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利益(下)
「這些強盜、流氓、惡棍、土匪、地痞、二流子!這些骯髒的、卑鄙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蟲、狗娘養的雜碎!我快受不了了。」剛一出大帳門口,那個年紀輕一點的魔法師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咬牙切齒的低聲咒罵了起來。
「安德魯!沖動無助于解決任何問題,失去冷靜,對于一個魔法師來說是致命的。」塔克霍根回頭看了一眼年輕的魔法師,接著對另一個年紀稍大的魔法師說道︰「馬庫斯,你是他的導師,應該讓他時刻記住這個道理。」
「是!塔克霍根大人!」馬庫斯點頭。不過看他鐵青的面色,似乎連他自已也沒有完全認同這點。
這也難怪,他們來到邪勒部已經三天了。三天來,這個喜怒無常的邪勒大酋長總是用同樣的歌舞來對他們表示歡迎。不要說這些惡心舞蹈對于他們簡直是一種殘忍的刑罰,就沖著著嘈音的一樣的音樂,連續三天的時間,也足以讓他們快要發瘋了。
更何況在這個過程中,還要忍受邪勒不知所謂的蠻橫和高高在上的傲慢。這讓一貫來習慣于享受其他人崇敬眼光的兩位魔法師怎麼受得了呢?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著象塔克霍根大人一樣的涵養的。
馬庫斯看了一眼處于暴走邊緣的安德魯,也不滿地嘆息起來︰「塔克霍根大人,明天隊伍一到,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地精殺得一干淨,為什麼要對這些骯髒的家伙低聲下氣?」
「殺光他們不是難事,可是需要這麼著急嗎?」塔克霍根淡淡的道︰「解決掉奧古拉斯,並不是最好的結果,最好的結果是把血脈之延續奪過來。奧古拉斯個人的號召力無足輕重,但這把弓落在任何一個希萊家族的人的手里,對我們都是一場災難。我們明白這點,奧古拉斯也同樣的明白,所以為了保護這張短弓,他必定會拼了老命的。讓這些狂妄無知的地精打頭陣,給我們充當炮灰不是很好嗎?」
「血脈之延續?」馬庫斯搖了搖頭,喃喃的道︰「這把精靈之弓,據說只有具備精靈族血統的人才能拉開,這種傳說本身過于玄虛,並不可信。塔克霍根大人,難道……您認為,奧古拉斯真的會有這張弓嗎?」
「傳說本身是否可信並不重要。」塔克霍根道︰「重要的是,希萊家族的確和精靈一族簽訂有守護契約,而血脈之延續,即是這份契約的信物。如果奧古拉斯沒有這張短弓,他絕不會千里迢迢,來到這個荒涼的鬼地方。」
安德魯在旁邊听得有點迷糊,終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對塔克霍根問道︰「大人!就算奧古拉斯擁有血脈之延續,這和他到這個地方,有什麼聯系?」
塔克霍根道︰「只有用獨角地龍的角制成精靈號角,才能打開精靈之門,找到傳說中的精靈城市。而獨角地龍生活在黑沼澤的深處。這個荒原,就是前往暗黑沼澤的必經之路。奧古拉斯既然遠離國境來到這里,當然是為了前往暗黑沼澤捕獵獨角地龍。這麼說來,他必然是希望精靈一族履行守護契約,幫助他奪回王位。所以他手里必定有這份契約的信物,就這麼簡單。」
沉吟了片刻,塔克霍根接著道︰「精靈一族擅長箭術,在傳說的眾神之戰中,精靈一族的射手,甚到可以輕易射穿巨人族的重鎧戰士。你們想想,如果奧古拉斯得到這些精靈的支持,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大人。」安德魯接著問道︰「我听說阿姆斯特公國近千年來,都有一位精靈在王宮中擔任宮廷**師。直到四十多年前,最後的一位精靈**師在與獸人帝國的戰爭中死去,這個傳統才中斷了。有這樣的事嗎?」
「的確是這樣。」塔克霍根點頭道︰「千年前希萊家族和精靈一族簽訂守護契約之後,有一個精靈家族作為這份守護契約的見證人,留了下來,和希萊家族生活在一起。從那時開始,這個精靈家族,一直在希萊王朝中擔任宮廷大魔法師的職位。」
馬庫斯松了口氣,道︰「既然這個精靈家族已經消亡。那麼就算奧古拉斯捕獲獨角地龍,制成了精靈號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只有擁有精靈一族的血脈,才能吹響這個精靈號角。可是現在整個蘭蒂斯大陸,要尋找一個生活在人類中的精靈,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難道不是這樣嗎?塔克霍根大人!」
「未必。」塔克霍根搖頭道︰「自四十年前那位精靈大魔法師死後,希萊王朝中的確沒有再出現精靈魔法師,可是這並不意味著這個精靈家族已經消亡。自奧古拉斯的祖父開始,希萊家族已先後出現了兩位不幸的公主,才到出嫁的年齡便已夭折。這一點太巧合了。」
馬庫斯和安德魯對望了一眼,彼此一陣迷糊︰「這……能說明什麼?」
塔克霍根微笑道︰「希萊大公國一直以來可以領導其他的小公國,主要得益于這個精靈家族。想將這個精靈家族除掉,只怕不僅僅是獸人帝國和矮人一族的想法。對于精靈一族漫長的生存期限而言,四十年的光陰太短,還不足以讓一個精靈擁有強大的力量。一個高貴的公主的身份是一個不錯的掩飾和保護。當然,貴為公主不可能不為她選擇一個出色的附馬,為了避免這種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位公主只有夭折掉。如果不是奧古拉斯自以為收買人心可以坐穩王位,我猜想希萊王朝應該早就出現第三位不幸的公主的。」
馬庫斯和安德魯面面相覷,過了片刻,馬庫斯才反應過來,猶豫地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四十年前那位精靈法師,遺留下一位年幼的精靈。為了保護這個小精靈,希萊家族用一個公主的身份給她掩飾?這……未免太離奇了吧!」
「為了一個大家族的利益,更離奇的事都有可能發生,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塔克霍根淡然地說。
似是厭倦了這個話題,塔克霍根揮了揮手,轉換了話題,接著道︰「要解決奧古拉斯,一定要先解決他的獨角象親衛隊,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們記住,傲慢是最大的原罪。只有利益,才是至關重要的!在利益面前,恪守著所謂的尊嚴、原則和作為強者的傲慢,這一點太可笑了。我們在這些無知的地精面前表現得越卑微,他們就越會輕視我們的力量,這樣他們在對付奧古拉斯的時候,才會盡最大的努力。記住這點,明白嗎?」
兩位魔法師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那麼,難道我們真的把金幣付給這些地精?」沉默地走了了一會,馬庫斯有點不甘心的問道。
「為什麼不?」塔克霍根平淡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冷漠的味道︰「讓他們高興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死人是不會保管金幣的。」
安德魯蒼白的臉色總算好受了點,他冷笑一起,哼哼著說︰「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還妄想我們給他們建一座傳送門呢,真是可笑。」
「傳送門當然要建起來。」塔克霍根的臉上又浮現起招牌式的微笑,道︰「曼切斯帝國的居民活得太安逸了,讓多瑙荒原的地精和穴居人和曼切斯人打打交道,這一點很有必要。」
馬庫斯和安德魯被嚇了一跳。讓地精和穴居人進入人類的世界,這個想法實在太瘋狂。地精和穴居人比普通人類強橫得多的**力量反倒在其次,可怖的是他們象蝗蟲一樣的繁殖能力。離開了貧瘠的荒原,地精和穴居人不必再為了少得可憐的食物自相殘殺,在富饒的蘭蒂斯大陸,天知道這些地精和穴居人會造成什麼樣的災難?
「塔克霍根大人,您……想過這樣做的後果麼?」馬庫斯咽了一口口水,觀察了一下塔克霍干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道。
「承受後果是曼切斯人的事,對于阿姆斯特公國,只有利益。」塔克霍根的笑容無比溫和︰「地精和穴居人生性嗜殺,喜愛擄掠,大概也應該算是主神給他們的權利,神賦的權利是不應該被剝奪的,難道不是嗎?」
馬庫斯和安德魯同時用力的咽下一口口水,看著塔克霍根溫熙得象晨光一樣的笑容,兩人不知怎麼的,心里竟忍不住冒起了一股寒意。
「只有奧古拉斯這種笨蛋,才會考慮道德層面的問題。也正因為這樣,所以現在他才會流落到這個荒涼的鬼地方。所以聰明人應該只著眼于利益!這個世界,只要有利益驅動,任何種族之間都可以成為朋友。地精和穴居人也是一樣,傳送門,就是我提供給他們的利益。」塔克霍根淡淡的說︰「只是他們和我們人類的思維方式有點不同,所以在給予他們利益之前,必需先狠狠的給他們一記耳光,這樣他們才會懂得朋友之間的尊重。解決了奧古拉斯之後,我們接著把邪勒部落全部殺光,這樣其他的地精和穴居人,會很高興和我們成為朋友,並且為維持這種關系表示足夠的誠意的。」
塔克霍根娓娓的說著,三人的身影漸漸走遠,消失在夜色中。
蒼穹之下,月色依舊,地精們仍在繼續著似乎永無休止的喧熙。只是今夜,蒼涼之中仿佛多了某些不為人所察覺的東西。
夜色象水紋一樣的扭曲,一個矮小的身影忽然從扭曲處一躍而出。
這是一個身高不足半米的侏儒,一襲黑色斗蓬將他全身全部遮蓋起來。他望向塔克霍根消失了的方向,激動得渾身簌簌發抖,嘴里低聲的嚎叫道︰「太陰險了!太惡毒了!太卑鄙無恥了……啊……我听到了什麼?血脈之延續?還有一個小精靈,我的天啊!五十年了,這是我听到的唯一有價值的消息……」
侏儒激動萬分的嘀咕著,忽然住口不說,他側起腦袋,似乎在小心的傾听著什麼。在迷朦的夜色中,他的臉從斗蓬中現出,竟然是一個慘白的骷髏,空洞洞的眼眶中,正跳動著兩團藍幽幽的火焰。
侏儒傾听片刻,忽然象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聲嚎叫,縱身一躍,消失在虛空中。
遠處的塔克霍根臉上的笑容同時凝固,他立定了腳步,若有所思的望向遠方的夜空。
一聲龍吟似的嘯聲在這時從遠方響起,如滾滾浪潮一樣在空曠的荒原中延綿而去。過了大約七八分鐘,才漸漸的停歇下來。
馬庫斯有點吃驚的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嘴里喃喃的道︰「塔克霍根大人,這是什麼聲音?有點象暴龍的吼聲,可是……多瑙荒原有這種可怕的魔獸嗎?」
塔克霍根皺起眉頭,沉吟不語,佇立了片刻,一聲不響的向夜色深處走去。
他無法回答馬庫斯的疑問,但直覺里,他寧願這只是一頭暴龍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