臂上還綁了一圈圈的繩子,將寬大的長袖扎成了蓮藕節,深藍色的布底上撒滿了碎白花。一頭紅發梳了個中分,然後在腦後挽了兩個圓髻,露出了飽滿的額頭,配著她那雙海藍色眼楮,活象名油畫中的人兒。

阿圖本來昨晚已打定主意,起碼今天不理她們三個,可當看到眼前這個可愛的西洋妹,決心一下子就忘了。走過去想和她說兩句,卻見她將書往膝上一放,手指在嘴巴上一橫,「噓」了一下後道︰「姐妹們說好了,兩天不理你。」說完就將《聖經》遮在臉前,真的不理他了。

自己只是決定一天不理她們,而她們的決定是兩天,看來自己真不是個狠角色。氣餒下反而生出一股傲氣,氣沖沖地怒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出去。

來到餐廳坐下,恬兒給他端來米粥、大餅與小菜後便告訴他說幾位客人都用過早飯了。

吃到第三張大餅時,斜眼瞅見傅蓴那房的門開了,她穿著件棕色撒花的深裙,帶著芊芊向著餐廳走來。看他坐在這里,傅蓴一拉芊芊,兩女同去廚房那邊的小桌椅前落座,恬兒隨後也給她們端去了早點。

眼見傅蓴的臉色似乎比昨日還難看幾分,阿圖心下暗暗打了個突忽,連忙將食盤端過去她那桌,湊上去跟她說話,想探探口風,看看她對自己許這兩名女子上船是何意見。

不過傅蓴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悶頭喝粥,對他的話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理著。

阿圖得不到個準信,只得用目光去向芊芊求救。芊芊會意,正欲告之以眼色,卻听到傅蓴說︰「你不用給他通風報信,反正以後他的事我也不管,隨便他怎麼干都行。他就是請一百人個人上船,我也管不著。」

這句話听起來怎麼都象是句反話,他正準備向她解釋一下,傅蓴已經喝完了粥,站起身來就回房了。

「姑爺你可不要太過份了,小姐已經是忍無可忍了。」芊芊臨走前偷偷地說了聲,然後就跟著她走了。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他只覺得一陣無奈,也暗暗責怪自己不爭氣,每每遇到考驗時總不能穩住,然後就把事情給搞砸了。

又吃了幾口,突然不忿了起來。听說江南有個唐姓的才子,娶了九個美貌老婆,不光沒人說他過份,世人還皆以其為風流,而且這九個老婆還個個對他崇拜得很。為何自己這名趙姓的才子卻如此窩囊?

吃完早飯,他就上去了甲板,這班開船的是牽晃這批人。

甲板上的事有牽晃和蠣蠐民兩個人打理著,根本就無需阿圖這個船東操任何心事。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定好要去哪里,嘴巴一張就立即有人去執行,凡事都方便得很。

牽晃做事的性格是面面俱到,大小事情從無紕漏,且安排得有條有理;蠣蠐民則是能管人,幾句話就可以把人說得服服帖帖的。另外,他還有一種難得的本領,就是很能發掘人的潛能,船上幾個位置的人手經他調配後明顯地好使了許多,他給幾名新手都指定了特定的師傅,效果也很不錯。

逆風而行,船員們就比順風時要忙碌得多,風向與航向會時有變化,帆具得隨時地調整,所有的船員都得隨時注意听舵輪區上牽晃的號令。

阿圖先走去了前甲板,來到阿布身邊問道︰「船上過得怎麼樣?」

阿布黑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說︰「少爺,一切都很好。」

「巴卡,你呢?」他又轉頭問站在一旁的巴卡。

「非常不錯,少爺。」巴卡謙卑地躬身回答。昇陽城里的好幾個印人膚色都比較黑,介于宋人與黑人之間,但巴卡的膚色比較白,與白種人接近。

「阿布,我听說你會修園子?」阿圖問。

在他原來的計劃里,只是準備帶傅蓴去京都,如此加上蘇湄共三個人住葉夢竹的那個小院是足夠了。可現在多了傅萱、傅櫻和里貝卡,人一多,要請的僕佣也要相應的多,那套院子就不一定夠住,因此就想著去到京都後先買套大宅。大宅都是配著園子的,有園子就需要園丁,所以就有了剛才那一問。

「是,少爺。」阿布回答。接著就是說他是十二歲就被葡萄牙人從非洲南部賣去了南洋,先是在地里種了四年水稻,後來又修了兩年園子,再後就是上海船了,最後才被賣去頓別。

听過阿布講述完自己的歷史,阿圖轉向巴卡問道︰「你呢?以前還干過什麼?」

「小的祖傳手藝是篾匠,後來還學過木匠,然後就開始跑船。」巴卡回答。

阿圖點頭,說一聲「好好干」,然後就離開兩人向著前田切走去。他走到船頭,來到前田切身旁看了一陣,問道︰「你怎麼樣?」

前田切正在跟著米泡學著操控右舷的那面宋帆,他力氣很大,身體靈巧又不暈船,這些笨活干起來得心應手,當下就回答︰「很好。」

「少爺,他學得很認真,也學得很快。」米泡昂起了臉說。

阿圖覺得米泡和六順有點相像,都是膚色白皙,帶點小胖,笑起來倒像個老太,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女相了。听說這種人適合做官,而且官做得越大就越象老太。他隨意地回了米泡一聲「嗯」,繼續對著前田切道︰「看來你很適合當水手。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以後自己弄條船開開?」

前田切一听,頭連搖直搖說︰「這怎麼行,我只是答應幫你開半年船抵船資,對這些可沒興趣。」

阿圖很高興,這是因為雖然他對開船不感興趣,但仍然在認真地學習如何開船,並沒有磨自己的工,可見這人有「忠人之事」的古風。又想起他與自己比武時所唱的那段曲,阿圖自己是不懂曲的,可這幫船員中懂的人都說唱得好,便問道︰「你是在哪里學的唱曲?」

「我們那里有好幾個很不錯的戲班,沒事我就去他們那里呆著。」前田切道。

「既然你感興趣,那為什麼不干脆去唱戲?」

前田切在米泡的提點下,根據風向將宋帆的懸臂移動了一個角度後固定好,答道︰「我爹與娘都不許,說這門行業又辛苦又賺不到錢,而且不受人敬重。」

本朝雖然沒有賤籍與賤業的劃分,但在世人心中,梨園戲子畢竟還是屬于下九流。蘇湄原來上課時已經詳細地給阿圖講解過了社會等級問題,所以他能大致了解個中情形,便問道︰「那你倒底想干什麼?做武師?」

前田切向著四下瞧了瞧,就好象他爹媽暗藏在一旁偷听一樣,繼而說︰「不在家鄉唱,但我可以跑去外地唱,這樣他們就不知道了。」

原來他打的是這麼個主意,阿圖啞然失笑,在他肩頭一拍︰「不錯,听說京都的戲班不少,也許你可以在那邊唱。」

前田切笑呵呵地道︰「當初在頓別听說你要去京都,我就是這麼想的了。」

「但願你能達成心願,以後開唱時我也去瞧瞧。」

「謝少爺捧場。」

這時,阿忠和阿興走上了甲板,阿圖便離開了兩人,迎上去問︰「兩位昨晚睡得可好?」

「很好。」兩人齊齊地行了個禮。

「吃過早飯了嗎?」

「吃了。」兩人又是同聲回答。

這兩個人奇怪,干什麼事都是在一起,連說話的用詞都如此地一致,象是心有靈犀一般。看看他們的長相,說是兄弟都勉強,更別說雙胞胎。阿忠身材比較敦實,長著個四方臉,阿興則高一些,是個瘦長臉。

想起在昭武樓上听到的那個段子,又見這兩人武功著實不錯,阿圖低聲問︰「替寧夫人出手教訓那些江湖中人的是不是你們兩個?」

兩人對視了一眼,阿興答道︰「不瞞公子,還有阿全和阿意。對方有點硬,我們四人才打服了他們。」

阿圖哈哈一笑,由衷地贊了聲︰「不錯」,又問道︰「小姐與夫人呢?」

這次卻是阿忠回答︰「謝公子關心,適才我倆上來前去過小姐那里,她們還沒起身。」

阿圖點點頭,再聊兩句就說聲告辭後離開。走去了舵輪區,來到牽晃面前問︰「航速如何?」

「約十一哩。」牽晃答道。

航速超出了阿圖的預期,原以為螞蟻號夜晚才能抵達那個海島,看來會提前到傍晚時分。雖然海底也能撈出金子,但那個海島上的藏寶無疑是此次航行最重要的部份,除了真金白銀之外,還有無數的古玩骨董、書畫珍寶,盼望了大半年的重要時刻即將來臨,這怎麼都有一股使人振奮之感。

阿圖深深地吸了口氣,壓抑了一下奮涌的熱血,開始給牽晃發布起一道道的指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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