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大薩滿（下）
只有帕帕斯和克本默不作聲，緊張萬分的看著跪在地上的薩里那斯。在傳說中，暗黑世界里的救贖，是先將被救贖者的靈魂放逐到死亡的世間，然後重新召喚，現在的蕭秋，似乎正在做著這件事，並且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回來吧！薩里那斯！」蕭秋一聲嘆息，放開了撫著薩里那斯的頭頂的手，眼眸漸漸恢復了常態。
薩里那斯身上的魔法光圈消失了，一陣潔白的光華在他的身上閃爍不息，緊接著，一個虛影漸漸地從他跪著的身軀中站起，緩緩地走出他的軀體之外。
這是一個身高約一米左右的穴居人，他的手上柱著一根長長的法杖，身上穿著一件樣式和帕帕斯相同的亞麻布長袍，星星點點的靈魂之光不停地在他的身體上閃爍著。
帕帕斯看著緩緩向著自已走來的虛影，一時間渾身僵硬，如被雷擊，手中的法杖「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虛影走到了帕帕斯的面前，面上露出一個詳和無比的笑容。
帕帕斯忽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深深地匍匐在虛影的腳下。只听到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如同倒了一地的骨牌，黑夜中的數千穴居人，同時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再次抬起頭，帕帕斯皺紋密布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他看著眼前的虛影，哽咽著說︰「導師，四十年了，您遇到了什麼？為什麼從來沒有您的一絲消息？」
虛影伸出一只手，撫模著帕帕斯的頭頂，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帕帕斯還要年輕一些，但這個舉動卻顯得如此的理所當然。
「早在四十年前，我已經死了。」虛影抬頭望向了沉沉的夜空，眼神里布滿了傷感︰「幾百年來，人類的無數商旅通過黑沼澤，走到了蘭蒂斯的另一邊。我以為，我也可以從這里，找到通往蘭蒂斯道路，可是，我遇到了尼古拉。」
「尼古拉肢解了我的靈魂，封印了我所有的記憶，只保留了我的謙卑和服從，並引誘我不斷地制造罪惡，以換取暗黑世界邪惡的力量。」虛影淡淡的話語里仍帶著一絲無法抹煞的痛苦，喃喃地道︰「可是他卻在我破碎的靈魂深處，留下了一絲前生的記憶與良知，每當這一絲零星的記憶復蘇的時候，我便會在清醒與迷失之間備受著心靈的折磨，生不如死！」
「導師……」跪伏在地上的帕帕斯渾身發抖，泣不成聲。
「不要難過，我的孩子，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虛影輕輕的撫模著帕帕斯的頭頂，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慈愛，嘆息道︰「四十年前，你還是一個純真的孩子，可是現在你已經是另一個魔武大薩滿了。你讓我感到很驕傲，帕帕斯，收起你的眼淚。」
「導師，請您不要走，您不能拋棄您的孩子們啊！我們還需要您的指引。」作為一個大薩滿，帕帕斯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痛苦地抬起頭，刻滿了歲月痕跡的臉上一片泗沱，眼淚卻兀自不停地從他昏黃的老眼中滑落。
「帕帕斯，我已經沒有時間去了解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但是，這里沒有通往蘭蒂斯的路，這些人也不再是你的敵人。當我離去的時候，你必需回到多瑙荒原，以後終生不許再踏進黑沼澤。知不知道！」虛影的臉上換上嚴肅的表情，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
「是！」帕帕斯哽咽著，再次匍匐在地。
虛影緩緩轉身，神情復雜地看著蕭秋︰「我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您，直到現在，您仍然讓我感到害怕。可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尼古拉已經死了，是嗎？」
眼前只是一個形如侏儒的靈魂，蕭秋只要願意，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讓他永不超生，但不知為什麼，蕭秋卻忍不住對這個原先的「僕人」油然而生了一股敬意。
「是的，正如您所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蕭秋恭恭敬敬地道。
「就在片刻之前，那怕是匍匐在您的腳下，我也會忍不住害怕得發抖。可是現在，您卻對一個卑微的靈魂表現了尊重和敬意。青年人，在你暗黑本質的背後，你讓我看到了良知和友善。」虛影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如負重釋的微笑，他身上的靈魂之光如同細碎的星屑，星星點點地向夜空中飛散。
虛影抬頭望向了黑暗中跪了一地的穴居人，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憐憫。過了片刻，虛影再次收回了目光，向著蕭秋深深地躬下了腰，嘆息道︰「年輕人，請答應我一個冒昧的請求，在我離去之後，請準許我的族人們安靜地離開，好嗎？雖然他們冒犯了您，可他們都只是一群可憐的迷路的孩子！」
「如您所願！」蕭秋回了一禮，嘆道︰「大師，您安心去吧！」
虛影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模著帕帕斯的頭頂，身影卻漸漸地變淡，最終消散在夜色中。
「導師——」帕帕斯抬起了頭，向著夜空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嗚咽。
數千的穴居人同時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吶喊。他們原本沒有感覺，也不懂得傷痛，但在這一瞬間，他們卻時體會到了帕帕斯那種無以言狀的悲傷。
帕帕斯緩緩地拄起法杖，呆呆地看著薩里那斯的靈魂消失了的方向，臉上的淚滴一顆顆無聲地滑落。
奧古拉斯等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人願意打破這一刻的寧靜。盡管這些穴居人出現在這里原本就是出于惡意，但在這一刻，看著眼前這位哭泣的老人，所有人的心中，留存的只有憐憫。
連邪勒也瞪大了一雙眼楮，眼神里難得的暫時地失去了凶戾之氣。大酋長不是很明白這個老家伙為什麼哭成這個樣子，不過看起來還是挺可憐的。
良久，帕帕斯終于收起了眼淚，緩步走到蕭秋的面前，深深地躬下了腰，道︰「我無法表達對您的謝意，但從現在開始，我們和塔克霍根之間的協議已經結束。請您原諒，如果您認為我們需要為了對于您以及您的朋友們作出的冒犯付出代價，那麼我，穴居人的大薩斯帕帕斯，願意代替我的族人，接受你們的任何懲罰！」
蕭秋看了一眼奧古拉斯，嘆息道︰「我們各自有著不同的目標，存在利益上的沖突在所難免，你曾經救過我們一次，你並沒有欠我們任何東西。請帶著你的族人離開吧！」
帕帕斯行了一禮，默然轉身。走了幾步，轉身看了理查德一眼，似是想說點什麼，想了想，終于一聲嘆息，黯然離去。
昆達和阿里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數千穴居人有條不地向著黑暗中退去，片刻之間，走得一干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