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浮雲記 (五三四)皇後賣畫

作者 ︰ 曲甲

三月十八日,晴空朗耀,浮雲不現。天子渡口,千艘咸集,萬旗蔽日。

皇帝于渡口旗 廟里,以太牢之禮祭祀神靈,宰牲獻祭,樂人奏《大護》之曲。禮畢,展旌旗,鳴金鼓,皇帝出行廟外,升登遣將台就御座。

將台以下,百官依次分列兩側,陸軍樞密使、平南大將軍司馬鉞入就丹墀,四拜。皇帝降階扶起,攜手登台,賜御酒三杯。酒盡,賜胙肉。承制官宣制後,太尉登台,授大將軍以節、鉞。

禮成,大將軍辭行皇帝、太尉,于渡口外勒令所部將士,建軍將之旗,擂響金鼓,正行列,擎節鉞。奏樂之中,將士依序登船。

征南十一鎮大軍中,南洋、川藏、兩湖、兩廣與閩贛之軍自行開往雲南。京師左、右督軍府四鎮十萬出征人馬則集結于鎮江,從那里乘海船沿海南下,將于十數日後在三千六百里外的交趾下龍灣登陸,然後再由陸路北上與諸路兵馬匯合。

葉銳帶著馬沛坐著權九所駕的螞蟻號走了,阿圖于同日安排了蠣蠐民乘著寶江船廠的一條雙桅雙體小船南下馬尼拉去接羅藍姐妹。當夜,他就跑去了薛行那里,忐忐忑忑地拿出了那封書信,心中默禱天師保佑。可天師沒來,薛行看完信後就沖進內室,關起門來嚎啕大哭,聲震樓宇,只把比鄰的一對先生夫婦引得前來敲門,詢問事由。因阿圖在此,薛行當然不可開門,在門口支吾了幾句後總算對付了過去。稍後,卻無端端地牽怪起他來,用可殺人的目光盯著阿圖一頓好瞧,隨後就把正準備好言勸解一番的他給趕了出去。平生第一回做媒雖然以失敗告終,還落得個被女方嗔怪的結果,委實令人泄氣。

這段時日里,兩公行的事阿圖大致考慮得有個章法了,綜合著盤算了一輪,便讓幾家證券行開始為他大量吃進公行債。恰逢兩公行因現錢不足而通過交易所發了個公告,說從即日起,股息暫時停發,但債息和到期的債券本金還是依舊支付和償還。雖然這個公告只是針對股票,卻不可避免地對債券也造成了莫大的影響,因為任何一名債券的持有者都會再一次地被提醒︰它們是否要破產清盤了。于是,兩公行的股票和債券再度大跌,股票狂瀉到三百文一線,債券則跌倒了八貫半上下,債券的價錢還包含了即將要于四月份內支付的二貫半的半年息。照這個交易價來算,兩公行的總共二千萬股股票市值只有區區六百萬貫,五十五萬張面值五千五百萬貫的債券總市值僅有四百七十萬貫。尤其是要說明的一點是,這個公告把許多本來還想堅持一下的投資者的信心也給完全地打掉,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僅僅是在十來個交易日內,阿圖就收集到了十五萬張債券,其中的許多都是從諸如銀行、商號那樣的大投資人手里給拋出來的。

在拿到這十五萬張債券後,阿圖才正式回答屈閑的那個提議,說可以依其言而行,把參股兩公行作為近期的目標,開始著手實現他那個「殖貨天下」的宏偉構想。得到了這個承諾之後,屈閑就把他引薦給了三輔學社的社長楊見琛和理事向志衡,四人在學社里密談了一個通宵。

有關海野滿等人的截留事宜也大獲成功。首先,阿圖找來了海野滿,把嚴象的暗衣衛計劃全盤而托,並言這是皇帝和錦衣衛的機密,只把他听得臉色巨變。接著阿圖拿出一張委任狀出來,任命他為錦衣衛安衛司第六署十八所副提舉,再把屈閑的那個構想一說,最後總結道︰「小弟受皇上委托協助嚴指揮使籌辦暗衣衛並組建南北船馬聯合行,這只是我等未來大計的第一步,但常言雲︰萬事開頭難。因此望幸之兄能留下幫小弟一臂之力。」見他仍在猶豫,便伸出三根手指道︰「要不。小弟與幸之兄來個約定,以三年為期,屆時若幸之兄別有打算,或去北疆,或由小弟謀一個外放的官職,憑兄意定。」

海野滿終于不好意思了,離座長揖,行了個拜謝之禮。隨後,他就使出了人販子的口舌功夫,將其余四人盡數給說服了,統統地留下給阿圖干船馬行的事。阿圖手中的委任狀也接連不斷的發將出去,任命了邊國軒為另外一名副提舉,嚴河、逢春來和浮田喜則為錦衣衛典校。另外,阿圖還大口一開,將船馬行的四成股份劃成了身股,由屈閑、海野滿和邊國軒去定個分配之法。

至此,阿圖終于松了口氣,船馬行的事有這幫干才來統籌就差不多了,自己照舊可以做甩手掌櫃。原來看似最沒用的浮田喜陡然間就大大地有用了起來,他本來就是做安衛的,用來梳理協調產業和暗衣衛之間的關絡乃是最好不過了。浮田喜還提了個建議,說干這行得即有官威,又要有面子,還得有拳頭。官威是指錦衣衛的權力,面子是指在官場和江湖上的交游,拳頭就是得要有對付那些幫會和勢力的力量,所以最好在十八所內建立一個只屬于南北聯合船馬行的衛士組,用以對付那些對著干的黑道人物。

早在月初,內務院廣帑司的四品侍中梁文成就為那五百萬貫借款約見了阿圖,說可以同意六分的利錢,但得每年給一分半的公耗,五年就是七分半,三十七萬五千貫先從借款里扣除,公耗乃是花差或回扣的文雅說法。阿圖一听就發飆了,說他們也太狠了,囔著要去皇帝那里把他們給揭發出來。梁文成苦著臉道︰「如意子請息怒。凡有銀錢出庫必得有公耗,這是定例,只要一分半還是少的,換成別人只怕沒兩分拿不下來。」兩人一陣討價還價未果,阿圖死活都不肯出多于一分的公耗,說寧可不借也不再多給,言罷拂袖而去。等了數日,梁文成也沒見他回心轉意,因是皇帝所交待下來的,無奈之下只得找上門去答應以二十五萬貫和他成交。十五日那天,阿圖便從內務院里領到了四百七十五萬貫的借款,十七日便去完成了對永隆車馬行的收買,作價為四十八萬貫。

※※※

宮中青磚甬道亢長而深邃,幽幽漫漫,兩側的朱紅高牆將人夾在其中,若非是正午的陽光,便也淋灑不到身上。

打南邊走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個著藍褂的小太監,半哈著腰,走上數步就往後瞟上一眼,是個帶路的模樣。走在後面的卻一身綾羅輕衫,折扇搖搖,慢吞吞踱著戲步,嘴里哼著《定軍山》中的唱詞︰「寶刀一舉紅光放,無知匹夫喪疆場。眼前若有諸葛亮,管叫他,含羞帶愧臉無光……」

小太監前行一段後往後一看,只見他立在十來步外的原地,伸出二根手指在空空的頜下一拂,又朝前一吹,做了個吹胡子的舉動,嘴里念著台詞︰「來將何人?老夫刀下不斬無名鼠輩……」趕緊回走幾步到他身前道︰「駙馬,皇上還等著呢。」又忍不住地規勸一句︰「皇上召見,為臣者當速往,且大內宮禁里不得隨便停留,若是被人瞧見了……」

嘿!皇帝能有啥大事?無非就是嘮叨些國計,饒舌點民生,再說說暗衣衛的無聊話題,去得晚了少听幾句唆,豈不妙哉,偏偏這小太監好生不知趣!阿圖眼珠一轉,笑眯眯地問道︰「喂。你識字不?」

小太監不知其意,老老實實地回答︰「識得。」

「那本爵有個難題百思不得其解,問了許多爺們都答不出來,不知你可知曉?」

哇!本朝第一大才子要向自己請教,這是不是老天開眼了,給個機會讓本太監這粒蒙塵珠玉大放光芒?小太監低眉順眼道︰「奴婢不才,駙馬請說。」

「有句不怎麼象成語,倒是有點象俗話的詞,是形容本爵沒皇上有錢,但比你有錢,該怎麼說?」

太監樂了,這也太簡單了,當即答道︰「這個奴婢真的知道,乃是‘比上不足,比下……’」說到這里,頓然醒悟,急忙收口。再瞧駙馬,卻是滿臉惡作劇的爛笑,正準備暗中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個遍,忽听前方傳來一聲︰「皇後駕到。」趕緊退于道邊恭立,而遠處已出現了皇後走來的翩翩身影。

不一會,胡獻容已來到身邊,說道︰「平身。」

阿圖抬起頭來朝她一看,只覺得往常成日懨懨色的皇後竟然顯出了容光煥發之感,臉上也並非掛著那種禮節式的矜持笑容,而是在嘴角處暗含著一股喜悅的味道,因變化甚大,便不由一怔。

也許是這一眼的時間稍長,胡獻容似笑非笑道︰「駙馬瞧什麼?」

阿圖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賠禮道︰「臣今日見皇後精神煥發,母儀倍添端麗,鳳采冠俗絕世,心喜之下便失了禮,請皇後恕罪。」

話雖說得文雅,可言下之意無非是︰「你今天真好看,我就多瞧了兩眼。」這到底算不算吃皇後的豆腐?身旁的宮人們可捻不清,也不敢朝那兒去想。

胡獻容當然听得明白,卻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嫣然一笑後問道︰「駙馬可是去見皇上?」

「是。皇上于御花園里傳見微臣。」

胡獻容點了點頭道︰「古玩行會的月刊上說駙馬前段時日得了幅《關山雪渡圖》,本宮素喜範寬,不知可否借來一觀?」

听說皇後生平嗜好丹青,沒事就在宮里畫畫,和長樂的水準乃是在伯仲之間,也算是個妙手。那幅畫反正是幅偽作,不如就用來賣個大人情,阿圖道︰「倘使皇後喜歡,臣當敬奉此圖,不日便給坤寧宮送去。」

胡獻容微笑著搖頭道︰「那可不成,君子不奪人所好,神作但求一觀便足矣,否則就是亂起貪欲了。」見他還待分說,乃擺手阻止,又岔開話道︰「听聞長樂時常把自己所作署以別名在市面上售賣?」

這倒是真的,長樂的畫得勤,幾乎是每月都有一、兩幅作品,因畫出來的東西太多,又想知道自己的大作能否為收藏者所賞識,就假以菩提齋主的雅號在市面上售賣。長樂名趙怡,怡乃「心」、「台」二字所構,便從佛偈「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台」取了「菩提」二字加「齋主」合成一個署名。見皇後問起此事,阿圖笑道︰「回皇後,的確如此。」

「駙馬可否告訴本宮,長樂一般是在哪里寄售其畫作的?」

「原來她在哪里賣畫,臣倒不知,但自下嫁以後,都是臣在幫她處理這種事宜。臣有一好友開了間古董行,名斟寶閣,長樂的畫就是放在那里寄賣。」

胡獻容目光暗閃,又用著稍帶忐忑的語氣道︰「本宮有一事相求,不知駙馬方便否?」

「皇後但吩咐臣便是。」

「本宮聞長樂有賣畫之雅,心頭好生羨慕,不知駙馬可否也將本宮的畫拿去和長樂的一同寄賣?」

舉手之勞而已,又有何難。望著皇後小女孩要糖吃般的滿臉懇求色,阿圖覺得很能理解她︰宮中寂寞,有個賣畫的事做總能添點樂趣。于是拱手道︰「臣遵命。」

「駙馬等陣由哪門出宮?」

「西安門。」

「待會本宮就讓紫玉帶著畫在西安門內候著,駙馬直接取走就可以了。」胡獻容說完,稍事欠身以為拜托,翟衣的大袖一揮,徑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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