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永夜的天空第十七章人心2
明滅的燈光映照之下，也許是由于失血過多的緣固，理查德的臉顯得有點蒼白。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張陰郁而又布滿憂傷的臉，在這一刻看起來格外的冰冷，充滿著濃烈的殺機。
克本呆呆地看著理查德，張了張嘴，卻似乎被什麼噎住了喉嚨，艱澀無比地道︰「理查德……不……」
「克本大師，你放心，他不會殺我的。」奧古拉斯平靜無比地看著理查德︰「他是一個殺手，象他這樣的人，殺人的時候根本不會有多余的廢話，如果他要殺我，現在我已經死了。」
「你不會殺我，因為你有一個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心結，那就是對黛莉絲的愛。」奧古拉斯似乎沒有看見頂在咽喉之上的劍尖，不屑地笑道︰「十六年前，你原本有機會帶她遠去，可是你太在乎她了，擔心她由于不忍拂逆你的付出而勉強自已，擔心她會因此不快樂。你是如此的在乎她，在乎到連問一問她愛不愛你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你怕听到你不想要的答案。所以你寧願選擇逃避，選擇用一生來默默地痛苦，只要她快樂就好。理查德，我猜得對不對？」
緊貼著奧古拉斯頸部皮膚的劍尖產生了一陣細微的顫抖，一絲鮮血沿著他的咽喉處緩緩淌下，但奧古拉斯似乎毫無所覺，臉上的微笑反而更歡快了。
「那怕是來到這片神遺之地，你也無法斷絕和她相見的**。可是很遺憾，現在對于她來說，在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是我！你有膽量殺我嗎？我死在你的手下，別人會如何看待她，她又會如何看待你？」
奧古拉斯的溫和地微笑著，眼里卻盡是惡毒與刻薄︰「十六年來，在感情上，我對她傾盡了所有！我原本不明白，為什麼黛莉絲擁有了一切，但她總是不開心，直到見到了你，我才知道了答案，因為在她心里的人並不是我。理查德，听到這個消息，你是不是應該感到快樂？」
理查德原來慘白的臉色更是白得嚇人，手中的劍一寸一寸下垂，終于離開了奧古拉斯的咽喉。
緊緊地抿著嘴，他憂傷的眼神瞬息間盛滿了痛苦。
「理查德，你一生都為情所困，你以為是我奪走了你的所愛，但其實，背叛感情的那個人是你。是你親手將自已愛著的女人送到了我的身邊。哈哈哈……」看著理查德失魂落魄的樣子，奧古拉斯快意地狂笑起來。
「閉嘴！」
眼里的痛苦變成了幾欲噴身而出的怒火，理查德的渾身顫抖，嘶聲大吼。這個從來冷靜如冰，憂傷而寂寞的男人在這時完全失去了常態，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楮，如一頭暴怒的、隨時會噬人而食的獅子。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可以閉嘴，但是這可以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嗎？殺了我吧！反正你已經讓黛莉絲傷心過一次，又何必在乎第二次？」奧古拉斯哈哈大笑︰「理查德，你自已痛苦一生，也害得所愛的人不快樂。你是這出悲劇的根源，一個作繭自縛的可憐蟲！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沒有臉活在這個世上了，你為什麼不去死？」
理查德發白的手指關節格格作響，也不知是傷心、憤怒，還是強烈的殺意，薄劍在空氣中輕輕顫抖，發出陣陣低鳴。
「你最好祈求他不要死，如果他死了。無論承受什麼樣的後果，我一定會殺了你！」
理查德終于還是沒有刺出這一劍。一字一句地說完了這句話，在奧古拉斯的狂笑聲中，他默默地轉身，以劍柱地，一步一步，艱難無比地走了出去。
「夠了，奧古拉斯！」
看著狂笑中的奧古拉斯，克本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搖了搖頭，也轉身走了出去。
黑暗中，他的身影恍惚間竟與理查德有點相似——
在相同的時刻，埃塞王宮的議事大殿之內，也同樣有著一群難以入眠的入。
左相費爾南德斯、右相斯羅姆、影子法師普里金、三軍統帥何塞拉、斗神阿利斯里、大魔法師吉耶拉，除了埃塞帝國唯一的大魔導師維斯大國師因故不在國內，埃寒帝國的全部大人物幾乎已經到齊了。
里奧斯緊皺眉頭，背著手在大殿中來回走動，顯然是心神難安。
「陛下，你也不必太煩惱了。」普里金喃喃道︰「起碼尤特比布斯閣下沒有死，伯爵大人也只是外傷而已。這還不算是一個最壞的結果。」
這位神秘的影子法師仍然隱在陰影中，讓人無法窺看他的表情，不過語氣里透著深深的倦意，看得出，為蕭秋進行的暗黑救贖，消耗了他不少的魔力。
「一個龍騎士，一個和六階巨龍簽訂了奴僕契約的龍騎士。」里奧斯苦笑道︰「而且還是埃塞帝國的伯爵大人，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里奧斯說著，看了身邊的眾人一眼，接著道︰「伯爵大人是在一場公平的決斗中打敗了尤特比布斯，出于對決斗的尊重，你們覺得，龍族會不會認同尤特比布斯閣下成為伯爵大人的奴僕呢？」
四周沉默著的眾人彼對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高傲的龍族會心安理得接受一個六階巨龍成為一個卑微的人類的奴僕？盡管這種事在夜風大陸上萬年的歷史中沒有過先例，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麼……」里奧斯斟酌了一下，有點猶豫地道︰「如果龍族找伯爵大人的麻煩，你們認為，尤特比布斯閣下會不會由于奴僕契約的關系，而站在伯爵大人的這一邊？」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覷，然而把目光轉到了普里金和吉耶拉的身上。
出于對魔法契約的理解，所有人的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不過事關重大，當然是兩位魔法師更有發言權。
「當然。」陰影里傳出普里金虛弱的聲音︰「尤特比布斯是沒有選擇權利的，無論他願不願意，心靈契約會指引著他無條件地听從伯爵大人的命令。無論他多麼排斥，他都無法拒絕戰斗。」
「既然如此，似乎我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不是嗎？」里奧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艱澀的笑容︰「龍族要找伯爵大人的麻煩，首先得過了尤特比布斯這一關，那怕是在龍族中，尤特比布斯都是有數的強者，與一位六階的巨龍互相殘殺，這應該也是龍族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吧？難道不是嗎？」
大殿中沉默下來。
里奧斯的猜測雖然合情合理，可是也只是一種猜測。萬一龍族真的會找伯爵大人的麻煩呢，不論尤特比布斯與伯爵大人多麼強，兩人總歸不會是整個龍族的對手，更重要的是，如果龍族遷怒埃塞帝國，這可是整個帝國無法承受的後果啊！
「陛下，我們不能冒這種風險。我的意見是削奪伯爵大人的爵號，禮送出境。這樣，那怕龍族來找麻煩，起碼影響不到埃塞帝國的安全。」
說這話的是掌管著全國的行政大權左相費爾南德斯，一個身材干枯的老頭。
「禮送出境？這位伯爵大人又不是外國人，往哪兒禮送？」右相斯羅姆慢吞吞地說︰「就算削奪尼古拉大人的爵號，也不是說削就削就的，現在伯爵大人的聲望與日中天，沒有一個言之成理的理由，就這麼削奪他的爵位，整個埃塞帝國的民眾都不會答應。更何況，一個擁有六階巨龍的魔導師，難道左相大人不考慮一下他的反應嗎？」
斯羅姆沒有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不過潛台詞大家都清楚得很。埃塞帝國不過是勉強維持著一統一的局面，如果民怨，一些暗中勢力再推波助瀾，整個國家政權只怕就要搖搖欲墜。
更重要的是，這位擁有六階巨龍的伯爵大人如果被一些暗中勢力拉攏過去，對于埃塞帝國簡直是一個災難。
「斯羅姆大人，那麼您有什麼好主意？」費爾南德斯並非不知道自已提了個臭主意，說出這個建議，與其說是意見，還不如說只是為了打破沉默而已︰「既然如此，那麼只有任命伯爵大人為國師吧！反正以伯爵大的能力，也只有這個位置才適合他，一個國家有兩個國師也很正常，這也不是沒有先例。德萊克不是有四個大國師麼？」
斯羅姆立即閉上了嘴。
不要說大國師，如果龍族真的找這位伯爵大人的麻煩，就算僅僅只是一個閑職，埃塞帝國也難以月兌身事外。
里奧斯長長地嘆了口氣，踱到了王座之上，一坐了下來。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陛下，左相大人的意見是行不通的。」普里金嘆了一口氣，喃喃道︰「畢竟龍族會找他的麻煩，不過也只是我們的一種猜測而已。」
這位神秘的影子法師不掌實權，輕易不對國政發表看法，但對里奧斯國王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力。一看到他開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轉到了他的身上，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建議。
「不過請伯爵大人擔任大國師一職，同樣不合適。如果龍族真的找他的麻煩，作為埃塞帝國的大國師，那怕是為了國家的榮耀，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我看，只有賜給伯爵大人一塊領地，讓他成為一個領主。」
「領主？」
除了里奧斯，其他的人全部愕然。一個超一流的強者，身份尊榮的帝國伯爵，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領主，這和削奪他的爵位有什麼差別？他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是的，領主，而且是一個領地比較特殊的領主。」
普里金飄過了大殿的牆壁邊之上，這里有著一幅巨型的埃塞帝國的地圖。
影子中伸出一只手，指著整幅地圖的東南部位置，接著道︰「就讓他成為德克多郡的領主吧！」
其他的人一一站起，走到了地圖之前。默默地看了一眼普里金指著的位置，面面相覷了一陣，彼此的面色都有點古怪。
埃塞帝國的東部邊境，與浩瀚的黑土荒原接壤，在黑土荒原西部漫長的邊境線，駐扎著人類聯盟的近百萬大軍。德克多郡遠遠地凸出在聯軍的防線之上，深入到了黑土荒原的里面。
自從三百年前人類與精靈一族最後的一場大戰之後，埃塞帝國被迫退出了德克多。可是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精靈一族只是短暫地佔據了這個地方，然後便放棄了。近百年來，有不少的探險都曾深入過這個地方，但是並沒有發現這個地方有精靈一族的勢力存在。
就算是在戰爭發生之前，埃塞帝國對于德克多郡也不過只有名義上的轄權。因為這個地方有著力大無窮的高山巨人族和暗黑矮人，這兩個強悍之極的種族互相爭戰，勢同水火，根本沒有把在他們眼中懦弱無比的埃塞帝國的那些第三流的軍隊放在眼里。
大戰之後，既然精靈一族沒有佔領該地，作為弱勢的一方，人類的聯軍也非常默契地沒有去挑戰對方的尊嚴。所以德克多郡不過只是在地圖上屬于埃塞帝國，事實上，這里卻是一個完全的權力真空地帶。
「這是一個辦法，可是……」費爾南德斯看了一眼普里金，道︰「一個擁有六階巨龍的魔導師。他願意到這種不毛之地，做一個小小的領主？而且……」
出于國家榮耀，埃塞帝國絕不能坐視龍族任意處置一位帝國的伯爵。可是德克多不但地理偏僻，信息閉塞，而且位置比較特殊，如果有什麼消息傳到喀尼爾的話，一切的麻煩早已不是麻煩了。埃塞帝國需要做的，最多也就表表態，安撫一下激憤的民眾而已。
這位伯爵大人除非是個傻瓜，否則不可能看不出這種用意。
這哪里是封賜領主，分明是流放。
「他沒有選擇！」里奧斯默然了片刻，嘆道︰「我們也沒有選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