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連三天之後,耿炳文在原來宋忠的中軍大帳內,手里握著一卷《春秋》。他不是關老爺,可是也很喜歡看春秋,喜歡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曾經耿炳文幻想過,若是自己回到那個年代,或許會比如今成就更大。
耿炳文緩緩將手中書卷放下,對著帳外輕喝道︰「來人。
一個滿目瘡痍的男子出現,此人臉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刀疤,活像是被人砍碎了腦袋後又被臨時拼湊在一起一樣,看上去都讓人感覺到一股頭骨寒意︰「大人。」
「對面有什麼動靜麼?」
「還沒,照足了大人吩咐,每日里往燕軍帳內射三輪箭雨,夜間派人沖到他們大營前輪番呼喝,不讓他們休息。可是這群人似乎早有了主心骨,咱們沖上去時,他們只是匆忙應戰,一見咱們不是真打,又該干什麼干什麼了,越往後,他們應對的越自如,雖然沒到徹底分放棄抵抗的地步,但是也開始掉以輕心,認為咱們不過是裝腔作勢而已。」
耿炳文一雙老目卻依舊能放出爍爍之光,笑容中充滿了自信道︰「當年陳友諒嚇唬老子的招呼今天拿來嚇唬一群小孩子,想必這個老家伙知道了也會笑老朽偷師。也罷,不等了,今天晚上,搶攻。」
「諾!」
……
火里火真披盔戴甲在帳內打著呼嚕,丘福困的直打瞌睡,三天來誰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
這三天,每天都有不定時的三輪箭雨射下,如同散步一樣的敵軍走到營前還沒等說些什麼,拔弓就射,射完就跑,幾次火里火真那魯莽性子都要沖上去,卻被同樣魯莽的白敬酒勸住。
不是火里火真轉了性,而是白敬酒的話全都應驗了,他派出去的兩波探子沒有一個人回來,這就證明河對岸與另外一條路上都被埋伏了人手。如此一來,丘福和火里火真簡直將白敬酒當成了軍師,言听計從。
軍師?
白敬酒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要能當了這個位置的差,恐怕歷代的著名謀臣都要氣的詐尸。
不過到底耿炳文這個老家伙要搗什麼鬼呢?
大軍到來不搶攻而是嚇唬己方落入他早就布好的圈套還能被認為是疲憊之師,可如今已經休息了三天,並且折騰的自己這群男人連續三天晚上都沒睡覺,一個個都蔫頭耷腦,應該是總攻的時候了,總不至于認為光是嚇唬幾聲就將自己這群人嚇跑吧?
不行,照這樣下去,還沒開打,這一萬多人就要被累垮了。
白敬酒走出營帳外,抬頭看著晴朗無比的天空,嘆了口氣,這不是天要絕燕軍麼?
「什麼時辰了?」帳外的白敬酒問了一句。
守護營帳的軍士無精打采道︰「白長老,午時。」
白敬酒一愣,今天怪了,每天三輪箭雨一般上午都會有一輪,下午一輪,擦黑的時候一輪,雖然時間不定,但是從未消失過,今天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這是耿炳文總攻之前的信號?
「去,傳令,讓兄弟們都去睡覺,大營內留一千人看守,快去。」
白敬酒急了,很急。
兵丁樂了,連續三天沒睡好了,有了睡覺的時間誰不願意趕緊閉上眼楮,立刻跑下去通報。反正這些天火大人和丘大人都依著白長老的指示,自己去傳令應該也不會受到什麼責罰才對。
營帳內頓時安靜如斯,就連留下的一千人也都靠著寨門處打盹。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就要睜不開眼楮的白敬酒說什麼也沒有沉沉睡去的意思,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知道,這是失眠,極度緊張下的精神衰弱,若不好好休息加上壓力過大很容易產生心理疾病。
現如今也沒有什麼好的放松辦法,只能先這樣了。
傍晚,睡醒的士兵開始幫著正常巡邏,火頭軍也開始做飯,整整睡了一天的他們早就饑腸轆轆了,三天沒睡,一覺睡醒誰都會覺著渾身發軟。
這一刻,遠處塵土飛揚,厚重的戰鼓聲不斷響起。
大明士兵特制鎧甲在遠處營門內邁步走出,錦旗招展。
「敵襲!」
一名小校高聲呼喝,隨後,這兩個字人人傳唱,頓時響遍了整個營盤。
白敬酒暗罵自己白痴,對方肯定是算準了飯時才發起的這輪進攻,這一刻正是燕軍大營最無力的時刻。
該死的耿炳文,這老狐狸簡直掐著自己的喉嚨不讓飯菜倒入口中。
火里火真眯縫著眼楮一看就是還沒睡醒的模樣跑出大帳,就連腰間佩刀都忘在了中軍大帳之內。丘福也好不了哪去,帽子都歪了還不自知,緊張兮兮的盯著前方數萬兵馬。
小小的一個營寨,數萬兵馬來襲,這就等于要用野豬的身體去沖撞一只貓。
還是一只被捆綁住手腳的貓。
火里火真看了白敬酒一眼道︰「白長老,給句話,是拼了,還是逃命?」
「走就死定了!」白敬酒堅定不移的說出這一句,身後還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埋伏,貿然後退會軍心渙散,宋忠的潰敗難道不是很好的例子麼?
「不走也得死。」說話的是丘福,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白敬酒也顧不得許多了大聲呼喝道︰「火頭軍不許亂,繼續造飯,丐兵火銃頂在最前頭,弓弩手其次,其余人隨後,一旦敵方靠近,弓弩手先攻,丐兵待敵人走近,若敵人殺上寨門,弓弩手和丐兵立刻退下來。」
在白敬酒的安排下,火里火真迅速調遣兵將,在營寨內準備了一通防御之勢,靜靜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耿炳文的大軍在五十丈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完全沒有勸降之類的廢話,他端坐于馬上一揮手,大軍四下讓開,幾十架馬車出現在陣前。
白敬酒看到這一幕忽然想到了火牛陣……
這敗家的預感還真的出現了,肯定是耿炳文听到了宋忠的話,相處對待火銃和弓弩的辦法。
「點火!」
耿炳文故意大聲喊了一句,這句話雖然顯得蒼老,卻讓敵我兩方都听了個清清楚楚。
呼!
幾十架馬車同時點火,大火將馬車後的車廂熊熊點燃,里邊竟然秋季最為依然的干草。
駿馬很顯然不是受訓多時的軍馬,古代軍馬的培育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成形,需要多種多樣的訓練,而眼前這馬屁在火光燃起之時就開始四下狂奔。
雖然有一半都跑錯了方向,想另外一條大路跑去,但是至少還有一半對著營寨沖了過來。
壞了!
白敬酒所安排的一切都沒有了任何作用寨門一旦被這些瘋了的馬屁沖撞而開,誰也擋不住後邊無邊無盡的人馬沖殺。
「速退,放棄最前方寨門,以二道寨門謹守!」
白敬酒反應依然算快,不過馬屁更快!
轟!
第一匹馬沖到寨門門前的時候猛然急停了一下,馬自身成為了一個軸,車廂靠著慣力橫甩,正好撞在護欄上。
空!
黃昏中,火光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