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雷川的十二萬鐵騎突然出現在馬邑城南,迫使丁國昌和劉鶚不得不放棄馬邑城,只堅守了一月有余的馬邑防線隨即崩潰,馬邑會戰以星月帝國的失敗而告終。
東都城,三百多年來安然無恙的東都城如今竟暴露在了敵人的兵鋒之下,三百多年來穩固如山的東都城現在竟處于風雨飄搖之中。
古老的帝國是不是氣數已盡?還能不能絕處逢生?現在這已成了帝國每一個臣民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問題。
已是初冬時節,天氣陰霾,天上濃雲密布,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過了一會兒,天空中就紛紛揚揚飄下雪來。
這是東都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這一場瑞雪並沒有給戰亂中的東都城帶來絲毫祥瑞之氣,相反,倒使人們的心頭變得更加壓抑。
茶樓酒肆失去了昔日的熱鬧喧嘩,大白天也門窗緊閉,胭脂巷的青樓妓館前門可羅雀,再也听不到令人**的絲竹管樂之聲,就連昔日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也變得冷冷清清,只有稀稀疏疏幾個行人在路上行走,他們都低著頭,神情緊張,步履匆忙,他們必須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家去,東都城實行宵禁已經一個月了,人們幾乎已養成天黑前趕回家去的習慣。
自從馬邑會戰失利以來,東都城就被一種不祥之氣籠罩著。敵人已佔領了大半個帝國,馬邑會戰之後,富庶的關中平原也被敵人控制了三分之一。面對這兵荒馬亂的時局,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默默地焚香禱告,求上蒼保佑東都城能躲過這兵燹之災,保佑一家人能平安渡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星月帝國的皇帝劉度負手站在御花園中的暖香閣內望著窗外飛揚的雪花。
他在等一位重要的客人,這位客人就是負責指揮馬邑會戰的丁國昌。
丁國昌是輔佐過兩代帝王的老臣,也是劉度的股肱之臣,自劉度登基以來,丁國昌就一直主持軍務院的工作。他工作勤勤懇懇,每天到軍務院最早的是他,離開得最晚的也是他,由于他的勤勉,軍務院內的各項事務被管理得井井有條。有他在軍務院,劉度感到非常放心。
馬邑會戰之後,丁國昌主動承擔了這次會戰失敗的全部責任。劉度也撤掉了丁國昌的所有職務並將其下獄審查。劉度心里很清楚,馬邑之戰的失敗絕不是丁國昌一個人的問題,就是再換一個人來指揮也難逃失敗的命運。帝國太古老了,這古老既是它的榮耀也是它的負擔。許多問題存在已久,人們卻習以為常,並不認為這是問題。只有當巴特隆發動這場叛亂後,這些問題才清楚地暴露出來。
丁國昌在扮演替罪羊的角色。馬邑會戰是決定帝國命運的大會戰,有十幾萬將士捐軀,
這個戰敗的罪責總得有人承擔,否則無法向臣民們交代,軍心民心也無法穩定下來。
今天就是丁國昌被移交監察院的最後期限,劉度心中不忍,所以特意在御花園的暖香閣內設宴,為這位輔佐了自己幾十年的老臣餞行。以丁國昌所承擔的戰敗罪責來看,十有**會是死罪,所以今天有可能就是君臣相見的最後一面。
劉度灰暗的心情一如這陰沉沉的天氣。
「啟稟陛下,丁大人來了。」內務部次長楊煜上前向劉度稟報。皇帝的生活起居向來是由內務部負責的,這酒宴也自然由他們來安排。
「請他進來吧。」劉度用低沉的聲音說。
丁國昌被兩名監察官陪同著走進了暖香閣,手上和腳上還戴著鐐銬。劉度命兩名監察官把丁國昌的鐐銬取下,然後讓他們退出去等候,屋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劉度看了一眼丁國昌,發現他比出征前蒼老消瘦了許多,原來直挺挺的脊背現在也變得佝僂起來,衣服也顯得髒亂不堪,哪里有一絲半毫執掌天下兵馬的帝國權臣的威儀啊。
「你坐吧。」劉度說,語氣中透著蒼涼。
等丁國昌恭敬地坐下後,劉度親自給丁國昌斟了一杯酒。
丁國昌看見皇帝陛下親手給自己斟酒,竟激動得淚水漣漣,他一邊用袖口擦眼淚,一邊顫巍巍地站起來說︰「豈,豈敢有勞陛下……」
劉度將手按在丁國昌的肩上安慰道︰「你輔佐了我幾十年,我給你斟杯酒也是應該的。」
「老臣有罪,有負陛下重托……老臣我……」丁國昌傷心得老淚縱橫,哽咽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不要說了,我心里明白。」劉度嘆了口氣說,「你是在代劉鶚、姚克還有其他將領受過,也是在代我受過啊。可沒有辦法啊,這個罪責太大,總得有人承擔,如今又是用人之際,只好委屈你一個人了。」
「有陛下這句話,老臣我死而無憾!」丁國昌擦了擦眼淚,端起精致的玉制酒杯一飲而盡。
劉度又給丁國昌斟上一杯酒,嘆道︰「你我君臣一場,如今就要分手了。今後再有軍機大事我找誰商量去呢?說實話,我心中真是不舍……」劉度轉頭望向窗外,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
「陛下。」丁國昌勸慰道,「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老臣這殘病之軀就是不死也很難再為陛下分憂啦。」
劉度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道︰「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沒有?」
「有。」
「好,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會滿足你。」劉度說。
「我有兩個心願未了,一是削藩建省,將各路諸侯的兵權收歸軍務院。這次內戰實由藩鎮作亂而起,藩王們了解帝國內情,且與各級官吏多有接觸,一但有了異心,比異族入侵對帝國造成的危害還要大。」
「嗯,你說的對,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不削藩,難免還會發生這樣的叛亂。可是,這要在平定這場叛亂之後才能進行啊?」劉度還有半句話沒說,那就是︰如今這個局勢,帝國還有能力平定這場叛亂嗎?
丁國昌堅定地說︰「陛下千萬不要灰心,以臣看來,咱們只是暫時失利而已,並非沒有希望。巴特隆窮兵黷武,對百姓凶狠殘暴,再加上他借助的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力量,他們到處燒殺擄掠,帝國的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而我朝三百余年來廣施仁政,老百姓安居樂業。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巴特隆這般倒行逆施必不能長久。」
劉度听到這番話精神為之一振,感嘆道︰「你說的有道理。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挽回眼下的危局呢?」
丁國昌看了一眼皇帝,小心地說︰「勤王。這是微臣的第二個心願。」
劉度猛的站了起來,這勤王是他最忌諱的話題,許多大臣提出此議後都被他訓斥得體如篩糠,不敢再提。丁國昌是個將死之人,劉度不好發作,便強忍住怒氣,大聲說︰「一個巴特隆還不夠嗎?難道還要再弄出一個來你們才甘心嗎?」
「陛下……」
劉度將手一擺道︰「你不必再說了。」說完就站了起來,背對著丁國昌。
丁國昌咬咬牙,執拗地說︰「老臣自知罪孽深重,時日無多,老臣心中了無掛礙。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懇請陛下听我把話說完。」
劉度望著窗外越飄越大的雪花沒有說話。
丁國昌見劉度沒有阻攔,繼續大聲說︰「南方諸侯其心難測,這不假。他們也都是手握重兵的藩王,巴特隆有野心,他們未見得就沒有。更何況現在帝國已無力約束他們,他們隨時都可以豎起反旗,擁兵自重。若是在馬邑會戰前,我不會勸陛下勤王,那時我們的力量與敵人相當,若論兵力,我們還強過對方。那時請南方諸侯出來勤王,他們肯定會跟我們討價還價,或者看我們與巴特隆鷸蚌相爭,他們好取漁翁之利,甚至還有可能心懷不軌,尋找機會與我們三分天下。可如今的局勢是敵強我弱,現在的帝國巴特隆已佔據大半,若是東都城失守了,巴特隆下一個就要消滅南方諸侯。我們與南方諸侯現在已是唇齒相依,他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若是讓他們現在出來勤王,他們就是心存貳心也不會去幫巴特隆,而會不遺余力地幫我們。和我們聯合起來擊敗巴特隆,取得均勢才符合他們現在的利益。」
丁國昌說到這里的時候,劉度突然轉過身來,他看了一眼丁國昌,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他突然發現丁國昌說的不無道理。與其自己在東都城死死苦撐,不如再放出一條狼來,讓來自南方茂密山嶺中的狼和北方大草原上的狼互相廝咬,無論結果如何,對自己都有益無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