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的雨季要一個月才能完這段時間行路多有不便。」王越晉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眼前這位的表情親王活的!他沒有因為激動而變得語無倫次甚至比往日多了幾分沉著。王越晉今日的表現堪稱上乘。
朱棣皺了皺眉。這個時候行動不得自由真是太糟糕了。不過依照他的性子只要決定了要走天上下刀子也不會在意。
見他端起茶踱步到門外王越晉知趣的退了出去。
天上地下雨線相連從廳堂連接到院門的走廊兩旁放置了六口半人深的安家缸。顧名思義是失火時用的。現在雨砸在里面早已撲撲滿。
遠遠地一個小丫鬟捧了碗湯藥進來青溪連忙過去接了遞到我手里正好溫熱的。
朱棣站在門外說了句話我沒听清。
他進門又說了一遍︰晚些時日再起身。
「這又為什麼。」
「你昨夜睡了咳的厲害想來是北平時的病還沒好全。」他也不看我自說自的。
「那呆幾天?」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把軍資的事查出來就走我親自查無論是誰被我查出來定然叫他生不如死。
我捧著藥碗似乎看見了一只老虎在咧嘴冷笑。
他終于從自己的世界里回神過來湊到我身邊開始問︰你這喝的這是什麼藥?哪個大夫開的藥方?管不管用?喝了多長時間了?
我眨巴眼楮︰安神的你真要親自查?
「不僅要查還要徹查!」
江嚴他不知道是誰說到當初抄沒李善長時候的三所百戶尖眼狼他才明白。這個人在客棧中裝出那副模樣跟兩個下屬演戲再到後來我送印上門朱棣听了並沒什麼反映。
用他的話說︰要防用不著太上心。
原本只是讓曲靜風暗地里查的事情到了朱棣這風格為之一變。
因軍資是在新野地區丟失的自然新野守備張志要負責。其他王爺如秦王、晉王在備邊時也曾生過類似事件最後都是由地方官員抓幾個流民砍頭了事至于丟的東西那是再也找不回的。偏偏燕王經手備邊數次以前從未出過如此狀況一是他治軍嚴格二是他眼里容不下沙子。這次玩到了老虎上少不得威了。
我疑心還有別的不過他不說我就不問。
柳克志、余慶、馬保保還有青溪等四人陪我去念百日佛。每隔幾日就會在寺廟周邊布施。
念百日佛有個講究就是要點面俱全。指的是不能只在一家寺院念經誦佛獻香火而是要在整個城里所有的寺廟都要布施一遍。新野富庶信佛的也多不過寺廟零零總總也不過三家主要是被洪武之初的國策限定。
三家寺院布施結束後在平源寺听方丈講佛經里的故事新野守備的夫人也正巧此時來寺中。方丈知我有錢卻不知身份于是請辭去迎接守備夫人了。
一小沙尼奉來茶水青溪說起她們家鄉的佛法神跡都有書記載。小沙尼想來也是見的官太太不少插嘴說道︰女施主不知我們這的佛法神跡也都是有記載的盧修遠盧員外還為此題了書名叫做《蘭城佛偈集注》。記錄的都是自洪武三年到如今新野城中的佛偈參悟還有些許居士感應的神跡若夫人施主想看小僧即可去取得來。
這倒不錯反正回去也沒事干他整天忙的不見人影王越晉因他來了也更加的恭順。
小沙尼捧了一本厚厚的書來垂手站到門下。
「法全寺是個什麼地方?怎麼我都沒听說過。」我翻了兩下便現這本集注里多了一個寺名。
小沙尼道︰阿彌陀佛想來夫人不是本地人並不知這法全寺已經敗落了現如今只怕還有不好的事。
我突然感興趣了越是奇怪的事越是吸引人︰什麼不好的事?又為什麼敗落了?
「十幾年前法全寺被一場大火燒了寺中數十名僧人無一幸免。都說這火來的奇怪當時的守備大人說要查哪知第二天就起了暴雨什麼也沒能查的出。從那之後就鬧了起來不少人說夜里听到哭喊聲。」
我低頭不語。
回到王宅冷冷清清王越晉今日去收租了。家丁不過十來人女僕只有廚娘和洗衣婦兩人。
王越晉不把自己的家眷帶來新野因他覺得自己是個蘇州人將來是要葉落歸根的偏偏此人生性不喜色相因此也不養姬妾在宅中。唯獨對積累黃白之物有難以割舍的愛戀收租買賣做的是風生水起可又不見他用。真是世間萬人人人各態。
這佔地四百三十畝的新野第一大宅自我的母親去世後逐漸落魄十年前王越秦作為大宅的主人將這地方讓自己的弟弟來管好歹有了點人氣這也不過就是前面一小片院落而已。後面一大片的竹林與園子都被築起了圍牆鐵將軍把門仿佛一個王宅兩個世界。
我的母親想起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身後一人說︰娘娘是累了麼?
我回頭看去只有馬保保一人他撐著傘神情顯然是好奇又關心的。
「沒什麼只是想起了母親。」
馬保保不語。
我問他︰你父母可尚在?
「都不在了哥哥嫂子還有佷兒在老家。靠著幾畝薄田度日。以前在老家時每當想起父母時我就會去墳前給他們燒點紙錢。」
他不說則已一說驚的我冷汗都出了來。
我回了新野這麼多天居然沒有去過王緹母親的墳墓祭奠!
一想到這又覺得心又空落落的。
夜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海中滿是十來歲時想象的母親樣子。她該是親切的笑容如同暖春三月陽光般的女子她的手是柔軟又有力量的十來歲時總是在被窩里幻想著自己還是三四歲的孩童嬉戲在母親的周圍哪怕摔跤也會有人來攙扶。
這樣的幻想自從十六歲後再也沒做過在哪個時代里我過了毫無靈魂依托的十年又或者我的靈魂已經強大的用不著幻想中的母親了。來這之後十五年更是從沒想過母親。
窗外雨打芭蕉啪啪作響。
臉上一熱一滴淚順著鼻梁滑落到另一側。
抬手去擦另一個人比我快些他的手指從我的臉龐滑過。
「怎麼哭了是那里不舒服?」他輕聲像是怕打破了四周的安寧。
「想起了母親。」並未轉身只是隨他任意抱著背貼緊他胸膛的感覺很好沒有柔軟卻更剛強。
他良久不出聲雨是兩人呼吸之外的唯一伴奏。
「明日我們一起去祭奠。」
他的呼吸漸漸的沉了我的心里卻又多了點難受。
以前與今天我在幻想中與母親相遇為她難受為她牽掛;明日以後誰會記得起世界還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女人。
女人愛孩子也許也愛的是他們會在最脆弱的時候能有機會想起自己。
我是沒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