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墨城位于虛冥界五芒星大陸的東北角,離那東南方的永徽城,足足有數十萬里之遙。
就算罌灕灕等人有窮奇這樣能夠日行千里的坐騎,要想去到剎墨城,也是需要一段時日的。而且,為了避開邊界線上的剎墨族大軍,言錚卻是帶著他們繞著荒郊野嶺抄著小道走,因為言錚是烏蘇的弟子,對這個師傅的做派言錚也算是非常的了解,知道自己的師傅是個心思極為慎密的人,他必定會在回剎墨城的沿線都安排眼線,若是一旦發現他們的蹤跡,烏蘇大長老必定隨後就到。
所以,他只能憑著自己多次來往于剎墨城和永徽城的經驗,循著一些人煙罕跡的路線走。這樣下來肯定要走不少的冤枉路,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大家都聰明地保持著沉默。
只是,走這種人煙罕跡的路線,自然就得忍受連日的風餐露宿。
莫奕和言錚這兩個大男兒倒是問題不大,兩人都是縱橫虛冥界許多年,什麼苦難沒經歷過?可罌灕灕卻畢竟沒吃過這種苦,雖然如今她也算是修為極高,算不得柔弱,但連日這般夜以繼日奔波下來,人也著實顯得有些憔悴,臉上那黑眼圈愈發地明顯了。
莫奕自是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在探路的時候發現前方有個像是與世隔絕的村落,便提議在此稍作休息整頓,吃飽喝足好好休養一番之後再趕路。
反正都等了這幾百年,也不急著趕這幾天。
這一適時的提議自然是皆大歡喜,為了不引人注目,眾人故意隔得老遠就讓窮奇落了地,準備步行前往那前方不遠處的村落,罌灕灕看了看窮奇,心道是它若是這般模樣定是要嚇壞那村子里的人,拍拍窮奇的腦袋正待讓它變身,卻沒料到這畜生跟著罌灕灕這麼久,早就學會察言觀色了,知道他們這是要偽裝成普通百姓進村,搖身一變,已然自顧自地化作人形。
只不過,這變幻出來的模樣--可讓罌灕灕登時面上一窘。
瞧那窮奇變幻出來的模樣,一身黑衣,劍眉星目薄唇,這身高體型和神態,怎麼看,也與此時立在罌灕灕身旁那位黑衣小哥形同雙生子。
莫奕看著這眼前與自己的模樣形同雙生子的窮奇,頗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目光貌似不經意地落在了身旁的罌灕灕身上,那不慍不火中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看得罌灕灕心下直發毛,暗罵那窮奇不長眼水。
沒想到她的小秘密竟會被這窮奇這般沒心沒肺大刺刺地給抖了出來。
原來之前罌灕灕自個兒無聊的時候,就老是讓這窮奇變做莫奕的模樣來消遣,這窮奇自然便知道了主人的喜好,這幾日可沒少暗自觀察莫奕,一心想著要變得更惟妙惟肖一點好討罌灕灕的歡喜,此時正好要幻化成人,就刻意想在主人面前賣弄一番討個乖,瞧它這次變得多好,跟本尊簡直一模一樣,毫發無差,怕是主人自己也分不出來哪個是他哪個是真正的莫奕吧?
這心下正在得意的窮奇哪里知道它這無心之舉差點把罌灕灕羞得鑽到地下去,好死不死的,仄仄稚氣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灕灕姐,我早就想問了,你為什麼每次都讓窮奇變成奕哥哥的模樣啊?是不是因為奕哥哥長得最好看?」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簡直就是在罌灕灕的傷口上重重地撒了一把鹽,此時莫奕的嘴角都已經開始微微地抽搐起來,似是刻意在忍著笑。
罌灕灕頓時無語問蒼天,還好仄仄的嘴巴及時被一旁的言錚給捂住了,否則不知道這小祖宗還要說出些讓罌灕灕更羞憤的話來,罌灕灕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懷念當日那個不苟言笑不愛說話的仄仄,看來這變成真正的小孩子也不是什麼好事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自己還不能與他計較什麼。
這種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感覺,真是不太好。
而此時仄仄似乎還沒明白怎麼回事,他在言錚的手下拼命地掙扎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楮還死命地瞅著罌灕灕,似是在等罌灕灕的回答,還是言錚厚道,眼觀鼻,鼻觀口,一幅我什麼都沒听到的表情。
可是!罌灕灕還是眼尖地發現,他的眸中明顯帶著笑!連厚道本分如言錚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又怎能瞞過莫奕?
自作孽不可活,罌灕灕總算是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了。
大小姐頓時惱羞成怒,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如颶風一般頭也不回地沖入那前方的密林中,留後莫奕一抹得意的笑。
可是,莫奕的笑容也沒有維持太久,他很快就從前方的林中嗅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只可惜,罌灕灕實在是溜的太快了,一眨眼就沒了身形,莫奕的眼皮微微地一跳,急急地追了上去。
那前方的村落說遠不遠,卻是要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這林中雜木叢生,竟是連條好走點的路也沒有,此時罌灕灕仗著自己如今身姿狡捷輕功了得,在密林中如飛鳥般穿梭著,也不知道那些村落里的人平時都是怎麼出入的,就算是與世隔絕,也不至于隔絕地這麼徹底吧?
難道里面還是世外桃源不成?
不過話說回來,這林子簡直就像是原始森林一般,之前在空中感覺外面還是陽光明媚,到了這林中卻是陰暗暗的,潮濕濕的,遠處隱隱還會有點點黑色的煙霧繚繚升起,她抬頭看向頭頂那茂盛的枝葉,這夏日的驕陽,竟是穿不透這層層枝葉一般,只是偶爾見縫插針,才投進林中一點點光亮來,竟是讓人覺得陰森的很。
罌灕灕初始只覺得這林子有些詭異,卻沒有來得及深想。
忽然,整個林中如黑雲密布,有點像是下暴風雨前的征兆,陰沉沉的,這種感覺讓罌灕灕覺得很壓抑,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總覺得哪里似乎有點不對勁。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風吹樹葉般的沙沙聲,好像是起風了,是要變天了嗎,可千萬別真下起雨來,罌灕灕最討厭在雨天趕路什麼的。
等等,哪里來的風?罌灕灕可是一丁點都沒感覺到有風刮過,那為何會有沙沙聲?這沒有一絲風經過的密林,怎麼會有樹葉的沙沙聲?
幾乎是一種本能的直覺,罌灕灕的指尖已經有無數靈力在聚集,就在此時,一道冰藍色的光束已然從身後劈斬而來,緊接著,無數古怪尖細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啊——痛死我了!」
「呀--大俠饒命!」
那聲音尖尖細細的,活像被人捏住了嗓子尖叫出來的感覺一般,刺耳之極。
罌灕灕急急回頭,這才發現她的身後數根古木的樹枝像觸手一般,上下舞動著,有的枝葉離她的後背只有咫尺之隔,若說那是枝葉,倒不如說那是枯木利爪一般!
而此時已有無數的樹枝被斬落在地,還有一段段被震飛的樹根和樹枝,漫天飛揚,那被斬開的樹枝裂口處,正流淌著綠色的粘稠液體,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鼻而來,罌灕灕這才注意到,那些樹枝上,竟滿是暗紅的血跡,還有無數動物的皮毛,這莫非是要食人的樹?
罌灕灕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一聲聲哀嚎,這密林里除了他們幾人似乎並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的蹤跡,那,方才的聲音,是這些樹枝發出的?樹為何會說話?
這難道是成了精的食人樹?還是樹妖?
罌灕灕的腦海里猛然反應了過來,真沒想到這虛冥界竟是什麼稀奇玩意都有!而且,看那樣子,這些樹妖原本是打算從身後偷襲她?!
不用想,罌灕灕也知道方才出手的人是誰,之前的尷尬很快就被她拋在腦後,此時罌灕灕卻是對這些樹妖來了興趣。她微微地一掐生靈訣,奇異地發現,這些樹竟是都長著一雙雙碧綠色的眼楮!
此時那一雙雙碧綠色的眼楮都帶著無比的驚恐,齊齊看向莫奕所在的方向,看來方才斬龍吟這一擊是把它們震住了吧。看來這些樹妖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兒,不過,既然他們能說話,那麼,便是也能听懂人話吧?
罌灕灕來到虛冥界也算有些時日,雖然什麼大場面都見識過了,不過,會說話的樹,倒是第一次瞧見,自然興趣斐然。
無視莫奕等人好奇的目光,她兀自選了一棵看似最茂密的大樹,指尖颼颼地飛出幾根細密的金色光絲將那巨樹縛住,這才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雙碧綠色眼楮面前,一臉好奇地道︰「你們究竟是什麼生物?」
那被束縛住的大樹以為罌灕灕要加害于它,渾身的枝葉拼命地搖晃起來,似是想要掙月兌那金色光絲的束縛,沒想到那金色光絲卻是有靈性一般,越是掙扎就越是束縛得緊,眼見從上面掙月兌不了,它深埋在地底的樹根立時不安分起來,如盤蛇一盤驟然從地底冒了出來,緊緊地纏住罌灕灕的腳,猛一用力,似乎想將她整個拖入地底一般,卻沒料到又是 嚓嚓幾聲,那纏在罌灕灕腳上的數根竟是被一柄玄鐵短刃齊齊斬斷,痛得那樹妖又是一聲聲尖細的哀嚎。
不過,這下它總算是老實了,知道自己不是這人類女子的對手,認命地放棄了掙扎,那雙碧綠色的眼用力地眨了眨,用那尖細地聲音訕訕地答道︰「女俠饒命,我說,我說就是了。」
「名字,來歷,和這個林子的秘密。」罌灕灕挑眉,一臉好整無邪地把玩著手中的玄鐵短刃,匪氣十足地扔出這麼一句簡短的話來,十足的女流氓氣勢,把一旁的言錚和仄仄看得瞠目結舌,只有莫奕微微抿了抿薄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的弧度。
看來,這丫頭成熟了不少,這麼快就反應過來這林子里暗藏著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