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戰是強者之間的戰斗不論是魔族還是人類沒有參戰的人只敢在遠處觀望。所以當時確切的情形我也不甚清楚在場的艾里或許知道得更清楚些。至于結果就更不用我多說了。」
紀貝姆以這句話結束了他的講述。房中三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都在默默思索著這一段往事。艾里雖早覺得修雅的犧牲背後必有隱情卻也想不到會是這般悲傷的故事。半晌後還是蘿紗打破了沉默。
「紀貝姆先生……」她有些許猶豫該不該捅破這窗戶紙最後還是決定問出來。雖然自己的頭腦也很亂她還是明白有些事若是壓抑著不說只會令心有歉疚者繼續背著沉重的包袱。
「你在這個故事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是那個軍師嗎?……我一直以為你是我母親的朋友。」
紀貝姆緩緩點頭。「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過錯。王在身負的責任與自己的感情中搖擺不定不得不戰斗卻又無法對你母親痛下殺手。最後修雅以自己的生命來封印他在人族看來是慘烈的戰斗在我看來或許這倒是王所盼望的結束方式。可惜直到听說了這個消息我才明白自己當年真的是做錯了。」
他慘笑道︰「一個強大的王者先是個擁有強大心靈力量的人應能按著自己的心意決定自己的未來。而我卻試圖插手他的生命由我來決定他的方向。在我破壞了他的生活令他失去愛人無法過自己希望的生活之時起我便親手扼殺了他強者的心注定了他不可能成為我所期望的真正絕世王者。如果當年不是我自作聰明的插手後來也不會有那麼遺憾的結果。從這一點來說無論是對王還是對你母親我都十分對不起……」
「所以你就決心跟隨他們的孩子以補償當年的過錯?」蘿紗又問道。見紀貝姆以沉默代替肯定的回答她輕嘆一聲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老實說她對他並沒有什麼恨的感覺。畢竟自她識得他起他便一直是在默默保護照顧著自己實在很難憎恨這樣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人。就算現在知道了紀貝姆所做過的事她仍是覺得父母本就要逾越身份差異的這道難關他們的感情才可能得到好的結果。情況會變得那麼惡劣雖是有紀貝姆起頭卻不能全部歸咎與他或許更應該怪造化弄人吧!
只是事關父母也不能說聲「沒關系別在意」就萬事大吉。這麼多年來負疚與悔恨恐怕早已深入紀貝姆內心否則他已經全無武力身體也不甚好怎會在墨河鎮才一見到自己便毅然離家暗中跟隨保護自己?無法減輕的愧疚郁結心頭會是沉重的負荷。或許任他留在自己身邊補償當年的過錯應能減輕他心頭的負疚對他還更好些。最後蘿紗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好了。
她不說話紀貝姆沒什麼可說艾里是看當事者都不說話自己在修雅和羅炎的故事中只是個無關者由他來說話未免古怪了些便也不作聲。屋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沉悶尷尬。
蘿紗起身欲辭別忽地想起一事隨口問道︰「對了。據說魔族的真名具有特殊的力量如果魔族親口把真名告訴旁人那人便可以憑借這真名與他訂立魔法契約。那麼我父親為什麼把這麼重要的真名告訴媽媽呢?」
紀貝姆一愣應道︰「魔族的人為生育後代往往會有不少姬妾伴侶。不過真正結成夫妻的並不多。魔界的夫妻都是真正生死同心願為對方付出生命的愛侶。為了表明彼此心意也是為了守望相助夫妻雙方會告訴對方自己的真名。因為魔法契約不見得都是傷害、封印性質的也有可以療傷或是增強能力的。」
「這麼說我老爸還真的是很認真啊!」蘿紗暗道。知道父母的感情真摯深厚令得知聞者色變的魔王是自己父親的震撼被減輕不少。
想了想好像沒什麼可問的了她便向紀貝姆告辭。艾里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便和她一同往出口走去一路上便听見前頭的少女小聲地嘀嘀咕咕著什麼。「……對了我的真名該是什麼?不會就蘿紗•凱因這麼簡單?那能和我訂契約的人未免太多了吧?艾里他們翠雀旅店的人魔法學院的老師同學鄰居的大嬸大叔……完蛋了根本數不完啊!」
艾里失聲而笑開解道︰「你想太多啦。你只有一半的魔族血統情況大概不一樣吧!」
蘿紗訝然回望他。艾里的神情自然仍是平時相處時的模樣。先前她的心神都被母親的現身、紀貝姆說的故事所佔據一時也忘了他的在場此時才猛然醒悟自己這幾個月來苦心隱瞞的魔族血統已經被他知曉……但他的態度怎麼都沒什麼變?
今晚或許是適合坦露秘密的夜晚吧!蘿紗向艾里問出心中疑惑。「魔族凶橫殘暴是人類的大敵我卻是一半的魔族你對這沒什麼感覺嗎?」
昏暗的光線中她的雙眸亮如星子緊緊鎖住艾里。艾里心中微動忽地意識到自己雖不覺得她有魔族血統的事有什麼大不了對當事者來說卻很可能是不小的負擔她這個問題可不能隨便回答。他低頭思索小心地整理著語言。前頭蘿紗已推開紀貝姆小樓的屋門走了出去。
听了半夜的故事現在正是夜半時分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只有道邊樹影在風中搖曳婆娑夜空中幾顆孤星明滅不定。冬夜的寒風撲面而來令蘿紗艾里兩人的頭腦都為之一清。今晚所听到的一切如是幻夢一場。
不過他們都明白有些事並不是想回避就可以把它當作不存在終是要面對的。
「當然會有感覺。」艾里終于出聲。「剛知道時是很意外但也僅此而已。一個人的身世怎樣或是有沒有什麼血統證明書並不會影響到我對他的看法。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別的魔族該是什麼樣不關我事我認識的只是蘿紗你而已。你的個性怎樣我一直是用自己的眼楮去分析判斷。不管是對魔族是對人類或者是對自己的評價我認為都應該听從自己的感覺而不該拿‘應該是怎樣怎樣的人’的臆測毫無根據地往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頭上套。」
垂思索了一陣他話中含義蘿紗僵硬的面部線條漸漸柔和下來但還是無法釋然。月光下她低垂的面容白得仿佛吹彈可破躊躇地輕咬著自己的下唇嫣紅的唇色被皓齒咬住時便褪得水般淺淡。艾里從沒有見過這樣給人以脆弱之感的蘿紗。
「但……」細弱的聲音鑽了出來充滿著不確定。「如果我的性子確實像是開始變得如魔族一般的無情了呢?」
艾里一凜凝望蘿紗蘿紗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如果真是這樣我的想法也還是一樣。唯一能決定我對你的態度的仍舊是你的行事為人。」說到這他亦有所感觸也忘了什麼斟酌詞句話說得更加流暢。「人本來就各有各的性子很難說什麼樣的性子好什麼樣的性子就不好。只要對自己的所為擔負得起責任不會傷害到旁人誰有權力指責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也不需要對任何人有所愧疚。創建黑旗軍的初衷也是希望能創造一塊能讓人可以按著自己的本心自由生活的地方啊!」
說完一大串話松了一口氣他忽覺有異。今夜蘿紗的神態並不像是初次知道自己擁有魔族的血統……她之前便已知道了?什麼時候的事?
仔細推想過去蘿紗的言行幾時曾出現過異樣他的懷疑很快指向他們在黎盧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有一陣她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變得有些生分自己只道是因為她和維洛雷姆的交往但現在仔細想想如果真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與自己生疏她應該掩飾不住女子戀愛時的甜蜜和興奮。那時的她給自己的感覺只是退縮和畏懼像是害怕憂慮著什麼……而在自己表示決定修正自己的態度真正以伙伴而非保護者的平等自由態度來待她後她和自己間的隔閡才漸漸消失。只是此後她給自己的感覺就和之前有了不同就像是終于從單純女孩變成了有秘密心事的少女。
當時並沒多想現在推想起來才知道應是從那時候起她已現了自身血緣的秘密。自己剛才雖說得達觀但對一般人尤其是個年輕女孩來說這終究還是個相當要命的負擔。
自己眼中看到的蘿紗一直是開朗樂觀的。她看事情常比自己還更加通透有時便像她母親當年一般開導自己想不到她自己也背負著這麼沉重的秘密。看她現在問話的神色應該已為這問題獨自受了不少煎熬卻小心掩飾著不敢和任何人分擔……
總是一副無憂無慮模樣的人身上偶爾顯露出來的脆弱尤為打動人心。艾里忽覺心中涌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憐惜不願見她繼續彷徨不安下去他靠近她伸手拍撫她肩背。
「再說魔族也不見得便一定是凶橫殘暴吧?至少現在的羅炎和紀貝姆都不是這樣的人啊。除去魔族的血統外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有自己的人生有感情會思考對他們我恐怕很難有什麼惡感。相比那些為著一己私欲挑起戰爭的人我還更願意和他們親近。難道你不這麼覺得嗎?所以別把這事看得太重了!」
「是這樣嗎?」
好像很有道理……因艾里的輕拍而生的安心和依賴感讓蘿紗放松地偎靠向他身邊困擾心頭多時的憂慮漸漸消散。
手掌下的縴細身子漸漸止住了顫抖惶惑的眼神變得清朗起來艾里心中亦涌出一股滿足愉悅之感。他低頭地看她漸漸回復的平和安然之態同時也注意到胸線起伏腰身玲瓏……咦?從何時起蘿紗已真正是個少女的模樣和初見時的平板青澀已經大不一樣?眉目間隱現清婉之氣不知蘿紗孩童般偏于中性的清麗已經蛻變成了少女的妍麗?
過去日日見面便不容易留意到她的變化這次經過一段時日的分別才驀然驚覺。艾里驚訝于她的成長的同時也突然現……自己好像和她靠得太緊了些。
察覺他的眼光有異蘿紗亦意識到什麼杏眼失措地瞪大。白生生的面頰上浮現出的淡淡艷色嬌女敕得如同荷花瓣尖的粉紅一抹。怔怔望著眼前秀色艾里一時間對靠在身邊的縴秀身子產生異樣的感覺腦中蒙蒙然有些昏原本想說的話在腦中胡亂打起結來。
「所以所以就是說……那個不用太在意這件事……呃我是說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這是……你你的意思是?」蘿紗的舌頭好像也有些打結。
「別人會怎麼想我不好說但至少我依舊會象以前一樣待你。如果我覺得你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對我還是一樣數落卻不會因為知道你血統的事而對你有什麼武斷的認定。」
蘿紗想了一下眼中緩緩涌現出粲然笑意。「你是說不管我可能變得怎樣你都會以平常的心來看我?」沒有疑忌不會歧視也不束縛限制自己他會以尊重和信任來包容自己的一切。
明白他的意思後整顆心像是溶化了一般全然松懈下來。身體仿佛被擁在暖融融的春風中長久以來的憂慮疲憊一分分消融無蹤。情感雖已變得淡漠她卻很確定自己喜歡此刻的感覺。再多的寵溺都不及尊重地留給她適當空間只在恰當的距離處靜靜守護的那一份溫柔。
蘿紗克制不住滿心的笑意也不想克制。她向他靠得更近笑容更加燦爛眩目可愛無比。艾里終于忍不住搭在她肩上的手微一使力便要擁她入懷……
然而蘿紗的身體才一動胸口處響起一聲清脆的低響。兩人眼光下落見是那水晶墜與蘿紗胸口鈕扣輕輕踫撞。頓時所有的動作全然凝結只有那水晶墜兀自左右搖晃。水晶折射的瑩亮光輝仿佛是修雅帶笑的明亮眼眸。
艾里膽子再大也不敢在人家母親前對女兒有什麼親近動作。蘿紗亦然。兩人面上同時浮現尷尬之色一個訕訕收回手一個干咳一聲挺直身子轉開眼光。片刻前的融洽氣氛已無影無蹤。
「現在時間還早快點回去還可以睡一覺。」
「是啊。那麼再見。」
「再見。」
兩人眼光都不敢相交地交換了淡而無味的安全對話便分頭走回住處回到各自的床上瞪著天花板到天亮。
這一年的冬天對大6上的眾多國家來說都是最寒冷的嚴冬。
大6西部的塔思克斯帝國依舊陷于艱難的內戰之中。叛亂的達魯王領並不是如何強大塔思克斯的國王並非無能之君領兵的將領也非庸碌無能統領的軍隊亦是訓練有素的強兵奈何叛亂的雷瑟夫親王背後有凱曼王國在支持。
塔思克斯的工礦業相當達但國土大部分是荒漠和寒冷的冰原糧食、生活用品等有很大部分需要依靠從凱曼和神聖聯盟進口。而凱曼處于大6中部廣闊的幅員橫隔整個大6隔斷所有連通東方神聖聯盟和西方塔思克斯的道路。就算是走海路也不可能不在凱曼的港口停靠補給而直接到達塔思克斯。
凱曼不需要動用自己的兵力只需揮地理上的優勢便足以令塔思克斯吃足苦頭。
它牢牢扼住6路和海路的補給路線塔思克斯國內日漸陷入物資匱乏的窘境。行軍打戰最重要的就是軍需糧草的供給缺衣少食的軍隊戰斗力大減與達魯王領的叛軍纏戰近一年時間仍不能平定戰火。此時進入嚴寒的冬季情況更是嚴峻越來越多人淪為流民乞丐凍餓死在街頭。
而在大6東部雖然凱曼利用索美維通道兩面夾擊敵對國家的計劃不得不中途放棄卻尚沒有國家能夠遏止它在東面正面戰場上的攻勢。
凱曼刻意在聯盟核心國聖愛希恩特帝國挑起王位紛爭取得了不錯的效果。聯盟核心國因為王位之爭自顧不暇之時聯盟各國便成了一盤散沙。各國間復雜的歷史恩怨、利益沖突再加上凱曼有心的挑撥利用令聯盟眾國間始終無法結成強有力的盟軍聯盟的土地大片淪入凱曼之手。
待到聖愛希恩特三王子奪得王位想再重新組織聯盟各國共同對抗凱曼已為時過晚。聯盟過二分之一的土地已被納入凱曼的版圖中北部的大部分國家的領土被佔領只余下凱曼入侵路線距離較遠的南方、沿海國家。聖愛希恩特新王登基不久凱曼已蕩平擋在聖愛希恩特之前的阻礙便不再只是以有翼魔人部隊在邊境騷擾而是真正的交鋒。
聖愛希恩特盡管是聯盟中國力最強的國家仍是遠遠不能和凱曼相較。更何況神聖聯盟的國家較為富庶人丁密集凱曼從攻佔的土地中掠奪大量物資充實國力進攻之勢更加鋒銳。雖然弗里德瑞克登基後拔擢了不少有才能的將領軍隊也奮勇抵抗聖愛希恩特的處境仍是不可扭轉地惡化。到了第二年初只剩下黎盧周圍不到原版圖三分之一的地方還掌握在聖愛希恩特手中殘存的聖愛希恩特軍退縮在這里作著困獸之斗。
聖愛希恩特最後的領土中人們見的最多的就是從前線退下的傷殘士兵。幾乎每天都有壞消息傳來。接到陣亡通知的人家的哭號聲在每個城鎮都可以听到。隨著時日的推移越來越少人對奪還國土還抱有信心。百姓們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腳下的土地需要多久會變成凱曼的?
「那麼各位軍團長認為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呢?」
如同是替百姓問出他們心中的謎題弗里德瑞克向環坐在會議桌前的將領們問道。
在聖愛希恩特前線的臨時作戰指揮部議事廳中寬大的會議桌上攤著一大張地圖。負責前線戰事的圍坐會議桌兩側剛剛在幾個月前登基為新一代聖王的弗里德瑞克則端坐于上位雙手交握雙腿交疊神態輕松而不失王者的威嚴。
三王子的兩位王兄死後他便是最有資格繼承王位之人原本效忠另外兩位王子的將領們多半改向弗里德瑞克效忠一兩個頑固地企圖反叛的也被他以精明的手段壓制住撤換上他拔擢的人才。
在爭奪王位與登基後穩定政局的過程中弗里德瑞克一直被收斂起來的鋒芒日漸散出來。他所展露出的才干和遠見卓識令他的臣民們心悅誠服。雖然加冕時日未久國家又面臨大敵但他仍是在國內確立了穩固的地位。
不過弗里德瑞克也並非全能他擅長整頓政治、選拔人才等文治方面行軍打戰之事就不在行了。曾有人進諫鼓動他御駕親征說是「必定能鼓舞全軍士氣聖王的智謀武略世人難及定能重挫凱曼氣焰重新平定戰亂」雲雲弗里德瑞克听都懶得听完便嘲諷笑道︰「建議我御駕親征等于是要把我直接送到凱曼的牢籠里。」他直接差人調查進諫人的底細果然查出那人與凱曼有所勾連。
聖王加封眾軍團長中最善智謀也是他最信任的第四軍團長西撒為大元帥把全權指揮作戰的責任交付給他自己便可以說是完全放手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後方協調規劃除了听取戰況進展情況外很少介入前線的事務。因而當軍團長們听聞聖王駕臨前線駐地還召集他們會談時都有些意外。
听取了前線將領對戰況的稟報後聖王問出了先前所說的那個問題。將領們便開始認為聖王是十分憂慮聖愛希恩特的險惡處境而來探問情況的。
「陛下無需太過憂慮!雖然現在戰況確實十分不利但我方尚有最後一個險地馬列塔高地可以據守。臣等拼死也要守住馬列塔高地就算付出再大犧牲也不會退卻!」
第七軍團長橫眉怒目地表示他的堅決戰意。其他幾個與會的軍團長也言附和。
「馬列塔高地若失守便再沒有足以抵擋凱曼人的險地!除非我軍全員戰死絕不會讓一個凱曼士兵踏上高低一步!」
「陛下且放寬心情況未見得已到了最壞的地步。我等必會全力保護黎盧不令國都受凱曼人玷辱!如果支持的時間足夠久凱曼的情況或許會生出變化令我們找到反撲之機……」
其他軍團長紛紛向寡言的大元帥西撒丟去眼色示意他也說些什麼來安撫國王。然而西撒對他們的示意視若無睹沉吟一陣後只冒出一聲︰「一個半月。」
愣了片刻大家才醒悟過來他是在就事論事地回答「己方還能支撐多久?」的問題。而看聖王低頭若有所思的神情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將領們先前的忠義表現看來是表錯情了。幾個軍團長不免有些尷尬。
弗里德瑞克忽地出一聲不合聖王身份的小小咋舌聲似乎剛剛作下了什麼定論。他抬起頭環視座上的將領們眼光深邃。軍團長們一時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各位忠勇無畏堪稱良臣實乃聖愛希恩特之福。」明白這形式上的夸贊只是開場白下頭的才是重點。眾人凝神听著。
「只是眼下敵我力量差異懸殊不是單憑個人豪勇與忠義能抹消得了的。就算全軍人人都不畏死地強撐下去最終也還是不可能阻止凱曼人踏入黎盧徒然消耗我國國力增加我軍將士的傷亡。」
幾個性子急些的將領張口欲言然而接觸到聖王極端冷靜的眼神腦中的熱血立刻被冷凍成冰條。雖不情願他們也必須承認他說的確實是事實。
西撒是一開始就支持弗里德瑞克的人對他的了解比其他眾將更深不過他雖知道聖王這些話應和先前那個問題有關也不明白他究竟有什麼打算疑惑道︰「陛下對此有什麼看法嗎?」
「我的想法很簡單。反正都是不可能守住黎盧索性就不用守它。凱曼人想佔就讓他們佔吧。」
弗里德瑞克似乎是原本就有這想法剛才的談話只是令他更加確定話說得極是順暢。但對這驚人的提議在座的將領們卻無法以同樣輕松的態度回應。
都是一國重地歷史上大多數遷都事件都是因為國力孱弱無力抵御外國進攻不得已而為之;而更多的實例是都被佔領即代表這個王朝走到了末路撐不了多久就完蛋大吉。現在……陛下他……他竟然這麼輕松地說「想佔就讓他們佔」?!更何況黎盧已經是瀕海城市黎盧如果被佔也就等于所有的領土都淪陷了根本就是亡國了啊!
看到眾將領的臉色變化得實在太詭異弗里德瑞克終于好心地給了他們解釋。
「城市土地只是死物更重要的是人的存在。只要我們這些反抗凱曼的人還在便有把它奪回來的機會。如果太過拘泥于這些死物為了保住它而付出太多人力上的犧牲未免本末倒置了。」
「陛下的意思是?」在座的將領都非蠢人都能明白聖王所說的道理。可雖然話是這樣說但……
「可如果國土全數淪陷不要說無法擴張人力和供給大家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談什麼反抗凱曼收復失地?」
弗里德瑞克伸手在攤開于桌面上的地圖輕輕敲擊唇邊的淡淡笑容似有深意。「誰說放棄了黎盧我們就沒有國土?」
眾人訝然低頭看向地圖。聖王手掌覆蓋之處畫的是大6東南海面上星羅棋布的眾多島嶼。有幾個人腦中已隱隱閃現出靈光。
「東海上大大小小近千個島嶼就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最後的容身之所。」
被弗里德瑞克這麼一點西撒眼中光采一盛終于恍然大悟露出欽佩之色。「正是!凱曼軍隊在大6上或許可以勢如破竹不過這麼多島嶼他們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兵力一一控制!」
弗里德瑞克所提出的提議引了他許多想法向來寡言的西撒興奮之下一反常態地一口氣說出一大串話來。
「我國海軍實力在大6上數一數二只是與凱曼的戰斗都生在內6派不上用場。而凱曼海岸線短海戰力量薄弱就算倉促建設訓練也難有成效。如果我們後撤到東面島嶼中戰場便拉到了海上凱曼國力上的優勢便被抵消掉許多!而且海域和島嶼的情況都很復雜恐怕只有最有經驗的漁家才清楚。我相信我們會比凱曼人更容易得到這些漁家的幫助。要打起仗來海軍薄弱不熟地理的凱曼人很難再討得到好處!」
其余將領亦醒悟過來。先前向弗里德瑞克保證之時他們是基于忠于國家的信念而強鼓舞精神內心其實均感悲觀無望此時他們才是真正地燃起了希望。會議室中的沉悶氛圍頓時變得輕松而充滿活力將領們雀躍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這方法應該可行!東海上有許多大的島嶼有淡水水源也大得足夠耕作種植補給我們需要的糧食。」
「從現下的情況看我們要擋住凱曼一個月時間應沒有問題。算上尋找合適島嶼的時間和逐步安排把兵力、物資撤離的時間雖然緊迫點也應足夠了。」
「陛下之見果然高明!今後我軍可以時常登6海岸騷擾攻擊凱曼駐軍!等到他們的救援部隊趕到時我們早已退回海上他們怎麼能捕捉到我們的位置?從今而後主動權便是在我們手上了!」
「眾卿說得都不錯。」環視激動起來的將領們弗里德瑞克提醒道︰「不過別忘了這只是一時之計。我們的目的始終是擊退凱曼收復失土不能只求偏安一隅。利用退居島嶼後贏得的時間我們應該去完成我們先前來不及做的那件事——就是聯系其他國家互相配合聯合起來把凱曼人趕出聯盟的土地!」
「可是……」第六軍團長猶疑問道︰「現在凱曼佔領了聯盟一半有余領土只剩下的南部和沿海一些國家聯盟原本的力量已經折損大半恐怕根本就沒有足夠與凱曼抗衡的力量存在了啊……」
大部分人看來都有和這軍團長一樣的看法面有難色。弗里德瑞克好整以暇地查看眾人神色隨手從旁邊書櫃中抽出幾本書冊扔到會議桌上蓋住了地圖。眾武將不明其意正疑惑地交換視線便听聖王話道︰
「現在判斷敵我方力量強弱可不能只看地圖上的勢力分布啊。雖然從地圖上看聯盟是有一半的土地被凱曼佔領了不過這些地方的人們並沒有那麼容易被凱曼收服。我知道有許多股反抗凱曼的人集結成的武裝盤踞在一些地形險惡的山林地帶繼續與凱曼對抗。如果能與這些人聯合起來凱曼便不再是不可動搖的了。」
向下屬解析著自己的時局看法弗里德瑞克腦中同時浮現出曾經打過交道的艾里等人的形象。
幾個月前艾里心不甘情不願地幫助自己對付兩位王兄而得來「聖劍士」的名號現在這個名號卻有著如此大的影響力幾乎每一天都吸引著不滿凱曼侵略的人投奔黑旗軍。這大概是一開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吧!
「另外在南方尚未陷落的地方也生了值得我們期待的變化。以聖劍士為的黑旗軍展露頭角挫敗了凱曼入侵南部的行動令與凱曼勾結的巴蘭覆滅同時借機佔領了巴蘭的一部分領土在南方站穩了腳跟。雖是新出現的勢力實力還尚弱小卻已經引起了凱曼的注意。而且聖劍士和聖女的名聲每一天都在吸引著大量人才和零散兵力投奔黑旗軍。假以時日黑旗軍或許會成長為一支對局勢具有舉足輕重影響力的勢力。」
「而且以這件事為契機討伐巴蘭的那幾個南方國家開始積極地締結緊密的聯系跟黑旗軍似乎也搭上了線往來頻繁。如果情況順利展下去南方或許會出現真正強力的聯盟。凱曼恐怕無法像對付松散的北部國家那樣輕易地征服南方。所以眼下凱曼人的氣焰雖然如日中天但如果我們用對方法的話再加上適當的時間和合適的時機要趕走他們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弗里德瑞克的笑容給原本對前景悲觀的眾武將帶來了希望。一開始時不是他的支持者的武將們也真心慶幸上天安排這一位王子成為他們的王。或許他的才智真的能夠化解聖愛希恩特數百年未遇的大難……
而弗里德瑞克沒在意武將們眼中的欽佩敬服目光凝注于地圖上原巴蘭版圖一帶心中卻想著一向厭惡自己至極的艾里既然成了黑旗軍的領袖看來今後為了聯手對付凱曼少不得還是要和自己見面。那時他的神色想必精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