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色門 秦紹風的桃花

作者 ︰ 公子齊

容顏跌坐在地上,上半身被夏北北抱住。胳膊被刀子劃傷了,有血不停的涌出來。她疼得說不出話,咬著牙出了一身的汗,另一只手死死抱著。一時間所有人都搶著去關心秦紹風了,哪有人注意到是她受了傷。

夏北北真哭起來︰「小顏,你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說剛說完,秦紹風走過去一把將人帶到她懷里。容顏認識他這麼久,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慌色,太慌色太濃重太泛濫,以至于整張儼如天人的絕美臉龐上都布滿。攬著她的手掌很用力,像在微微顫抖。薄唇啟了啟,輕輕問︰「疼不疼?」轉身沖人嘶吼,再無法遏制的動起了脾氣︰「都他媽的愣著干什麼,叫救護車。」再轉過頭,手臂上提一些,用心將人攬在懷里,手掌下意識輕拍她的背︰「別怕,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

容顏咬牙切齒的忍著疼,完全不領他的情。也是太熟悉了,心里本就有怒火,越疼越煩越想發泄,那只完好的手臂握成拳打他,邊打邊罵︰「秦紹風,你還是不懂事的毛頭小子麼?都多大了還跟人打架。想害死我是不是?看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混蛋……」

秦紹風定定的看著她,躲都不躲,死心踏地的默默承受,她打到第三下上,一把攥住她的手,眉眼里都是心疼,軟聲軟語的︰「乖,先別折騰,好了再打,听話。」

容顏氣死了,想想還心驚不已,如果不是跟夏北北找吃的路過這里,急速把他推開了,那一刀保不準就扎到他哪個致命的位置。

疼得哇哇哭起來,哽咽著罵︰「秦紹風,你是大混蛋麼……」

秦紹風等救護車等得一團心焦,知道這點兒小傷不會死人,胳膊更不會斷,但如何會疼得像要窒息,硬是急出一身的汗來。奈何她不安份,這一點早知道,自打認識就沒安份過。被她罵得沒了脾氣,一口一個︰「我錯了……別生氣了成麼?以後再不打架了,我發誓。嗯?」

這還是夏北北第一次見秦紹風,听容顏的稱呼猜出他是秦家的三少爺,不禁驚贊,秦家基因真是好的沒話說,幾個孩子個個漂亮的驚為天人。這個秦紹風風格跟秦遠修不同,少了一絲淡冷和溫潤,卻是美倫美幻。而且能看出他對容顏很好,那眼神里都是心疼和寵溺,原來該是乖張的少爺,卻肯耐下性子慢慢的哄。這樣的神色看著熟悉,誰臉上常常看到?想了想,頭腦中出現‘秦遠修’三個大字。

蘇意愣愣的站在一旁看著,這事全是因為她引起的,本想說句謝謝。卻成了插不上一句嘴的外人。秦紹風的名聲她听過,迷戀的看過去,原來秦家三少長這個模樣。

就不知這個女人是誰,看似在秦紹風眼里有幾分特別,雖說替他擋了一刀,竟能遷就到這個地步,好像本來就是怕她的。世人不是都說麼,秦家三少秦紹風天不怕地不怕的,會怕一個女人?

容顏很快被送去醫院,醫院出動最好的醫生給她看傷,左臂破了一個口子,很長,但幸好沒傷到筋骨,醫生迅速采取措施包扎療傷。

秦紹風急得滿處亂轉,看如今這個樣子容顏替他擋那一刀是多余了,還不如扎在他自己身上好受,至少是安心的。

夏北北听醫生說沒什麼大事,都放下心了。實在看不下去,過去安慰兩句︰「三少,不用擔心,小顏一定沒事。」

秦紹風知道容顏沒事,可是他有事,心里攪成一團糨糊,站立不得。點點頭,隨意應︰「知道。」視線一偏,才看到跟來的蘇意,蹙眉︰「你是誰?」

蘇意終于被注視到,又欣喜又小心的靠過來。

「秦三少,我是你剛剛救的人。還沒來得及謝謝你。」

秦紹風眸子一眯,想起來了,想起打架是由這個女人引起的,也想明白容顏受傷也因為她,心里頓時不悅,冷言冷語︰「沒你什麼事了,走吧。」

「我……」蘇意沒被人這麼冷落過,轉眼又明擺著排斥,心里不舒服,若是其他人早就轉身走人了。可是,眼前是秦紹風,許是世間一物降一物的說法是真的,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面對一個人連壞脾氣都像無法發作。怯懦的復看了他一眼︰「我不走,這事是我引起的,我會負責所有費用的。」

「用不著。」秦紹風無情的甩出這句話,靠到牆上想模出根煙點上,一想到是醫院,插到褲袋里的手又停下。

蘇意湊上去︰「你是秦家的三少對吧?」看秦紹風只挑起眸子不說話,知道他是默認,繼續說︰「我叫蘇意,蘇敬恩的女兒。」

蘇敬恩……秦紹風心里細細念過這個名字,眸中有片刻的風起雲涌,但很快,平靜得另人措手不及。這個人他太知道,S城就那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這個蘇家就算一號,跟秦家可謂實力相當。

漫不經心的哼笑了下,說出的話讓人氣惱︰「原來是蘇家的大小姐,難怪氣勢磅礡,不把錢當回事,知道你家有錢。」

蘇意臉一白,要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秦紹風沒心情听她解釋,至于她說什麼在他看來實在是種無所謂的東西。

「時間不早了,蘇小姐回吧。再遇到那樣的事可沒人幫你。」

蘇意執意要留下︰「等她的傷包好了我再走。」

秦紹風早已不耐煩,忽示她直接別過臉去望向夏北北︰「你是她好姐妹?」

夏北北遲緩的︰「啊」了聲,本來‘觀戰’觀得興致勃勃,平時只覺得秦大少風骨出塵,沒想到這個秦三少也如此登峰造極。收斂想笑的心思,平和答︰「是,我跟小顏是大學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你是秦少的弟弟,三少?」

秦紹風對先抬出秦遠修,再裝綴他的說話明顯不悅,抿了抿唇角,簡要吐出︰「秦紹風。」

這樣的談話方式顯然是場淘汰賽,蘇意再不識趣也知道要退場了。戀戀不舍的離開,走前跟他說︰「不用叫我蘇小姐,直接叫我蘇意就行。」

「我跟你很熟?」

秦紹風懶洋洋說了這麼一句。

蘇意臉又紅了,當即無話可說。

秦紹風已經轉過身向病房前走,高大的背影在蘇意的眼里晃啊晃,晃出一眼眶的濕汽來,霧氣蒙蒙的。夏北北好奇的視線來來回回在兩人間穿梭,想起英雄救美,郎情妾意的戲劇腳本。不過,這個郎似乎無情。

醫生為容顏處理好傷口出來,對秦紹風說︰「三少,傷口已經處理妥當,傷口有點兒深,不建議今晚回去,留院觀察兩天吧。」

秦紹風早耐不住性子要往里面沖,點點頭︰「你們覺得幾天合適就幾天,出現問題我拿你們試問。」

醫生惶恐︰「三少放心。」

夏北北松了口氣,跟著秦紹風一起進去。容顏躺在床上輸液,這會兒麻藥還沒過勁,覺不出疼意神色也算輕松。她直接撲到床邊,一側手臂裹著白色紗布,唯恐踫到,又不得離遠一些,緊張兮兮︰「小顏,感覺怎麼樣?」

容顏僵直的躺在床上,搖搖頭︰「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別擔心,疼都不疼了。」

秦紹風站在床尾,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雙眼光色灼灼。看她一臉輕松,暗自跟著松了口氣,哂她︰「打了麻藥能覺出疼麼,一會兒才有你好受。」

他不說話還好,一看到他容顏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秦紹風,你還好意思說,我這樣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能受傷麼?」

秦紹風挑了挑眉峰,擺出事事順從的模樣。只望討她歡心,低眉順眼︰「是,是我罪大惡極,拖累你了。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日後就歸你了。」

夏北北想起秦紹風在外面不將人放眼里的囂張模樣,再看此刻在容顏面前無限服帖的巨大反差,忍不住想笑。

被容顏一瞪眼嚇得憋了回去,就听她接著雄糾糾地教訓秦紹風︰「你的命我不稀罕,不良少年麼?說打架就打架,就你秦紹風英雄。」想了想,納悶,這句是跟夏北北說的︰「我沒記錯的話是不是當時邊上還站著個小姑娘吶喊助威來著?長得挺漂亮的。」感情還真是逞英雄麼。

夏北北鎖眉想了下,忽然明白她說的小姑娘是誰了,肯定是剛才那個叫蘇意的女人。剛想說︰「是有那麼一個小姑娘。」

沒出口,話茬驀然被秦紹風搶了過去,生怕她胡言亂語說出點兒什麼引她誤解的話。立刻澄清︰「瞎扯什麼呢,那個小姑娘我壓根就不認識。從酒吧出來就看到一群人欺負一個女人,我能視而不見嗎?」

容顏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不是打架斗毆,是好人好事?」

秦紹風笑吟吟︰「你以為呢?」

夏北北思縈秦紹風和蘇意在門外的對話,看來真是不認得,听那意思也的確是秦紹風替她解了圍。就想張口替秦紹風聲明一下。結果才一張口又被秦紹風快言快語的攔下,干脆站到容顏近身處,好像離得越近,說出的話含金量也越高。

「我沒騙你,那女的叫蘇意,也是在門外才告訴我的。之前我可從來沒見過這號人物,不信你問問你同學。」

抹把汗,就怕女人嘴碎,天生又都愛往歪了想,擔心夏北北跟她一個鼻孔出氣。眼見今晚惹毛了容顏,沒什麼比討她歡心更重要。

容顏轉頭看夏北北︰「他說真的?」

夏北北兩次說話都被秦紹風頂了回去,按理這話說不說都被他表述明朗了,她不說也沒什麼損失。但還是被堵得有些回不過神,這次再回答容顏稍稍慢了半拍︰「其實吧……」秦紹說得句句是真。

但話不到半句又不幸夭折,秦紹風就差沖天發誓,以示清白,跟容顏說話時莫提多鄭重其事︰「真沒騙你,要不信明天我把人叫來,你問問。」

夏北北「嘶」了一聲站起身,盯緊秦紹風兩片性感薄唇搶佔說話先機,語速都比往日快了三分︰「秦三少,你怎麼不讓人說話呀。干嘛找別人做證,多麻煩,我是想跟小顏說,你說的都是真的。」終于說完了,剎時有功德圓滿之感,閑言碎語也能讓人覺出成就還真是頭一次。

容顏也發現了,跟著問︰「是啊,你怎麼不讓她說話?」

秦紹風怔了下,微微彎了眼角︰「怕你理解上有偏差,怕我還得再多解釋,麻煩。」說完這一嗓實在尷尬,早該想到的,容顏的朋友,就得這麼憨傻。

但容顏從不這麼認為,在她眼里夏北北除了生活上木訥點兒,簡直聚集了人類的一切聰明才智。正兒八經的跟秦紹風糾正︰「你覺得北北理解能力有問題可是大錯特錯了,她別提多聰明了,年年拿特等獎學金的好學生。」

秦紹風頓時表現出欽佩︰「真了太不起了,這可不容易。」

容顏得意洋洋露出兩個淺淺梨窩,像小孩子分到了糖。

轉首出了病房,秦紹風方想起自己曾經也是拿特等獎學金拿到手軟的,那東西在他心目中順手捻來的事,沒覺得多難啊。

容顏和夏北北都沒吃晚飯,到了這個時間點上就算容顏不想吃東西,夏北北也早就餓了。今晚她得留下陪床,一晚上不吃東西受不了。秦紹風倒想留下,容顏肯定不允,就算真是替他擋了一下,但叔嫂也不方便。就打發他去買些吃的和生活用品。

夏北北盯著瓶里的液體看了看,一時半會兒打不完。又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就問容顏︰「我幫你拔個號?跟秦少說一下。否則你這個時間不回家,他不急瘋了。」

容顏知道秦遠修不會急,否則電話早打來了,不會像現在一直安靜。估計還沒回家呢吧,哪里會知道她出了什麼事。

「幫我拔家里的號吧。」

夏北北去她包里翻出電話,找到秦家那一組拔過去,然後放到容顏耳邊。

電話接起的很快,是管家,一張口就問︰「少女乃女乃,您在哪兒呢?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張叔,我今晚不回去了,手臂不小心劃破了,在醫院呢。」怕他擔心,臨了還刻意說了句︰「沒事兒,您別擔心,就是一點兒小傷。」都住院了,還能小了麼。管家如何放心得下,很是著急︰「怎麼會在醫院,少爺陪著您呢吧?我馬上過去。」

容顏快速阻止︰「不用,您別過來了。少爺……還沒回去麼?」

管家明顯愣了下,再開口小心意意︰「之前打過電話,說公司有事。」

容顏草草應了聲︰「行了,你也別過來了,有夏北北照顧我,估計明天就回去了。」

夏北北替她收起電話,看了眼屏幕,問她︰「帶充電器了嗎?快沒電了啊。」

「沒拿,直接關了扔包里吧,不用管它。」

夏北北又問︰「秦少沒在家?」

容顏沒答,折騰了這麼久,此刻藥勁好像過去了,胳膊疼起來,一跳一跳的,每跳一次像帶動著心頭火熱。轉眼就疼出一身的汗來。

夏北北看出端倪,忙趴過去︰「是不是傷口開始疼了。」

容顏咬著牙︰「嗯。」了聲,轉過頭去死死閉上眼楮不說話。

夏北北急得打轉,拿毛巾幫她擦拭額上的汗。看還是疼,跑出去問醫生有沒有止痛的辦法。一出門踫到回來的秦紹風,將人攔下︰「干嘛去啊?」

「小顏胳膊很疼,我問問醫生有沒有辦法。」

秦紹風將人拉住,一同扯著進來。「甭去了,他們也沒什麼辦法。」把飯遞到她手里︰「去吃飯吧。」大步直奔容顏過去。不是他不心疼,實則他比誰都心疼她。別人是不知道,這個女人如今是他的心上人,稱呼是矯情了點兒。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再不是那個男未娶女未嫁的純情年代,如果是那時,他會像許多平常男子一樣,中了愛情的毒會想一個人想到茶不思飯不想,一門心思一無返顧,只會比別人熱烈而無不及。他會一早斂了花花心性,為這麼一個人死心踏地,費勁心思只為她心甘情願說「yes,Ido」的那一刻。可是現在不行,太多的熱情只會灼傷她,並不會像其他熱戀中的女人那樣,感到快樂。他再放蕩不羈也還知道「荒唐」兩個字怎麼寫,還不是召告天下的時候。

這些事不是從門口走到她床邊才想明白的,而是從篤定自己愛上她開始就已經思及清楚了。坐到椅子上看著她心里一陣抽搐,疼是肯定的,那個口子他也看到了,足足佔了半支胳膊。伸手擦她額角的汗,輕松的同她說話︰「很疼是不是?」

的確疼,但遠不是要命的那種疼。只是疼得很煩人,讓她莫名覺得心煩意亂,心里一刻也寧靜不下來,亂七八糟的感覺。

轉過臉哼哼︰「不疼才怪。」

秦紹風輕輕一彎唇角,不像往常一樣說笑就能笑得很開心,這一個弧度拉出來得實在牽強。嗓音沉頓︰「睡著了就不疼了,睡吧。我給你講笑話听。」

容顏皺眉︰「你是想讓我越笑越精神,還是想讓我睡覺?」

秦紹風一愣,反應過來。不跟她打笑︰「讓你睡覺。」清了清嗓子︰「那為你唱搖籃曲好了。」

容顏又不滿意︰「我又不是小孩兒。」

秦紹風蹙眉,一副‘你怎麼那麼多事’的表情,說︰「我以後就生個你這樣的女兒,然後天天為她唱搖籃曲。」

容顏笑,不遠處的夏北北也「撲哧」笑起來,就听容顏嘟囔︰「你厲害,能生出女兒。」

秦紹風理所應當︰「我的女兒,我不幫忙她生得出來麼。」燈光下瞳孔清亮,照出容顏的影子,像成了他身體里的一部分。

夏北北沒想到秦紹風真會為容顏唱搖籃曲,不過她不記得誰給她唱過,也不知道搖籃曲到底怎麼唱。因此秦紹風唱得到底是不是她也搞不清楚,反正他的嗓子溫軟干淨,由其唱歌的時候故意放輕柔了,便格外好听。第一次覺得男聲是天籟。她連吃飯的動作都忘記了,覺得整個空間都很安逸,寧靜而悠遠。

向床上看了眼,容顏果然已經睡著了。何時他拉著她的手,歌聲沒停,輕輕的唱了很久。

夏北北也不上去打擾,靜靜的看著,異外中的異外,不想秦家三少是這個模樣。

過半夜一點多,夏北北看時間實在太晚了,再不回去跟守在這里也沒什麼區別的,就勸秦紹風︰「三少,你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就行了。」

秦紹風不放心離開,可是知道他留在這里夏北北也沒法睡。最後說︰「行,你也早點兒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過來。」

專門安排的VTP病房,設施都是一流。夏北北在這里並沒感到半點兒不適,收拾好關上燈爬床上睡下了。

睡得正沉的時候病房門被敲響,容顏最先醒了,夏北北也跟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第一個想法就是天亮了,秦紹風說過早上要過來的。可是病房內關著燈,放眼望去一片黑。

容顏叫了她一聲︰「北北,幾點了?有人敲門。」

「正找電話呢。」夏北北正模索包里的手機來看,也不知什麼時候關機了,還是換了電池壓根就忘記開,等開了機看顯示,郁悶︰「才兩點多,醫生這個點兒還查房麼?」又不是病情顯危的重病患,夏北北快速下床開燈,門外有人快急瘋了。

一開門,頓時瞪直了眼︰「秦少?」

秦遠修速度比她快,她打招呼的話還沒說,他已經一陣風的旋進去了。奔到離容顏的床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不知為何便不再靠近。夏北北站在他的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容顏看得見,迎著光,他眼中一片晶亮,像盛滿了細碎晶鑽。這樣的一雙眼,像遇冷就會凝成冰晶。秦遠修很少有這種怔仲的表情,要麼邪惡,要麼懶懶,不會跟個傻大兵似的,直勾勾的盯著一個熟悉的人像斟酌一個陌生人。抬起手似乎要觸模她,只踫到一個被角便不再動。容顏發現他修長的手指在微微發顫,之前他大步跨進來,猝不及防站她面前的時候她就在他臉上看到掩飾不及的慌然,秦遠修從沒這樣破敗過,害怕到像一個逃兵。「遠修,怎麼了?我是容顏。」

他知道她是容顏,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容顏,當他大半個夜瘋了似的都在找什麼呢?不就在找這個「容顏」麼。

偏頭想笑,心還在微微顫抖,跟之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一樣,如何也不肯听他使喚了。原來竟還是在這里,離秦家十萬八千里的一家醫院。

身體前傾,一句放也沒說,看清了她受傷的手臂,避讓開靜靜的趴到床上抱住她。下巴埋進她的肩窩里,輕微的一聲嘆息,容顏像听到他身體里心有余悸的聲音。

半晌︰「怎麼會在這里?」

容顏沒答,反問︰「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秦遠修輕輕攬著她的腰身,身上有晚露清涼的味道。一出口,嗓音像很干澀︰「從家附近的那個醫院一家家問過來的。」幾乎整個城都跑遍了才模到這里來。

容顏愕然,這里跟秦家一個城南一個城北,其間大大小小的醫院加起來可不少。以前也從沒來過這家醫院,太遠了,很蹩腳。如果昨天不是在這附近,也不可能住進這里。

心里一下很酸,手指插向他的發里輕輕按壓他的頭皮︰「一家家的問得跑多久啊,怎麼不打個電話問問?」

秦遠修淡淡說︰「你和夏北北的電話都關機,張叔又說你沒說在哪家醫院……」說不下去了,想說嚇死他了,一回家就被告知她住院了,說胳膊受了傷。到底是輕是重下人也說不清,遇到事情沒人比他們更慌神的。問哪家醫院也說不出,以為是最近的,一問落了空,便由近及遠一家家的問下來。喉結動了動︰「胳膊怎麼傷的?」從她身上抬起頭,細細的看。

以防他擔心,容顏刻意無所謂的笑笑︰「沒注意,被劃傷了。」

秦遠修再沒一點多余的心思‘拷問’她說實話,直接轉過身盯緊夏北北︰「怎麼受的傷?」

夏北北實心眼,知道這事瞞也瞞不住,照實了說︰「昨天晚上我們兩個去找東西吃,正好看到一個人拿刀捅向秦三少,情急之下小顏把三少推開了,結果刀子劃到了她的胳膊,破了條口子……」還想說醫生說沒太大事,已經包扎好了。越說越膽怯,盯著秦遠修漸漸驚慌失措的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了,反思是不是哪里說過火了?以至于把見過世面的秦大少也嚇著了。尋思一遍,全是真話,或許听著的人沒見到就以為全是驚險。畢竟刀子不長眼,扎不到地方是能要人命的。

「秦少,你擔心三少吧?三少沒事,一點兒沒傷到。」

容顏縮在被子里不敢吱聲,如果讓她說,秦紹風這段死都不會表的,虧夏北北還以為他們兄弟情深一回。

果然,秦遠修斂了斂神,轉過身,很有大義滅親之勢︰「管他死活,死了活該。」

夏北北剎時茫然,想問為何?本是同根生,相兼何太極。但一想到秦家少爺的脾氣就不問了。

何況秦遠修在乎容顏,而容顏又是為了秦紹風受傷,他還能對自己的弟弟滿意進心眼里?

容顏以為秦遠修又要大動干戈,發頓脾氣的,每次遇到與秦紹風有關的事都沒能幸免過。沒想到秦遠修今晚轉性。像之前狠狠的透支了一場情緒,這會兒一平靜下來,整個人虛月兌得死氣沉沉的。再無一絲精神頭可供揮霍,注視著蓋著被子假裝睡著的容顏,對夏北北說︰「把燈光了,你去睡吧。」

夏北北覺得秦遠修有帝王將相,他說的話從骨子里讓人不敢忤逆。關燈上床,認定秦遠修要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留下門口處一盞最微弱的小燈。

背對著容顏的那張病床躺了很久,沒听到那兩人交談的支言片語,就連響動也很輕微,不知過了多久,以為他們也是睡著了。輕輕的轉過身,實實在在的小驚了一把。薄弱的燈光斑駁的投射到那張病床上,將人和事框成一幅朦朧的景,朦朧欲醉,且真是朦朧欲醉,夏北北看著的時候便由心生出這樣的感覺。之前看似疲憊至極的秦遠修這會兒正倚身床頭坐著,容顏就被他攬在懷里,頭枕著他胸口往下一點,大半個身子被他蓋在被子下。看似已經睡著了,模樣乖順安靜,朝著夏北北的方向躺著。而秦遠修像痴了一般,一下下輕拍她的背……或許是夫妻的緣故,比秦紹風自若成章,他此刻傳出的意念讓人一眼看出︰這是他的女人。

秦家兩個少爺她算見識到了,桀驁性情一看便知,對一個人溫柔起來也可像水一樣變幻無形。還是,僅對這一個女人如此?

想到這個問題夏北北輾轉反側,竟久久不能入睡。

早上醒來時已經五六點了,醫生進來給容顏換藥,秦遠修從沙發上起身靠過來,夏北北也趕緊圍上。昨晚都跟秦遠修說沒事,今早他便看到了傷口,佔了小半個手臂,本來就縴細,上了藥的緣故,就似整個胳膊都模糊的看不清楚,極其乍眼的一道傷。外人在場,冷氣逼人卻沒說話。

負責的醫生自然認識秦遠修,大氣不敢喘,動作也格外小心。換好藥後松了口氣︰「秦少放心,少女乃女乃沒事。」

秦遠修驀然別過臉,低低沉沉︰「什麼才叫有事?」

「呃?」醫生無言以對。顯然對秦大少就是大事。

秦遠修頓時煩躁,擺了擺手︰「出去!」

容顏在夏北北的幫扶下靠到床頭坐好,轉首說︰「北北,你去吃早餐吧。」

夏北北看看容顏,又看看秦遠修,點頭︰「好,你跟秦少等著,我把早餐帶回來。」

容顏見人一走,伸手去拉一步之外執拗不動的秦遠修︰「怎麼了?站那麼遠干嘛,這個又不傳染。是不是沒睡醒?」

見他無動于衷,又說︰「昨天偶然踫到紹風的,他是你弟弟,險些被人拿刀捅了,就不信你看到了會不管不顧……」天地良心,這回真不是她沒事找事。

秦遠修面無表情盯著她,靜靜的掙開她的手去外面抽煙。他心里如何翻江倒海她根本就不知道,是,她現在沒事,他就得沒心沒肺的笑開顏?如果,有事呢?他此刻是不是正狼狽的號啕大哭……她倒是勇敢,沖動起來連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從來沒想過別人是否會擔心,會為她緊緊捏一把汗?怎麼就那麼不省心,像永遠也長不大。昨天晚上閔安月旁敲側擊,讓他捫心自問是不是將人寵得太過火了?

听時不以為意,這話白林和秦郝佳一早就說過。從來都覺得不夠,沒想過過份袒護一個人是會將人慣壞的。

秦紹風轉過走廊上來,剛走兩步就改了注意,轉身退回去。不想走廊上一直悶頭抽煙的秦遠修早已看到人,側首喚他︰「過來!」

秦紹風無奈的一頜首,這口氣倒有點兒哥哥樣,他從小到大最典型的特點就是不爭氣,被秦遠修的語氣全突顯出來了。本來不想跟他在這種地方踫面,秦遠修的性情他太了解,免不了要大打出手,醫院再不濟也打著救死扶傷的名號,不是打架的好地方。

心里這樣想著,不等人湊過去,秦遠修的拳頭就揮上來了。誰不知道秦遠修是打架好手,當年就打遍天下無敵手,以至于秦紹風比他晚了幾級再升上去還有幸被籠罩在他制造的恐怖氛圍下,不用他出手,找事份子自然敬而遠之。

秦紹風早料定秦遠修會有這一手,想躲也躲得過,卻連閃都沒閃,活生生的受了他一拳。秦遠修看出他的意圖,手上仍未姑息,接連又是兩拳,秦紹風碩長的身姿站立不穩連著退後數步。走廊上有路過的護士,膽小的已經驚慌失措的叫起來,越來引來圍觀的人。秦紹風不以為意,只覺得嘴角生疼,用手一抹,流血了。扯唇笑了笑,一張臉妖嬈得過了火,明艷得旁人一時像睜不開眼。

「打夠了?還來麼?」

秦遠修重重喘了兩口氣,又重重的靠到牆壁上,微微偏頭,額發亂了,縫隙里一雙眼犀利明亮︰「離她遠點兒……」立起身就走,背影挺拔得近乎決絕。

「等等。」秦紹風叫住他,一下笑了,神色乖舛︰「現在她歸你管,我害她受了傷,這幾下我無話可說。可是,如果你心里真裝著別人,離她遠近可不是你說了算。」

秦遠修回過頭,鉤起唇角,眼里殊無笑意。半晌,輕飄飄︰「哪怕有一天她還歸我管,我就說了算。要知道,她連一半的體溫都是我秦遠修給的。」

秦紹風盯緊他沒說話。

夏北北上來時秦紹風正往樓下走,看戲的人才散場,還好時間不長,終了沒真正的引發什麼混亂。以秦遠修揮了幾拳收場,至于兩人說了什麼沒听到,聲音壓得太低了,只看到神情,兩個男人像兩只待戰的雄獅。

夏北北本來已經和他失之交臂走過去了,反應過來一下轉身拉住他。也難怪認不出,堪為天人的一張臉掛了彩。她嚇了一跳,問他︰「三少,你怎麼了?」

秦紹風偏過臉,一副凜然的英雄模樣。悶悶的應了句︰「沒事,上去吧。」抽出胳膊走人,一步跨下兩個台階又頓住︰「回頭別跟容顏說這事。」

夏北北不傻︰「放心吧。」

回到病房只看到容顏一人坐在床上,左顧右盼︰「秦少人呢?」

容顏壓根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听到輕微的躁動,沒等她出門就已經安靜下來了。秦遠修自打出去一直沒進來,搖搖頭︰「不知道,出去打電話了吧。」

夏北北把吃的拿過來︰「那你先吃。你家秦少日理萬機的,公司肯定一些事。要不,你讓他回去忙,這里有我就行了。」

容顏接過她端上來的青粥,抿了一小口︰「你不是報的班麼?」

「今天又不上,還得兩三天呢。」

容顏想了想︰「那行,反正也不厲害,我估模今天觀察一天沒事,明天也就出院了。」秦家有私家醫生,換藥的事完全可以不用來醫院。

剛說完秦遠修推門進來,夏北北跳起來,招呼︰「哎,秦少,過來吃早餐吧。」

秦遠修揉了揉眼眶,沒大有食欲的樣子︰「我不餓。」抬腕看時間,懶懶地眯著眼︰「你不用上班?」

夏北北搖頭︰「我這幾天請假。剛才還說這事呢,我照顧小顏就行。」

爆戾性情的秦遠修難得消沉一回,以為會發火的時候卻按兵不動,容顏心里反倒沒底了,陰晴不定的秦遠修最嚇人,她不敢太說話,只應合︰「是啊,你去公司吧。」

秦遠修伸手扶上容顏的肩膀︰「我先去公司,張叔接你們回秦家,我處理完那邊的事就回家。」喉結動了動,想再說什麼,唇角卻抿死。

他低著頭,容顏坐在床上,一抬頭仍不能看清他瞳內光色。推了推他︰「那你快走吧。」眼見時間已經不早了。

秦遠修說︰「不急,等他們把車開過來。」

容顏听得一頭霧水︰「你的車呢?昨晚沒開車過來麼?」

秦遠修今晨不愛說話,動輒一個︰「沒事。」打發她。

容顏心里訥訥,想問他是不是昨晚又在閔安月那里踫了釘子。也只有閔安月最能打消他的勢氣,真是一個「情」字了得,就沒見過這麼執拗的一對男女。

正失神,夏北北的電話鬼喊鬼叫起來,品味獨道,連鈴聲都是六七十年代的沉重曲調。卻見夏北北握著電話恍惚了一下,樂呵呵的出去接。

秦遠修淡淡的瞧了眼,輕笑︰「沒想到墜入愛河的夏北北是這個模樣。」

容顏怔怔的︰「哪兒樣?」

秦遠修泰然自若︰「傻樣。」

容顏嘻嘻笑起來︰「北北就是那種智商特別高,情商有點兒低的人。你怎麼猜到是宋瑞?」

秦遠修靠過去,貼得她緊緊的︰「沒說她,說你呢。」

容顏不太自在地往後靠了靠,翻起白眼︰「秦遠修,沒你這樣的,你怎麼……」

「我怎麼?」秦遠修緊逼上來,靜靜注視著她︰「有你這樣的麼?容顏。」

容顏見他漆黑的眼眸里一陣波光流轉,心里想不明白,就問他︰「我怎麼了?」

秦遠修心里念道著果然啊果然,她果然還不知道她錯在哪里。清冷的笑了聲,像在自嘲自諷。挑起她的下巴,讓兩廂視線都逃無可逃︰「你電話干什麼用的,就不知道打個電話?」

容顏小聲的說︰「我給家里打過電話了。」

秦遠修涼涼看她一眼,聲音冷得人直打哆嗦︰「知道給家里打,就不會給我打一個?」

容顏拗著性子還想辯解︰「可是,給家里打完就沒電了啊。」怎麼給你打?她說得理所就當,一點兒悔過的意思都沒有。

秦遠修看著她不說話,半天,淡淡道︰「那為什麼不先給我打?」

他下手的動作有點重,本來輕輕的托著她的下巴這會兒情不自禁的捏緊。容顏疼得直皺眉,不知他哪來那麼大的火氣,不就一個電話麼,打給誰不一樣?再者他那時不知在忙什麼,就真願意讓她打擾麼?無論如何不是同樣找來了。

扳開他的手,比他還氣勢洶洶︰「少爺脾氣!秦遠修,你就是太*了。我知道你昨晚在干什麼,那麼晚都不回家,這點傷至于麼。」她自己都不當回事。

秦遠修的神色一僵,良久,不咸不淡說了句︰「說到底你就是不在乎我。」

容顏喉嚨一下腥咸起來,像狠狠壓抑著一種突來的情緒,有一種類似委屈的東西來得何其突兀,險些招架不住。

有這麼個夏北北可真好,總能踩著點進進出出,無形緩解了許多尷尬。此刻正搖著手機,高興得難以自抑︰「秦少,小顏,宋瑞馬上到了。」說完這一句才發現氣氛有絲詭異,床前明明有兩人在大眼瞪著小眼,卻如入無人之境。咽了一下口水,頓時緊張起來︰「是不是我進來的不是時候?」轉身要走,真是緊張過度,連借口都說得蹩腳白目︰「你們聊著,我再給小小打個電話。」

容顏叫住她︰「行了,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受傷了麼?」

夏北北可不是長舌婦,再說宋瑞知道容顏受傷也不是她說的,听說是從秦家大宅知道的,秦紹風回家掛了彩,正被秦老爺子劈頭蓋臉的教訓呢。

秦遠修抬手揉了揉額頭,轉身對夏北北說︰「麻煩你先照顧她,我回公司。」

容顏反應過來︰「不是在等你的車麼?」

秦遠修沒回頭︰「宋瑞不是馬上過來,我先開他的,讓他開我的回去。」

看人一走,夏北北吐了吐舌頭湊過來︰「你家秦少怎麼了?怎麼感覺怪怪的,不大高興啊。」

昨天秦遠修一跳出來,容顏就感覺出他一身陰氣濃重了,誰知道呢?撇撇嘴,似不以為意︰「不管他,以前不就陰陽怪氣的。」

夏北北吵著不然不然︰「你家秦少是仙風道骨不錯,不過陰陽怪氣還談不上。我看他是擔心你,昨晚我開門時見他眼眶都紅了,肯定急的。我們兩個也是,就沒想著給秦少打個電話……」早說夏北北最是善良淳樸的好人,對秦遠修一陣愧疚。念叨了一會兒,驀然清醒過來︰「慘了,宋瑞一準快上來了,我得躲躲。」

容顏伸手拉她沒拉住,人已經竄出幾步之遙。

「你又躲他干嘛啊?」

夏北北哭喪著臉︰「你看我上次做的那叫什麼事啊,宋瑞要不覺得我二百五,我都覺得他五百的一半了。」心慌慌然之還想逃。

就听門口飄飄的一嗓︰「你看我像五百的一半?」

容顏一雙眼繞過夏北北,看到進門來的宋瑞似笑非笑。目光再轉回來,夏北北背對宋瑞就差面色慘白,石化了一般。

宋瑞大大方方的過來,跟她並肩時刻意笑了一聲︰「我可沒覺得你像二百五,你這種認知不地道啊。」

夏北北一臉難掩的無地自容,想說她不是那個意思,但這事明顯不能細說,否則她借著酒醉胡言亂語一事他一眼就得看出真假。臉紅耳熱的站到一邊不說話。

還好,宋瑞雲淡風輕的帶過那一句便不再執著,看了容顏的手臂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來︰「行啊,很英勇麼。遠修怎麼說?」

容顏笑得半真半假︰「他能怎麼說,壓根就不肯好好說話。」

宋瑞眼角帶笑︰「就不肯好好說話?」他顯然很驚訝︰「這可不像他的脾氣,估計沒舍得,火氣都撒到別處了。」

「什麼意思?」

「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他不是來解謎的,秦遠修都不說,他更不想找事。看清她一側手臂包裹得面目全非的,看來傷得不清,難怪值當某人對自己的親弟弟大打出手。

「還疼不疼?」宋瑞語氣放得很輕,似十分擔心。

容顏倒一臉輕松︰「沒昨天那麼疼了。秦遠修開你的車走了?」

宋瑞低著頭,像要把她胳膊上的紗布看穿,嗯了一聲︰「上班的正點,路上太堵了,秦家那邊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

容顏問他︰「那秦遠修自己的車呢?」莫不是昨晚真沒開車過來?

「他沒說?」宋瑞挑眉,見她傻著臉不是裝的,失笑︰「遠修的愛騎報廢了,昨晚開車過來時出了場事故,車撞壞了。真難得,他駕齡可不短了。」

容顏剎時心驚肉跳,秦遠修手底下車子好幾輛,沒哪一輛是便宜的,性能好的沒話說,又愛開快車,不知道撞成什麼樣了。

白林立在一邊看秦號天發脾氣,想勸說兩句又插不上話。

秦號天氣壞了,下人將奉上茶水,轉眼就被他擲了出去,之前已經說了不少,奈何火氣不消,指著眼前的人想再罵,半晌︰「你自己說你多大了?還跟人家打架……」

秦紹風低著頭緘默不語。

秦號天一股火攻上心頭,劇烈的咳起來。白林慌手慌腳的過來幫他捶背,邊說好話︰「行了,罵也罵了,就消消氣吧。他不也說是為了幫別人,算做了件好事,被打成這樣還不快讓醫生過來給他看看。」

秦紹風自然不會說是被秦遠修打的,否則可不單是一場脾氣的事情了。

秦號天甩開白林的手,冷哼︰「那他大嫂呢?這回是沒事,要真出事怎麼辦?他這麼胡鬧都是你慣的。」

白林重重嘆氣︰「是,是,都是我慣的。以後他們幾個再犯錯,要打要罵我也不管了。走,我扶你上去休息。」轉身時跟秦紹風使了個眼色。

秦紹風伸手去摻秦號天,好好說話︰「爸,您別生氣,我錯了。」

秦號天板著臉躲過他的摻扶,慢慢上樓。

秦紹風終于自由喘口氣,往沙發上一橫,呲牙咧嘴的開始吵著疼。秦遠修下手可不含糊,他好好的一張臉竟打成調色盤了。

管家一見秦號天上樓,趕緊讓人把醫生喊過來。

「少爺,您再忍忍,醫生馬上就過來了。」

秦紹風用手輕輕的觸模,沒好氣︰「來了有個屁用,又不管疼。秦遠修才不是東西!」

管家沒听明白︰「這跟大少爺有什麼關系?」

「什麼大少爺,他排老二,能不二麼?」秦紹風撲騰坐起身,狠得牙齦癢癢。長這麼大從沒吃過外人虧,細想想都栽秦遠修身上了。

門鈴響起來,管家馬上去開門,以為醫生來了,看到人一怔︰「姑娘,你是?」

蘇意笑笑︰「我是來找你們三少爺的。他在家吧?」

管家點點,將人請進來。

秦紹風不以為有外人,捂著臉一面啐髒話,一邊吵著疼。看勁頭像白雪翠竹下的少年郎,少年不長成,一身痞里痞氣的桀驁。

「撲哧」一聲淺笑在頭頂炸開。秦紹風猛然抬頭,眸子眯緊︰「是你?」

蘇意偶然看清秦紹風一張臉,委實驚了一下,啞言半晌︰「你這是?」昨天她走時還好好的。怎會?

秦紹風才想起自己臉上掛了彩,偏首一陣懊惱︰「有事嗎?」

蘇意沒回答,直接坐過來,大驚小怪︰「你的臉怎麼了?是他們又找你麻煩了?」

「他們有地方吃飯了,哪有時間回來找我。」秦紹風最不喜歡別人踫他的臉,蘇意伸過來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他已經站起身︰「我這個樣子不適合見客,你要沒事就回吧。」

蘇意跟著站起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過來謝謝你的。」

秦紹風從來不乏野桃花,最煩女人粘上不放,早知道是樁麻煩事,管她被欺負成什麼樣,都不會出手。

「哎,你可能不了解我,如果昨晚我沒喝酒十有*不會管你。真沒必要追著謝我。」看她還要說話,索性一次把話說絕了︰「不過說真的,你畫成那樣去那種地方,男人不想把你怎樣都不叫男人。我要先看著你的臉,估計不會出手。」

蘇意堂堂蘇家小姐,正經豪門貴女,年輕又時尚,喜歡畫大濃妝,畫到連自己本來面目都看不清,但從未覺得難看過。秦紹風說話太尖銳,讓她有想哭的沖動。

大小姐脾氣一上來,拉住他不放︰「你覺得我不好看?」

蘇意眉眼長得十分精致,正因為清楚自己的優勢,才敢這麼問出來。

秦紹風轉過臉打量,憑心而論是有幾分姿色,是他以前看慣的花容月貌。不過,他轉性,覺得素面朝天就挺好,這樣的濃麗跟素顏一比便會顯出俗氣,輕微笑了笑︰「好看,但你這種小太妹不是我的菜。」

蘇意驚圓了嘴巴,半天,無所畏懼的笑起來︰「秦紹風,我還是頭一次听到男人跟我這樣說話。你自己就這個樣子,憑什麼說我是不良少女啊?」

秦紹風抽回胳膊,涼涼的看她︰「別說頭一次听男人說這話,會讓人覺得你閱人無數。你還是個不大的小姑娘吧?」

「你……」蘇意氣瘋了,怎會有這麼不客氣的人。

白林在二樓就听到下面的爭執聲,一下來直接問秦紹風︰「又怎麼了你?」

「煩。」秦紹風說了句口頭禪,理也不理的上樓。

蘇意認識白林,長輩面前瞬間恭敬起來︰「阿姨,您好。」

白林本來想反手拉自己的兒子,問他傷還看不看,眼看都快破相了,急死當媽的。被蘇意一叫,才注意到她人︰「咦,你不是?」想了一下,情緒剎時有了絲波瀾︰「蘇家的?」

蘇意高興起來︰「嗯,嗯,我爸爸是蘇敬恩。」

白林眼楮亮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怎麼?你認識我們家紹風?」

蘇家就蘇意這麼一顆掌上明珠,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主兒,什麼世面沒見過。最會哄人開心,開朗熱情地挽上白林的手臂,把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之後鄭重的跟白林道歉︰「阿姨,真對不起,不僅麻煩三少,還讓大少女乃女乃受了傷。所以今天刻意來跟三少道謝的。」

白林看著她的樣子覺得討喜,秦郝佳在圈子里稱冰雪女王,從來不會跟她撒嬌。

拍著她的手說︰「不用客氣,你一個小姑娘遇到麻煩他怎麼可能不幫。」

蘇意嘟嘟嘴︰「可是……三少好像很不高興。」

白林笑笑︰「就那個脾氣,什麼話都不會好好說,別往心里去。臉被打成那樣,鬧脾氣呢。」

蘇意好奇︰「他怎麼被人打的?」

白林遲疑︰「不是昨天晚上?」

蘇意忽然意識到問多了,想不說,已來不及,白林握緊她的手,追問︰「不是昨晚打的?」昨天秦紹風回來得太晚,那時一家人都睡了,早上又早早出去,沒人看到何時受的傷。

蘇意一時頂不住壓力,全說了。

秦遠修走了不久,秦家的車就到了,開了兩輛,一輛是補給宋瑞的,一輛是來接容顏和夏北北的。

宋瑞要趕去上班,走時看了看容顏,微微牽了下嘴角︰「好好養病,過後再去看你。」

「謝謝你啊宋瑞。」容顏道過謝,一回頭夏北北不見了。只好放宋瑞走︰「你開車小心。」

以為夏北北還在糾結之前的尷尬不敢視人,已經上車了,打開車門沒人,頓時好奇︰「哎,夏北北呢?」

司機指了指遠處︰「少女乃女乃,剛才我看她往那邊跑了,好像在追一個人。」

容顏好奇,這里還能踫到熟人?第一個念想就是秦紹風過來了,本來還想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他一聲回秦家了,別空跑一趟。順著司機手指的方向奔去,遠遠看到夏北北在跟一個女人說話。那人背對著容顏,日光形曼妙得像一朵盛夏開足的太陽花,這樣艷麗除了段安弦還會有誰?!容顏又驚又喜,緩緩湊上去,用完好的一只手拍她︰「弦子!」

明顯感覺她愣了一下,猛然轉過頭,本來一臉欣喜,目光落到她纏了厚厚紗布的手臂上,接著變了臉︰「容顏,你怎麼搞的,想當俠女是不是?嚇死人了。」

容顏知道夏北北全跟她說了,擺著獨臂笑意干干︰「別听北北嚇你,就破了一點兒皮。」

夏北北听著不忿︰「嗯,你皮厚,除了皮就是骨頭,沒肉的。」

容顏瞪她。

夏北北斬釘截鐵︰「別跟我擠眉瞪眼,我說錯了麼?」

段安弦自然信夏北北的,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有唯恐天下不亂的本質,由其在壞事上,這一方面的特質更體現得淋灕盡致。這會兒說容顏不借助秦遠修眼見飛黃騰達了段安弦或許會置疑一下,但說她一只胳膊幾乎快廢掉,夏北北一說她就信了。

「容顏,你什麼破腦子啊,以為自己特種兵麼,刀槍都敢往上沖?」夏北北在爆力事件上基本屬沒見過世面那種,跟誰描述起來都驚心動魄的,宋瑞早上問她情況時,听到後覺得自己快哭了,來了醫院才發現自己更想哭。可想而知,段安弦剛才問起她怎會出現在這里時,膽子都嚇破了。以為容顏一只胳膊是保不住了。

容顏攬上段安弦︰「行了,這不挺好麼。到是你,這段時間跑哪兒去了?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又玩失蹤是不是?」

夏北北幫腔︰「我正在跟她計較這事呢,沒良心的東西。」

段安弦拉著人走︰「你不是要回家麼,我跟北北陪你一起,路上慢慢說。」

容顏和夏北北一路上嚴厲拷問,段安弦都招了。原來這段時間哪兒都沒去,一直在S城的,只說前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想一個人靜靜,許多事情都要徹底縷出個頭緒來。

夏北北問她︰「那你縷得怎麼樣了?」

段安弦作出微笑的樣子,一段時間不見像蒼桑了很多。嘆了口氣說︰「想明白了,這回算徹底想明白了,準備做一個了斷。以後再不想像以前一樣不見光的活著,到頭來兩手空空什麼都得不到,太不值得。我要用自己的努力讓自己擁有更多,而不是別人憐憫的施舍。」

她說這樣的話讓容顏和夏北北都很安心,以為她終于回頭是岸,要翻過那一頁重新來過了。可她們太小看漢語言的博大精深了,一句話可以做太多種理解,如果你往好的方面想,那就是生機勃勃,如果往壞了想,就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勃勃。就像名垂千史和遺臭萬年其實沒什麼不可逾越的鴻溝,同樣都是讓人記住一輩子,至于是哪種只看最後是以哪種方式死的。而段安弦這個光明大業顯然不是另擇他路,而是一如既往先前的道路,只是戰略戰術更狠戾更過激了點兒,在原本不可能有光明的道路上非要突破一條羅馬大道來。

如果當時她將話說得明明白白,容顏和夏北北會想不明白她是從哪一個角度看過去的,或者從哪一方位做了精密勘探,覺得用這一種方法能砸通用道德累積起的厚實防線,真正通向光明幸福?何時,段安弦竟已經如斯癲狂。一瞌眼仿佛都已經看到她頭破血流的那不久的將來。

容顏和夏北北听了段安弦的話實實的激動了一回,無疑認定段安弦還是當年結識的大好青年。只是小估了社會的同化能力,忘記了這早不是當年的學生時代。

快到秦家容顏才想起問︰「怎麼會在醫院?」下意識看向夏北北。

夏北北一顆腦袋搖搖欲墜︰「不是我通風報信,先看到人在前,說你被砍在後。」

容顏鄙夷了一番她的不當用詞,更不解︰「那你去醫院干嘛了?」

段安弦僵了一下神,轉眼恢復如初︰「好像有點兒感冒,覺得不太舒服就去醫院看看。沒想到踫到北北了。對了,我就在那附近租的房子。」

容顏和夏北北齊聲念︰「難怪,難怪。」

秦家最不缺下人,夏北北和段安弦去了其實也沒什麼事做,容顏只是一邊胳膊不能動,又不是斷手斷腳。一到秦家便都被當成客人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三個人好不容顏又湊到一起,高興的不得了。已經在客廳里聊了好一會兒,不知誰說了笑話,幾人剎時笑得前仰後合的。其間管家已經來提醒了三次,現在又過來催︰「少女乃女乃,你才出院,路上顛簸了那麼久,上樓休息一會兒吧。」

容顏頭也沒回,直接擺擺手︰「我還不累,不想休息。」

管家這回很執著︰「少女乃女乃,少爺已經打來電話了,讓您別貪玩。」

「我又不是小孩兒,還貪什麼玩?!」容顏勉強轉過身,挑著眉毛看了管家一眼。

夏北北立刻吐出嘴里的橘子籽︰「小顏,你還是上樓睡吧,秦少發話了,你總不好不睡吧?」

容顏訕訕︰「為什麼秦遠修發話了,我就得改變生活規律?」

夏北北又吐掉一粒籽,納悶了下,今天秦家誰買的橘子,以前不見這麼多的籽啊。先說了句︰「這橘子怎麼有籽啊。」被邊上的段安弦撞了下,糾正她︰「這是橙子。」夏北北反應了一下,更納悶︰「橙子更得沒籽吧?」

容顏撐著頭早受夠她︰「你能說句正題麼?」明明有話要說的樣子,而她也一直在等她。

夏北北徹底了然,認真說︰「我是覺得,既然秦少發話了,你總得表示表示。」畢竟昨天晚上是她們理虧,而秦少明顯也不太愉悅。

容顏坐直身,滿目雷霆之勢,勢氣滾滾︰「我表示什麼啊我表示?假寐?他要讓我死呢,我還得英年早逝不成?」

夏北北想說︰「這個不行,嚴重波及到你的尊嚴問題……」目光一轉,立刻精神抖擻︰「要是秦少說了,你也不是不能考慮。」估計也是意識到自己立場轉變得太沒立場,順手捧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段安弦意味深長向外瞥了眼,唇邊弧度好看,隱隱的笑著。

容顏清析的「切」了聲︰「你說的這叫什麼屁話,就算他有錢,長得好看,又有本事,可是,三座大山也不能壓沒了我做人的尊嚴吧?」一回頭,剛想說讓管家退出去,嘴角抽了抽,氣氛一時變得扣人心弦,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該笑笑,卻比哭還難看︰「其實覺是可以培養的,越睡越有,我上去試試。」

夏北北一口水沒含住,噗一聲把茶噴了一桌子。

門口處,秦遠修一直目不轉楮的盯緊容顏。這一刻跟她對視了,用清亮的瞳孔死死含住她絲毫不肯松懈。旁人都看得清清的,之前還表情沉默,眼神冷淡,像一尊雕塑似的。此刻一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眸子像頓時有了光彩。

幾步走過來,點點頭跟其他人打過招呼。一彎腰自若的將容顏攔腰抱進懷里,微微挑著唇角︰「你們先聊著,我上去研究一下到底是‘覺’比較難開發,還是尊嚴易丟失。」

大步去往樓上,一消失眾人視線,秦遠修吟風弄月的咬她耳朵︰「嗯?听說你覺得我本事,好看,又多金?」

他附在身上的唇齒輕重遲緩,容顏全身都癢,像通了電流一般。左右躲閃還是挪進他的懷里更深處,面紅耳赤的嘴硬︰「剛才又不是說你。」

「那你覺得我怎樣?」秦遠修又問,哄騙似的語氣。

容顏賭氣的低聲說︰「不知道。」

秦遠修作勢轉身︰「既然你不知道,我去問問你那些姐妹。」

容顏扯住他的外套,服軟︰「好了,好了,我就是說你呢。」

秦遠修很幸福的笑著,容顏看著他的笑容溫潤且發著光。都說秦遠修不亦打發,她卻覺得哄他開心極容易,一句話就能眉舒目展。

容顏其實也不想這麼沒骨氣,可是從昨天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明顯惹得秦遠修不痛快,連車子都報廢了一輛。托夏北北的‘福’,秦遠修如今正得到重用,跟他對著干是不明智的。

秦遠修既然從公司回來,就是專門回來陪老婆的,容顏不醒他自然不會下樓。再者容顏沒什麼本事,就睡覺最有潛力,只要環境適宜時間完全不由她自己撐控,一個自然醒了得麼,一般人大半天的時間就耗進去了。再說秦遠修下去跟兩個女人有什麼好聊的?夏北北和段安弦一早看清局勢,容顏一上樓她們就提上包走人了。

她們剛走白林就過來了,進門便問︰「你們少女乃女乃呢?」

「在樓上休息,才上去不久,少爺也在上面。」管家吩咐下人上茶。又問︰「夫人,要叫少女乃女乃下來麼?」

白林月兌掉外套坐到沙發上︰「你們少女乃女乃的胳膊傷得厲害嗎?」

「傷口我們沒看到,不過听說挺長的一道口子。」

畢竟替秦紹風擋下一劫,心里多少會有些動容,想了想︰「讓她休息吧,去把你們少爺叫下來。」

「是,夫人。」管家轉身上樓。

管家下來有些時候,秦遠修才慢吞吞的從樓上現身。正中午的時候,眉眼間一片懶洋,坐進沙發里悠悠問︰「媽,怎麼這時候過來?」

白林耐下性子,看自己的兒子慣有的慢動作做完,終于能坐下來安穩听她說話,押一口茶水︰「來看看容顏,沒大礙吧?」

秦遠修僵著臉︰「能好了麼,統共多大點兒面積,半個胳膊都傷了。」

白林听著個人感情濃厚的一句話,知道里面有他的偏袒和心疼,面不改色︰「讓醫生好好治療,別留下傷疤。事情我听說了,紹風是有錯,不過你當大哥的,也別太怪他,畢竟他這回也不算無理取鬧。」

「紹風多大了?」秦遠修憑空問了這麼一嗓。

白林沒反應過來,照實答︰「二十四了。」

秦遠修揶揄︰「再不懂事可真就老了。」

白林被自己的大兒子堵得一時沒話說,是,實事求是的說,秦紹風到了這個年紀仍有太多的叛逆和不靠譜,受管束更是想也別想的事。可是……「選修,紹風這次連累容顏受傷是不應該,你爸也嚴厲的教訓過他了。不過,怎麼說你也是哥哥,不能往死里打呀。」那傷既然不是昨天幾個混混打的,就一定跑不了跟秦遠修有關。今早听完蘇意的話,她第一時間就想明白了。

秦遠修蹙起眉,淡淡問︰「他說我打他?」

「還用他說麼,你們幾個我哪一個不了解?」白林板起臉。

秦遠修攤了攤手︰「媽,紹風什麼都沒說,你來興師問罪?他臉上掛彩了,你不高興。看清楚了,現在受傷的是我老婆,我比誰都不痛快呢。」

白林瞟了秦遠修一眼,覺得這個話題不宜再聊下去,眼見就要將他的不良情緒再度引發,得不償失。搖搖頭放下杯子︰「行了,你跟紹風的官司沒人幫你們斷。我今天來主要是來看容顏的,既然她在休息我就晚上再過來吧。」招手讓下人拿過外套。

秦遠修起身送人,走到門口說︰「晚上你別過來了,我要帶她去醫院,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白林只得改了時間︰「那明天上午吧。」剛邁出一步,又想起件事來,轉身一臉擔憂︰「听說你昨晚去找容顏的時候出了車禍,有沒有踫壞哪里?」

秦遠修慢悠悠道︰「哪那麼容顏受傷。別擔心,回吧。」

白林嘆了口氣︰「以後開車小心點兒,急也不能開快車,再本事你還能飛起來麼。」

秦遠修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叩門框︰「媽,您別操心我。紹風年紀不心了,您不抓緊給他張羅個媳婦?」

這話白林在回秦家大宅的路當真認真想了,覺得秦紹風現在之所以渾得沒邊都是因為太自由了,沒有責任就很難讓一個男人沉下心來。所以,找個女人管束他,興許能轉轉性子。

晚上關了燈上床,閑談時把這個想法跟秦號天說了。秦號天一生的榮耀和懊惱是相輔相成的,便是兩個兒子既讓他面上有光,又覺得頭痛不已。表面上再服帖都是裝樣子,他的威嚴連三分鐘熱度都維系不了,沒哪一個真的怕他。

由其這個秦紹風,隨著年紀的增長便是連個樣子都懶得裝。雖然自己常說他沒秦遠修猾頭,不欺師滅祖是好事。可是,人有時需要哄騙,由其上了年紀,與其較真將人氣得人仰馬翻,莫不如暫時順著他的脾氣,腦子反應慢了,或許要遲些,但對錯總能想個明白。

秦號天暗暗斟酌一番,問她︰「你有合適的人選?」

白林自然而然的把閔安月推到女一號的寶座上︰「你覺得安月怎麼樣?」

「安月?」秦號天情緒稍稍波瀾了下,畢竟這個閔安月在他秦家選秀史上輪翻上陣不止一次,之前是秦遠修,兩家人都有意撮合一對年輕人。沒想到秦遠修不按套路出牌,跟容顏閃婚了。閔安月被迫在秦家沉寂了一段日子,不想現在又掀起新一輪*,又跟秦紹風搭配對手戲了,秦號天沒法不高看一眼。細想想,還是有顧慮︰「听說她喜歡的人不是遠修?」

白林覺得這不是問題︰「就算那兩個孩子以前真有感情,現在遠修早就結婚了,而且對容顏也算不錯,跟閔安月自然也就沒可能了。再說,就算閔安月現在對遠修還有感情,也不能一輩子不嫁人了吧?」

秦閔兩家交好,沒訂女圭女圭親都算便宜了幾個小輩。秦號天對閔安月一直也算滿意,由衷感嘆︰「安月這個孩子是不錯,紹風若能娶了她,對他的事業定然很有幫助,不愁管不住他的性子。就不知道閔家什麼意思。」

「你要覺得這個事行得通,我就去閔家探探口風。論條件紹風絕不比別家的小伙子差,按理說閔家沒有不願意的道理。」白林自高奮勇,自信滿滿的說。

秦號天多年從商,注定想事情比一般人周全縝密。應好之前又問︰「我也覺得閔家不一定會拒絕,如果你去說,十有*會成。就不知紹風是什麼意思,你那個兒子若是不願意,你說得了?再說安月跟遠修和宋瑞是同一個階段過來的,現在宋瑞的婚姻大事也沒個著落,不知道宋閔兩家有沒有這個意思?」

「你是說,宋瑞和閔安月有可能?」白林質疑了一聲,然後連自己都變得沒有底氣了。從小到大閔安月是跟秦遠修和宋瑞走得更近些,現在除去秦遠修,就不知那兩人是不是更有意走到一處?

白林心里打起鼓來︰「那就先不跟閔家說,看明白了再說。」

只能如此,秦號天扯緊被子︰「行了,睡吧。」

秦紹風要知道一家人像處理滯銷貨物一樣的算計他,非氣瘋了不可。但由于臉上掛了傷,連續幾天不便出門,整日盯著白林該對事態有所察覺才對。偏偏他被憋壞了,整日圍著大房子轉連平日的判斷力都圍困得缺失了。常常窩在客廳的沙發里發神精似的巴巴向門外望,像非望斷一潭秋水才肯善罷甘休,覺得她會在某一個瞬間出意不意的推門進來,然後有下人歡快的說︰「少女乃女乃,您來了。」估計他會立刻精神抖擻,幾日來的頹廢一掃而光,連陰霾濃重的眼瞳都會跟著亮起來。可是盯得久了,連眼楮都覺出酸痛了,那樣的奇跡卻一次也沒發生過。感嘆之余暗笑自己又痴又傻,怎麼會來呢?她胳膊上的傷可比他的臉嚴重多了,連他都「禁足」了,她又怎能來去自由,況且她並不喜歡來這里。只怕比他還封閉化管理,她那個超級女乃爸的警覺性越來越高了,他只是動了動賊心,秦遠修便立刻想跳出來扼殺他的賊膽,下手又快又狠。豈知他的賊心怎會那麼容易砍伐,早不知哪一時,就覺得,愛上她是宿命,听誰說過能爭得過命的?

門鈴響了兩下,有下人穿過客廳顛顛跑去開門。

秦紹風本來郁悶得一愁莫展,偶然像干旱許久的人久逢甘露,蔫萎的枝條陡然伸展,從頭到腳發起光來。

可不是天也憐人,瞧他相思太重,轉眼將人送來了?這個想法到底沒雀躍太久,被歡歡喜喜蹦進來的蘇意一下扼殺殆盡,敗興之余他還調侃的想了想,興好秦遠修沒她這樣的威力,否則他再死皮賴臉也是招架不住的。

涼涼的掃了一眼,起身上樓。

蘇意看出他的意圖,大步追過來,撈緊手臂不肯放松︰「秦紹風,你上哪兒?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麼?」

秦紹風一個頭兩個大,嘆出的氣重如山︰「蘇大小姐,你天天跟個鬼魂似的來我們家轉悠,還讓我怎麼想見到你啊?你給人一點‘想’的空間了麼?」蘇意鼓起腮想說話,他又秋風掃落葉一般補了句︰「麻煩你也矜持點兒,再不濟也是個小姑娘吧?非把大好的時光浪費在我身上。當然,你怎麼揮霍青春那是你的事,可是,能別礙著我的事兒麼?」

蘇意一張俏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最後發起火來︰「秦紹風,你怎麼那麼不知好歹,我還從來沒對一個人這麼上心過,就你這副樣子。」

秦紹風抽回手,徹底煩了︰「誰不這樣你找誰去啊,求你也善良點兒,別粘我了成麼,我沒逗你,真的,我是真煩你。」

這又不是過去,女朋友不再乎多少的,多一個少一個對他也沒什麼損害,何況還是這麼個長相標志,狂放大膽的,說起喜歡他一點兒都不含糊。現在的小妹妹感情觀怎麼就那麼豁達,連點兒矜持都沒有了。估計是他老了,連敷衍之心都少得可憐,就喜歡那麼一個人,便死都認準了,改不了的。

蘇意還是被冷落在秦家大宅的客廳里,連下人們都看不下去了,覺得這是何苦,他們少爺可不是善茬,有什麼說什麼,冷酷起來看你一眼都能冷凍結冰,絕對不是好迷戀的對象。就是不知蘇意看中他哪點,是,長相俊美無滔,性情也符合現代女性的審美潮流,身價也算高高在上,除了這些好像也沒什麼了,蘇意為何執迷不悟?自打表白被殘酷拒絕後,還是日日跑過來笑臉相迎,搞得秦紹風也很崩潰,常常什麼事做不順,就會說︰「是我傻了,都是那死丫頭給鬧騰的。」把昔日那個動輒就說的「煩」字都替代了。

「蘇小姐,你還是回去吧,我們夫人今天不在家……」想說,不會有人給你撐腰了。想到這覺得蘇意還不至于太絕望,至少白林像女兒一樣喜歡她。

蘇意抹起眼淚︰「我不走,我又不是來看你們夫人的。」她就納悶了,自己哪里不好,第一次跟一個人說喜歡,就被拒絕得毫無顏面可言。偏偏愛情是毒,一但中了就會走火入魔,秦紹風再混蛋她仍是喜歡,故意氣她的時候也喜歡,趕她離開的時候也喜歡,看著他就覺得,真是沒法不喜歡他。

她想上樓,被下人攔住︰「蘇小姐,您可別,我們三少的脾氣了得,您真追上去他指定會大發脾氣。」

蘇意嘴上說著不怕,可心里還是打顫。吸了吸鼻子︰「那好,你跟他說,我明天還會過來,不管他喜不喜歡,我天天過來。」

這無疑要是一次持久戰,蘇意是鐵了心的要對秦紹風圍追堵截,誰讓他好死不死的動了一個女人的心,而那個女人又是遠近聞名的死心眼。等秦紹風了然那一天,便恨不得時光倒流,他就算戳瞎了眼也會視而不見。

秦紹風躺在床上胡亂按電話,手指癢癢,不能出去,打個電話總可以,中國哪條法律規定听聲犯法?就算天籟也是听得的。

心里想著,號碼已經拔了出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秦遠修常常覺得人不能白活,比人多吃一天白米,腦子里就該多點兒什麼。電話都沒讓容顏接手,順手按了接通鍵,秦紹風听得一陣窩心,一句話都沒說當即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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