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三二二)開府

作者 ︰ 曲甲

周三下午申時未至,新的如意男府門前已經人頭簇擁,靜候吉時。

天公作美,和風熙日,陽光照在門頭上蓋著紅綢的牌匾,讓匾下垂吊著的大紅繡球份外惹眼。

這所宅子的舊主錢絲商只是個平民,雖然有點錢,但無甚地位。堂堂大宅的門頭只是兩間寬,上覆黑瓦,門扇涂以黑漆,黑漆鐵門環。不象鄰居唐府的御賜宅邸,門頭四間闊,覆綠琉璃瓦,藍門扉,五橫六縱金色泡頭門釘,獸面餃綠漆錫環,巍峨森嚴。

阿圖曾站在屋頂上瞧過,覺得按園內格局來說,隔離唐府比己家頗有不如,但就門頭而言,自己的府門和別人一比是盡顯寒酸。雖深感不忿,但又沒功夫來改換,只得臨時讓勞勤買了對石獅子放在門口添點氣勢。可即便是這樣,仍然還是覺得土不拉嘰的,便背對著鄰家而立,眼不見為淨。

「吉時到。」

隨著馬沛一聲高呼,請來的鑼鼓班子應聲吹打起來,阿晃和阿茂放響鞭炮。阿圖頭戴金珠冠,身裹白錦袍,腰纏瓖玉帶,與清一色著綾羅紅裝的五名老婆手中合牽著一條綢帶,只輕輕的一拉,紅布落下,露出了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如意男府」,正是傅恆那龍飛鳳舞的手筆。

一干來賓隨即上前拱手而賀,阿圖與老婆們一一還禮。賓客看起來似乎不少,可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屈閑、阿砸、花澤雪、劉妍與金韶夫婦、顏明真、大嘴李這幫護衛以及船上的船員們,然後是西鄰唐府遣來賀喜的裴先生、東鄰鐵器商劉員外、街面上的致休官宦王老爺、糧油商張員外、布商楊掌櫃,再就是阿公阿婆、貴哥祥嫂、阿毛小弟等等里巷街坊,最後則是兩名不請自來的客人︰長樂和水墨。

盡管這幾日有不少人送來了賀禮,但阿圖尚沒時間去回拜,所以也就不能說是已攀上了交情,冒冒然地去請人來出席開府,似乎不妥;其次,他覺得自己初來京都,和誰都不熟。京都水深,條條道道很多,自己胡亂地去請人來觀禮,興許就是種失禮;其三,開府儀式實際上是周六喜事的預演,用來考察一下這幫新僕佣能不能辦好一場婚宴,也不是那麼地重要。綜上所述,開府儀式也就馬馬虎虎地辦了。

開府不可無人觀禮,因此他就讓家人四下通告街坊,喊人來免費吃喝。又派阿晃去船上宣布,說不管是誰,哪怕是奴民也好,只要備上薄禮,便可入得府內海吃一頓,還有紅包可領。因此牽晃、蠣蠐民、房風、渡島薰、阿布等人每人都或送幾斤香油,或送一小壇米酒,或送一筐果子,或提兩只活雞前來恭賀他喬遷開府之喜了。

門外揭牌儀式告落,將賓客門引入府內宴席之上。十八桌流水宴擺滿了花廳與廂房,先上糕點與果品,讓來客喝茶聊天。為了營造氣氛,勞勤還從外面請來個戲班子,在二院中搭了個台子,鞭炮一響就開始不停地唱。大廚也是自府外的酒樓請來的,一共四位,還附帶十幾名幫廚與上菜的小妹。

四時,酒席大開。僕佣們端上盤碟,將各種山珍海味擺得滿桌,席中還不停的撤下冷了的盤碟,換上新的菜肴,每桌都上足了冷熱二十四道菜。酒水敞開供應,堂內擺上了大酒桶,只管拿著壺去加,米酒、水酒、烈酒、花雕、葡萄酒隨你喜歡。

長樂穿了一身男裝,混在了主桌上坐下,與傅恆、屈閑等人同席,而不是去廂房那邊的女賓桌。府內的人到如今是沒有不認識她的,只得請她做了主客位,傅恆坐了主人位,屈閑坐了次客位,阿圖這個主人坐在傅恆正對面的席位上陪客。

長樂跑來這邊的原因阿圖是知道的,那就是所有的老婆都不待見她,她去了也是自討沒趣。又見她坐在傅恆的身旁,席間一口一個「世叔」喊得親熱,傅恆微笑著與她聊得挺融洽,心中納悶︰這個公主倒也放得段,這個岳父倒也不討厭她。

酒過七、八輪後,只听得堂外發了聲吶喊,走到花廳門口一看,一名青衫年輕人正殺豬般叫著被圖輝倒拖出去。阿圖招來前手藏一問,方知是名聞訪混在了街坊中入得府內,正躲在茅廁里做著訪聞記錄,被名街坊阿公揭發。

隨即就見那名阿公跟著走出來,口里罵罵咧咧︰「澀屁溝兒,那麼多紙,問他要張都不給。」

今日開府之前,一些報館的聞訪就來了,卻為前手藏、前田切和圖輝帶著幾名家人攔在外圍不給放入。沒想到,這些聞訪也真有辦法,裝成街坊混了進來。

混到別人家里去采集**,為人所不恥,也定是那種八卦小報館才干得出來的事。大伙圍觀了一陣後也就笑著回去堂中坐下,繼續吃喝。剛坐下沒多久,勞勤就來到阿圖身邊耳語了幾句。阿圖听了,便對著同桌人告罪一聲,離席趕去大門。

台階上站著三人,其中一人是名高瘦的和尚,一身灰色僧衣,乃是出雲國的行人司少尹塵磯。另一人是名清秀的綠衫少女,便是花想容身邊那個伶牙俐齒的未晴。第三人是個灰撲撲的中年人,這個就不認識了。

看來花想容等不及了,塵磯就是她和阿圖說過要派來京都遞交國的人。阿圖快走幾步,抱拳道︰「少尹,未晴姑娘,這位是……」

三人與他回禮︰「見過如意男。」接著,塵磯介紹中年人道︰「這位是鄙國行人館館主鄒維。」

早在文宗時代,朝廷就在雨花台附近劃了一大片土地出來,專門無償供給諸侯國建造行人館。行人館常駐諸侯國人員,其館主代表國主與皇家和朝廷進行溝通。雖然朝廷有此雅意,但諸侯國未必有相應的財力,在京都維持一套院館、派駐個幾人,加上其它的開銷,一年沒有幾千貫是不成的。所以大宋的二百多家諸侯中只有半數在京都設有行人館,且有不少是數國合用一套院館,以節省開支。

出雲國屬于中等諸侯國,刨去附庸封地的收入,一年歲入約為一百五十萬貫,不難在京都維持一個稍微體面點的行人館。

塵磯介紹完鄒維,後者就將一個大紅的帖子遞了上來,說是行人館的賀禮。阿圖笑著收下,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就帶著三人走去後院。

阿圖以前給別人所留的都是原來那個小院的地址,搬家後便還是將張媽暫時留在了那里,就是怕萬一有人來尋可以指點他們前來新府,有信也可以收一下。問問塵磯,他們正是先去了那個小院,經張媽告之後才來到這里的。

來到五進院,拐去右手的東主院正房,進了一樓西側靠邊的一扇門,便來到了房。

房中按南北朝向擺著張案,案上放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還有一個銅制的獅子鎮紙。案之後有張轉椅,椅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副山水畫。案東側靠牆是一排櫃,密密麻麻地擺滿了。西側靠牆則擺著四張圈椅,兩兩間有個茶幾。

三人坐下後,婢女上茶。

阿圖的第一句話自然是問候一聲︰「國主安好?」

剛說完就見未晴笑吟吟地盯著自己頭上,心下微覺汗顏。其實他有好幾頂銀冠,可金冠就花想容所送的那麼一頂,這是因為明珠金冠不是他這個男爵的品秩能戴的,戴著屬僭越。但他今日想要威風,所以也就小小地違制了一次。

「好。」塵磯與鄒維齊聲拱手答道。

阿圖也不再多話,直接問花想容是不是急著要遞交國給理藩院。

塵磯答道︰「貧僧乃是昨日方才抵達京都,今日就前來拜會爵爺。國主雖有國交托貧僧,但卻囑咐要事先謀劃妥當。因此,貧僧尚需籌備,然後見機行事。」

花想容和阿圖說過,選塵磯為使的原因之一是其師傅雪舟乃是理藩院的僧都。俗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塵磯的這種身份正好是恰恰用得上。

大宋的體制是,諸侯國是皇家分封的領主,屬理藩院管理,所以具體處理出雲國事務的便是皇家與理藩院,和內閣朝廷的關系不大。但就另一方面來說,諸侯國事務又牽扯萬千,稍微處理不好就難免牽一發而動全身,象退回封國這種大事皇帝也不可能不征求內閣的意見。

塵磯說完便對著鄒維一點頭,後者就將一個信封遞到了阿圖的桌子上。阿圖從信封里抽出張紙來一看,原來是份國的副本。粗粗瀏覽一遍,其上大致說花想容自忖無治國之才,恐有負皇室分封之本意,又思慕故土,因此願意退回封國,遷居京都,並祈求皇家能賜還國姓,收歸宗族。

阿圖看了兩遍,思索一陣,嘿嘿地笑問道︰「誰給國主出的這個‘賜還國姓,收歸宗族’的主意?」

塵磯與鄒維見他明白了,相顧一笑。塵磯答道︰「國主天縱英才,乃是自己尋思到的。」

這封國有兩層意思︰其一就是退還封國;其二就是祈求賜還國姓,收歸宗族。可以說第二層意思隱約又是第一層的條件,即是皇家收回封國可以,但得賜還國姓,收歸宗族。

出雲國乃是伯國,按花想容國主的身份,若是退回了封國,認祖歸宗後,皇家至少得封她個公主吧。按皇家的分封體制,公主可以封國,那麼過幾年後,是不是再將其分封出去?若是如此,那麼花想容只是換了個地方去做國主,雖然新的封國不可能有出雲國那麼大。

當然,這其中有很多的變數,即是花想容認祖歸宗也不一定能受封公主,或者只能封郡主,又或者皇室雖授公主稱號卻不分封。但既然有了這麼多的變數,皇家就一定要慎重考慮了。

其次,這次退回封國主要是為了嚇唬那些豪臣們,除非萬不得已,花想容也不希望彼此一拍兩散。可那些豪臣們會自己去暗中權衡,既然有上述那種可能,他們也就又多了一層顧慮。

從她來回一百八十里迎自己的堅韌,和這次遞國上所表現出來的狠勁與聰明,阿圖覺得這個花國主的確是個厲害角色。

大家再說一些細節後,塵磯與鄒維就要告辭,說今日是如意男開府的日子,講了這麼久的話已經很叨嘮了。又說國主的意思是讓未晴暫于他府上借居,作為雙方的聯絡人,具體事情她都清楚,阿圖有何疑問盡可問她。

阿圖可不能就這麼讓他們走了,于是讓婢女引著未晴前去客房安頓,安頓好再帶去廂房的女賓桌。自己則拉著兩人前去二院赴宴,並吩咐廚房另開一桌素席給塵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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