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四百)散步的悲劇

作者 ︰ 曲甲

黃昏已過,黑色漸漸地登場,浮雲被風兒吹得停不下腳步,偶爾地在月兒身前一遮就被趕得繼續跑路。

街道兩側豎起了長長撐篙,將風燈一節節地綁在了上面,店鋪的屋檐下則垂著圓鼓鼓的燈籠,在風里搖擺得自在。文心坊的火瓦巷上燈火闌珊,逛街的人們挪動悠游的步子,彼此交 而過。

文心坊里有南北橫向的街巷五條,最北面的南府街與文心街專買文房四寶以及書籍書畫,其余的三條街巷卻是做其他類生意的。黃昏之後,前兩條街的店鋪就關閉了,後面三條街的店鋪就要看做什麼生意。火瓦巷是這三條橫街中酒館、飯鋪最多的地方,這個時候的生意就最是興隆。

雖然文心坊離京大很近,但學生卻很少來,因為無論是文房四寶與書籍,還是酒家食鋪,麻雀嶺那邊的價錢都比這里取得便宜。對于手頭不寬裕的學子來說,價格自然是需要首先考慮的因素。

三個男人,其中兩個女扮男裝,就混在人群里晃蕩著,手中還各持折扇一把,為的是萬一遇到了熟人可以在面前遮攔一下。

「婆……阿羽,餓不餓?」

「好象挺飽的。」

「見芷,餓不餓?」

「奴家本來好餓好餓,可剛剛被趙郎給喂飽了。」

無疑,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回答得更有水平。阿圖偏過頭去向著她一看,瞧見的就是如絲的媚眼和含笑的嘴角,正待親上一口,一把扇面卻橫在面前,扇後伊人笑道︰「都是男人,這樣不好。」

對了,都是男人!阿圖清咳一聲,把胸一挺,伸出折扇向前一指道︰「那里有個館子,好象很不錯。」

「不是說了不餓嗎?」兩女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是飽了,可本公子虧空連連,得大補!」語音剛落,兩柄折扇就分敲腦袋兩側。

傍晚,他們三人在南傘巷落了花舫,步行著向著文心坊走去。碧落則隨著花舫回去他們上船的地方,與停在那里的馬車一起回宅。

見芷在文心坊一帶有套私宅,佔地六畝,小園林格局,靜雅別致。京都大學的正門開于學府街,南門開于南府街,兩街交叉口的東南這片區域就叫文心坊,以專賣文房四寶以及書籍書畫而出名。南傘巷是一條沿秦淮河南北走向的街道,打京大的東門外經過。

短短的一天里,阿圖就解決了借券和經紀行的事,還得到了渡念心經,心頭的那個春風吹得嘩啦啦地響。向前再走到一段,他又舉起折扇,對著路邊這家館子的招牌一指,「這里有個豆腐館,怎麼樣?」

見芷抬起了頭,媚眼朝他如火如荼地一拋,柔柔地說︰「趙郎,路邊的豆腐你不要吃,要吃也要回家吃。」

趙栩大笑,又用折扇向著他腦袋一敲,嬌嗔道︰「你這小子看到豆腐就想吃,莫非剛才的豆腐還吃得不夠麼?」

折扇上來,阿圖將頭一伸,主動自覺地給她敲了一下,臉上帶著賊笑道︰「本少爺吃豆腐向來都是一摞摞的,就兩塊豆腐哪夠吃。」

見芷斜斜瞟他一眼,罵道︰「一听就是外行話,豆腐摞得起來嗎?摞起來不壓破了。本小姐告訴你,豆腐是用一層層的木板隔開來放的。小子,懂了嘛?」

「誰說豆腐會被壓破!我那麼使力地壓,你們倆中的哪塊破了?」

「你!」兩女舉起折扇又要打。這一次他可逃開了,她們就在身後連追幾步。

他跑了幾步,裝作跑不動了,躬在路邊裝模作樣地大口喘氣,被兩女趕上又在肩頭與腦袋等數處各敲了幾下。

正嬉嬉鬧鬧間,前面當頭卻步履輕巧地走過來一名女學士。青色小帽,青色儒衫,手里拎著個紙袋,右肋下還夾著一幅卷軸,不是薛行又是誰。

他暗喊糟糕,可薛行已經看到了他們三個,還沖著這邊笑一笑。眼見躲不過去了,阿圖提醒一聲︰「折扇!」趕緊跑上去,用身子遮幕于兩人前,手中作揖,臉上浮起了燦爛地笑容︰「薛先生好。」

趙栩和薛行不光是認得,連公孫休的茶會她都來過了兩次。看見是她來了,趙栩連忙用大拇指在扇柄上一推,欲要打開來遮住臉。可扇子的扇骨、扇頁間似乎很緊,推來推去,扇柄只在手心轉悠,就是推不開。隨後就覺得手上一松一緊,打不開的折扇被取走,一柄打開了的折扇已送到了手中。同時,听得「啪」地一聲,見芷已然打開了這把她打不開的折扇。

因為那幅剝皮畫的緣故,薛行對于阿圖初時是望人而走,後來見他從不提這事,就能望而不走,彼此打聲招呼才走。再後,看他對自己仍然是恭恭敬敬,謹持弟子之禮,也就慢慢地放心了下來,校園的路上遇到總要說上幾句話了。

薛行是武昌人,不僅家在千里之外,也尚未嫁人。因為她很有名,又是副教,所以住的是學校所提供的一套大房。雖然她的畫賣得很貴,但卻不喜歡由人伺候,家里連一名婢女都沒有,平時吃飯也是去庖堂。火瓦巷上有一間蓮珍館,是用正宗湖北蓮藕做出來的各種精致菜肴,乃是薛行的最愛。傍晚前,她送了幾幅學生的畫到文心坊中的榮寶齋去,又拿了一副應承幫忙修復的古畫後,便一個人去了蓮珍館美美地吃了頓,填飽了肚子後才打道回校。

從蓮珍館出來不久,她遠遠地就看到趙圖和兩個扮成男人的女子走在一起,邊走邊胡鬧。女人扮男人其實是扮不象的,她是大畫師,對于各種人的形體爛透于心,這兩位的身段與步姿一看就是女人。尤其是這兩人還拿著折扇去敲他的腦袋,明明就是小女子在男人面前撒嬌的舉止。

薛行呵呵一笑,臉上泛起了一絲貓捉老鼠似的得意表情,說道︰「趙圖,听說你娶了九名夫人,那兩位姑娘是否其中之二?」

這個問題真是難回答。若回答是,便難免要介紹兩女給薛行,否則就是不知禮;若回答否,那麼自己夜間還和兩名女子出來閑逛,也起碼是個不檢點。他轉了兩圈眼珠,就笑嘻嘻地說︰「這兩位都是撇府新近買回來的女奴,她們都是在鄉野長大,還不知禮數,學生正在教。」

路邊有幾棵大樹,樹身上綁了燈桿,照得通明。兩女瞧見街邊有家鋪面,里面雖點著燈火卻並未開門,因此門口的屋檐下光影朦朧,便悄悄地移動腳步站去了那里。不過雙方離著並不遠,這番話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地,心頭暗罵兩句「臭小子」。

薛行朝著兩女一望,只見她們隱隱站得更遠了,心中生疑。她眼見這兩個女人站立的姿勢,可說是儀態萬端,風姿婥約,怎麼可能是鄉野來的女奴。嘴里打了個哈哈後,笑道︰「本先生一直想買個女奴回來做畫偶,可惜尋來尋去都找不著合適的。今日瞧見你這兩名女奴的儀體甚好,不如讓給本先生算了。」

她既然這麼說,可見是起了疑心,阿圖心下納悶︰「平時素不聞她有八卦的愛好,怎麼今晚偏偏揪住了自己不放。」

就在這時,只听得「 當」一聲響,趙栩與見芷身後的鋪面門突然打開。兩人驀然回頭,腳下向著側面退了一步,燈火異常清晰地照亮了兩人的臉龐。

「啊!」薛行一下子震驚得喊出了聲。這兩個趙圖口中的鄉野女奴居然有一名是大宋最尊貴的長公主。

更加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從店鋪里走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那個女的先對著趙栩、見芷上下看了一眼,再向著這邊一望,高聲喊道︰「趙圖,你怎麼在這里?哦……薛先生也在這里。」

完了!從店鋪里出來的竟然是女瘋子劉妍和她夫君陳世錦。本想和兩名情人出來散散步、吃吃飯,卻不想散出來了悲劇。

如何是好?

畢竟還是狐媚子有急智,手里只將趙栩一扯,口中喊道「公子,婢子先回去了」,拉著她轉身就走。很快,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不遠處的街角。

劉妍是上過薛行課的,當下就走到她身前行禮道︰「薛先生好。學生劉妍,乃是商學博學院崇治六年畢業生,曾上過先生的課。」說完便對著陳世錦一招手,喊道︰「過來見過先生。」

陳世錦听老婆說眼前這名女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薛行,趕緊前來行禮,劉妍便給薛行介紹說是自己的夫君。

薛行此刻的心里有些慌亂,見這對夫婦前來行禮也只是心不在焉地還禮,口里說著客氣的套話。她曾經給趙栩畫過兩幅畫像,也給宮中的太皇太後、皇後、皇貴妃等貴人畫過像,大家彼此熟悉得很。適才她瞧到了趙栩與趙圖瘋鬧的情形,趙栩看到她先是躲了起來,在燈火下被暴露後又慌忙而走,可見她跟趙圖之間定是有私情。自己看到了不該看見的事情,往後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後果,心里不禁  地亂跳,又暗罵自己今日怎麼不早點走掉,非要和趙圖在這里閑扯什麼女奴。

等到陳世錦給薛行見完禮後,劉妍忽然就有個念頭涌上了心︰都夜晚了,趙圖怎麼會和薛行在一起?

想到這里,她心中八卦的**一下子就熊熊燃燒了起來,眼楮對著兩人上下一打量,便沖著阿圖道︰「趙圖。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里?」

「呵呵。我今日去藏書館看書,晚上就隨便這里走走。」

劉妍哪里肯信這種不著邊際的借口,還待再說,卻被陳世錦一拉,「爵爺學業繁忙又勤奮無綴,你嗦個啥。」

接著,陳世錦對著阿圖與薛行拱手道︰「爵爺與先生若是有事,不礙先行離去,我與內子四處走走。」

這句話卻說得有稍許語病,就好象他們兩人真的「有事」一樣,薛行听了臉上不禁發紅。阿圖卻沒听出來,只覺得他很識做,卻又不好意思即刻就走,隨口問︰「你們怎麼會在這里,這個店鋪是……?」

陳世錦長話短說︰「內子和我在這里看中了個鋪頭,準備開第三家店鋪。鋪頭剛租下來沒幾天,剛才我倆就在里面合計著如何裝修。天夜了,改日我再前往府上跟爵爺詳說,我夫婦這就先走。」

听蘇湄說茂業的前兩間零售鋪面生意不錯,但阿圖太忙,一直都沒時間去看,此時就更沒有時間听他細說,拱手道︰「也好,那陳兄和劉姐就先回吧,小弟也去了。」

說完,就轉身對著薛行道︰「先生,我們也走吧。」薛行點頭,兩人就並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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