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瑤姬走出那天玄秘境的時候,烏蘇也已經回來了,看他那面色,看來交代他的事情是差不多都辦妥了.
他瞧著瑤姬面上那波瀾不驚的面色倒是有些詫異,疾步上前︰「師妹,沒事吧?」
瑤姬知道他所問何事,只是不知道他這是在擔心師叔們刁難了自己,還是擔心師叔們被自己氣到了呢?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我之前不是答應過師兄你麼,只是去和師叔們敘敘舊,難道師兄還信不過我?」
看到烏蘇略微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她忽然唇角一勾,風輕雲淡地說道︰「只不過,我順便通知他們明日之事。」
烏蘇那還未松下去的氣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似是沒料到她會把這事兒說得這般風輕雲淡,他怔了半晌,才吶吶地說道︰「我以為,明日之事是要瞞著師叔他們」
「師兄,該來的躲也躲不掉,不如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的好。而且繼任首席大巫師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讓師叔們缺席呢?」瑤姬訕笑著說道,瞧著烏蘇的面色有些略微地尷尬,她斂了斂眸,略微整理了自己的思緒,方才抬頭,忽然對烏蘇粲然一笑︰「師兄,明日可還能再穿那條艷紅色瓖金邊蓮花長裙?」
烏蘇聞言又是一怔,眉宇竟是漸漸舒緩下來,眸中竟是帶上了幾許笑意︰「早就叫你幫你準備好了,雖然不可能跟當年做得一模一樣,不過,應該相差無幾。話說回來,當年你可沒這麼喜歡那套衣衫,還老說我眼光不好,艷紅色太俗」
「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覺著那紅色挺好的,夠烈,夠艷,很夠味兒。」就像那烈焰焚天一般,仿佛要燒盡一切。只是這句話瑤姬藏在心中並未曾說出來。
明日,便讓這一切做個決斷吧,剎墨的恩恩怨怨,五百年的愛恨情仇,統統做個了結,還有她和她
其實之前去天玄秘境扔下的那番話,也只是計劃中的一步罷了,那是一個引子,她故意丟下的導火索,她那番話會在四位師叔心中丟下什麼樣的種子,其實她心中再清楚不過,而她想要做的,便是想要讓他們內部先猜疑起來。
之前清塵師叔的反應已經證實了她的揣測,當年的某些事情,並不是四位師叔共同的主意,其間必是有貓膩,雖然她幾乎可以肯定清風師叔是元凶之一,但是她的直覺也告訴他,不會是他一個人,清風師叔這個人,成不了大事,心思也沒有那般的細密,如果說當年剎墨大戰的背後,真的如同她之前揣測的那樣,是有人故意將天石的事情告訴了莫奕的父親,那麼,清風只可能是幫凶,不會是主謀。
可是,那個主謀到底是誰呢?
雖然目前在她心目中,最懷疑的對象是清頌師叔,但是,若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也不能隨便就給他定罪,而且,人不可貌相,那位看似魯莽不修邊幅的清陽師叔也未必就沒有嫌疑。
所以,她佯裝自己已經全盤得知了真相,其實也不過是投石問路,虛晃一槍。
她要讓那個元凶自己露出馬腳來,五百年前的恩怨,這次要徹底一次做個了結。
這也是她故意將明日自己要接受剎墨首席大巫師傳承之事透露給他們的原因,那個人,必是不會願意看到她再次入主剎墨。
她相信,明日,一定會有好戲看。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那個人再次出手。
卻是在此時,一聲熟悉的輕喚倏然間飄進耳朵里,讓她猛然間一驚,連同身旁的烏蘇,也在一瞬間變了臉色,顯然,他也听見了--
「灕灕∼」他的聲音略帶幾分沙啞,卻听得出驚喜萬分。
虛空之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倏然間便現出了身形。
莫奕,除了他,還能有誰?除了他的‘鏡花水月’,還能有誰能這麼快尋到她的蹤跡?
莫奕那素來冷峻的面容在看到她安然無恙的時候明顯帶了幾分欣喜,直到他瞧見她身旁的烏蘇,莫奕的眉頭便深深地蹙了蹙
瞧著他那張原本俊逸出塵的面容上那掩不住的疲憊之色,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地,有些微微地刺痛。
可是,她沒有動,她挺直了脊梁站在烏蘇身旁,微微地咬著下唇,似是在強忍著自己的情緒,烏蘇偏頭看了看她,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倏然間已經縱身擋在她身前︰「莫奕,你還敢來剎墨找死!」
話未畢,已然出手,只見他袍袖一展,揮出無數尺許大小的赤色光環,邊緣似有焰光閃動,那赤色光環在空中風輪般急旋不止,齊齊射向那虛空之中的莫奕。
「滾開!」莫奕低吼一聲,手中斬龍吟已然出鞘,一道道冰藍色光束破空而去,與那赤色光輪在空中猛烈地撞擊著,發出一陣陣劇烈地聲響,忽倏間,莫奕的身形一閃,直接便掠過了烏蘇,在半空中向她伸出手來輕喚了一聲︰「灕灕,快過來。」
她的身體微微地一顫,若不是大腦中的理智強壓著,怕是真的便要听話地拉著他的手隨他一同而去,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而烏蘇此時已然怒不可竭,他回身又反手揮出數倒紫色光幕向虛空中的莫奕襲去,卻被另外一道金色結界所阻,烏蘇的眸中閃過一抹怒色,他冷冷地回頭看她。
「師兄,你別出手,這是我和他的問題,讓我自己處理。」瑤姬的聲音听起來很沉靜,卻讓烏蘇心中沒來由地忐忑起來,就在他還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忽然她又接著說道︰「師兄,你相信我,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烏蘇的嘴唇闔了闔,不再多說什麼,默然地住了手,也許是她面上的堅定之色讓他覺得如今的師妹和當日也許是有些不同了。
此時就算莫奕再駑鈍,也感覺到了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了,更何況,莫奕是那般聰明的人,很快就發現了異常,這不像是尋常的罌灕灕,若是尋常的她,怕是早已不顧一切地飛奔到自己懷中,而不是這般--沉靜
「灕灕?」莫奕試探性又喚了一聲,這次,他得到了明確的答復,只可惜,答案卻讓他的面色驟然間變得頗為有趣。
「我不是罌灕灕,我是瑤姬,莫奕,好久不見。」她凝視著他的眸子,佯裝平靜地說出這話,可是,那略微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好在此時她也並不需要太過偽裝,烏蘇早就知道她和莫奕之事,若是她裝得太風輕雲淡,反而會讓他起疑心。
「瑤姬?」莫奕下意識重復了一遍,瞳孔驟然放大,似乎毫無心理準備,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卻是死死地盯著她那張熟悉的面容,面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復雜,幽深的黑眸頓時猶如染上一層化不開的濃霧,沉不見底。
那一閃而逝的是什麼?愛戀?猶豫?掙扎?還是心痛?
他在為誰心痛?
罌灕灕?抑或是瑤姬?
她瞧著他緊抿的薄唇,忽然沒來由地想起了五百年前初見他時的模樣,他依舊還是那般的朗朗少年,自己也依舊是如花的年紀,仿若什麼都未曾改變,一切仿佛恍如昨日一般,可是,似乎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罌灕灕呢?」莫奕終于還是再次開口了,問的卻是那另外的一個女子。
「我便是她,她便是我。」她沉吟著,緩緩地開口道。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驟然間拔高,變得嘶啞起來。
「我蘇醒了,她自然便只能消失了,她,不會再回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倏然間竟是迎上了他那冷如嚴霜的雙眸
而此時他面上的神色是她從未見過地憂傷,沒錯,是憂傷,這樣的表情,似乎天生不適合莫奕,卻讓她的心中頓時也盈.滿了憂傷。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他的心痛是為誰而起,原來比起瑤姬的蘇醒,此時他更牽掛的是罌灕灕的去向。
她微微地闔了眼,知道這一場瑤姬和罌灕灕的賭博里,是罌灕灕勝出了。
可是,雖然勝負已分,計劃卻還是得繼續,不管是誰贏了,那個既定的目標,卻是一定要達成的。
她咬了咬下唇,正待再說出更殘忍的話出來逼走莫奕,這時,忽然又听莫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半晌之後方才幽幽地開了口︰「當日,是我對不住你,我沒能阻止父親」
「過去的,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她微微地垂了眼眸,半晌之後方才幽幽地說︰「再說現在虧欠的人是我,那個詛咒,是我下的,讓你們納禹人自相殘殺了這五百年,害你生不如死,這,都是我的錯」
「瑤姬」莫奕的薄唇開開闔闔,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出口,也許是他的心中此時紛亂如麻,因為罌灕灕的突然消失,雖然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當這一天突然來到時,竟會讓他,如此地痛徹心扉。
「明日,我便會重新繼任剎墨族首席大巫師。」她忽然扭過頭去,不敢再直視他的眼楮,他那雙幽深的黑眸會讓她忘記自己的姓名,忘記一切,會讓她再無法說出半句殘忍的話來。
可是此時,有些話,她非說不可,有些事,非做不可,她需要得到烏蘇的信任,所以,她必須當著烏蘇的面,徹底和莫奕做個了斷,雖然烏蘇並不一定就會因此完全信任她,但是,這是她必須要做出的姿態。
為此,就算是再往自己心頭捅上兩刀,她也必須去做,她努力讓自己深呼吸兩口,又緩緩說道︰「至于‘朱雀之殤’我不敢說絕對,但是我會想辦法解開的,那之後,還請你們納禹人好自為之,從此納禹和剎墨各不相欠,你我糾葛了這許多年,不管是誰欠著誰,誰負了誰,都過去了,就忘了吧」
說到此時,幾乎已經泣不成聲,她別過臉去,顫聲說道︰「從此以後,人海茫茫,各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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