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熊燱之從來沒見過這麼吵的女人!
不,是女孩吧?反正看起來像未成年。
看她又瘦又小,嗓門倒是很大。在靜謐的林子里,她這樣左一句老色鬼,右一句咸豬手,堪稱是噪音污染!
吵就算了,還擋路,讓他不得不出聲「請」她讓路,沒想到她竟然尖叫。
真的吵死人了!
連對方長怎樣都懶得細看,熊燱之冷著臉走向前,用十足威武的氣勢逼出一條路來。
他睥睨地向下看一眼,對著紅艷的頭頂冷哼一聲,便徑直地往前走去。
「欸!你這人怎麼這樣?」光著腳丫的楊小萸對著男人的背影大呼小叫。
沒錯!是男人,不是熊。
不能怪她眼花認錯,是他自己沒事長得這麼高這麼壯,還留一嘴落腮胡,搭配身上那件咖啡色的T恤,猛一看是像頭大棕熊嘛!
而且他哪有男人的風度啊?雖然她那聲慘叫是有點過分啦,但是他也不能連句謝謝都沒說就走過去啊!
那種無視的態度真叫人生氣!長得高了不起啊?
深覺自尊受損的哈比人如她哪能這麼輕易放過他?
「欸!你剛剛跟在我後面多久了?一聲不響的,真沒禮貌!」她就著嬌小的體型優勢擠過他身邊的縫隙,搶先走在前面。
然後猛地一轉身,雙手大張擋在路上,讓他沒辦法繼續無視她。
「欸!你說話啊!」人小志氣高,她也能用鼻孔看他呢!
嘖嘖嘖,看看這個肩上扛著一截樹干的男人,渾身上下還真的是毛茸茸的,從T恤短褲里探出來的真正是毛手毛腳,就連那兩道眉毛也是濃密得都要連成一線了。
他比那個熊燱之更適合叫作熊燱之,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只熊啊!
就在楊小萸走神之際,無法前進的熊燱之也正拿著一雙炯炯有砷的大眼楮居高臨下看著她。
濃眉下的虎目先是不耐,然後迅速涌上驚詫。
他想起,曾經也有像這樣的一雙大眼楮,明亮得好像容不下任何謊言似的,讓他深深為之沉淪。
到頭來,他得到的卻是那樣的背叛——
看他目光沉沉,楊小萸真是一陣莫名。
這男人怎麼這麼陰沉?而且,他在瞪她?
「你……看看看,看什麼看?」楊小萸心底不由得一陣發悚。
她是不是太沖動了?萬一他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通緝犯怎麼辦?在這個深山之中她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她的,然後她會被人毀尸滅跡,等老爸老媽老姊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堆白骨……歐買尬!
熊燱之當然不會知道她腦袋里的連篇妄想。剛剛回過神的他,只想知道這個從頭到腳都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女孩,來這個鳥不生蛋的山里做什麼?
一般登山客不會走來這里才對,更何況她的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來爬山。
來找人?最近的城鎮也不是往上走,走上去只有一個地方他家。
「你為什麼來這里?」他的聲音沉了幾度。
「我是來工作的啦!不是要找什麼通緝……噢!」她恨不得當場咬掉自己的舌頭!
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熊燱之一下子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冷哼一聲,他大步向前,再次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讓路。
「咦?」他要走了?
等熊燱之都已經走到五步開外了,楊小萸還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
跟上去?萬一他真的是個通緝犯呢?
不跟上去?她都沒把握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這片林子啊!
楊小萸再度陷入天人交戰,她頭上那頂紅火似的短發已經被她揪成一團稻草,等她發現的時候,頭也不回的男人竟然已經彎過一個山壁不見蹤影了。
「欸!別留下我一個人啊!」不管了!先走出去再說啦!
楊小萸打著赤腳追上去,像只跟屁蟲跟在熊燱之背後三大步的距離。
他顯然惜字如金,理都不理後面那條蟲,她只好瞪著他的背影發呆。
唔……他的肩線應該算是她看過最寬的吧?嘖嘖,再看看那件咖啡色的上衣好繃喔!貼身的程度足夠讓底下肌肉的形狀一覽無遺。
還滿性感的……呸呸呸!這只凶巴巴的熊才不性感!
甩甩頭,她扯開嗓門對著前面喊道︰「軟!你住在這附近啊?那認不認識熊燱之?」
楊小萸從來就不是一個懂得沉默是金的人,她實在受不了這樣沉悶的氣氛,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出得去呢,只好主動沒話找話羅!
「你找他做什麼?」男人的腳步頓了下,又繼續往前走。
「咦?你認識他啊?如果你認識,就跟我說說看他這個人好不好?我就是來采訪他的。」楊小萸追上前一步,口氣是前所未有的討好。
雖然是專訪,不過要是能從左鄰右舍嘴里挖到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就更好啦!
「你對他了解多少?看樣子,你好像連他長怎樣都不知道?」熊燱之哼了哼。
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梁山出版社怎麼會派出這樣的人來?或許,他應該取消這次的專訪,反正……
「我知道啊!我看過他一年前受訪的照片跟資料,他那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會住在山上的人,我猜啊,他一年前忽然跑來這里隱居一定有什麼原因。」楊小萸也不怕他知道,反正大家討論討論嘛!
走在他身後的她當然不會曉得他的表情動作,更別說他心里正在盤算的事情。
「不過是為了工作方便,還能有什麼原因?」熊燱之的眸子里浮上陰郁。
「才不呢!鮑仔在山下也可以做啊!人家說藝術家的脾氣都很怪,依我看,熊燱之搞不好是被受不了的親友野放到這里來的!你說我猜得對不對……啊!痛!」沾沾自喜的楊小萸轉眼間撞上了一堵肉牆,原來是男人硬邦邦的背脊。
這個人怎麼踩煞車也不講一聲,還敢回頭瞪她?
「你干嘛啦!」模著發痛的鼻尖,楊小萸哇哇大叫。
結果肇禍的男人鳥都不鳥她,狠狠瞪了她好幾秒,一轉身又自顧自向前走,走得又快又急,好像不想讓她跟上一樣。
就怕在林子里落單的楊小萸哪會讓他得逞?鼻尖還隱隱作痛,光溜溜的腳丫子就已經跟了上去。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再交談,一路上听著大自然的蟲鳴鳥叫,楊小萸憋得都快悶死了。
禍從口出,搞不好他跟那個熊燱之是一對熊麻吉咧!她當著他的面嘲弄他兄弟,難怪他不高興啦!
萬一他跑去跟那只熊告狀,采訪搞砸了怎麼辦?
噢!絕對不行!
「欸!算我說錯話了!開開玩笑,你不要當真嘛!」她小跑上前,大著膽子揪住他的衣角,然後在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擺出她自認最可愛最無辜的表情。
這一擺可不得了,她竟然看到男人的瞳孔緊縮了一下,然後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不會吧?她記得現在那堆什麼妹的都嘛是這樣擺pose的啊?難道她擺起來就這麼不入眼?
見他不買帳,楊小萸討好的臉色也垮了,貓眼直勾勾地瞅著他。
看看他,不只像熊,還像座山!這麼大一個男人,度量不會這麼小吧?
「你……」她才正要開口就被他給打斷了。
「你可以回去了。」藏在胡須里的嘴巴冷冷下著逐客令。
楊小萸故作可愛的討好讓熊燱之心底腦里瞬間警鈴大作。
太像了!他絕對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回去?我干嘛要回去?我還沒采訪……」
「采訪取消了。」他接下她的話尾,丟下一記震撼彈。
「取消?為什麼?你憑什麼取消?」楊小萸先是錯愕,緊接著跳腳。
這男人憑什麼幫熊燱之做決定?
「憑我是熊燱之。」粗嗄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山林間,在她的耳際。
「憑你是熊……什麼?」楊小萸再次錯愕,不過之後她不跳腳了,而是一臉不耐煩對著他說︰「你話還沒說完吧?你是不是要說,你是熊燱之的好朋友?就算是,你也不能替他毀約啊。」
「我就是熊燱之。」冷淡的口氣,卻是字字鏗鏘有力。
「你你你……你是……怎麼可能!」他是熊燱之?那拋了光的下巴咧?
可是這男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跟她開玩笑的樣子,難道他真的是熊燱之?
楊小萸徹底傻了,腳底板像生了根一樣一步都動不了。
熊燱之自然不再理睬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欸欸欸!算我不對啦!你有話好好說嘛!」楊小萸追上來了。
雖然口說無憑,不能確定他就是熊燱之,不過至少是跟熊燱之很親近的人吧?當然是不能得罪了!
可惜,他就是不理她,跨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又大又急促,讓她這只跟屁蟲追得氣喘如牛。
深怕再次激怒他,她不敢再造次,只能亦步亦趨跟上去。
沒想到不用多久,她腳下的黃土小徑已經變成了一片綠油油的草地。
他們走出來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燦爛的陽光瞬間鋪天蓋地灑了下來。
「噢!」楊小萸舉起一只手臂擋在額頭上。
等到她的眼楮適應刺眼的陽光,就看到虎背熊腰的男人走進圍城似的籬笆里,一步不停地往里面那棟又大又醒目的白木屋走去,儼然當她這人不存在。
噘著嘴的楊小萸睜大眼楮四處張望,在這片綠油油的草坪上好像只有這間建築物耶?
她快步向前,站在籬笆外觀望。
籬笆的高度只達她的膝蓋,不高,不過她是不可能犯法私闖民宅的。
這時候,她注意到旁邊有一個立牌,牌上寫著這里的地址。
她連忙低頭從包包里翻出筆記本,對照一下熊燱之的資料。
正確無誤!
「他真的是熊燱之?這下完了!」楊小萸抓抓頭又甩甩頭,然後雙手握拳,給自己打氣,道︰「不行!我哪能這樣就回去?……先穿鞋……哇!我腳真髒!」
看著正在開門的背影,楊小萸碎念完畢就忙著低頭蹭草皮,盡可能把腳丫子上的黃土蹭干淨。
「汪汪!」狗叫。
「熊毛!」男人叫。
「什麼毛?」楊小萸聞聲抬頭,沒想到一條飛天毛毯就迎頭蓋下來。
「啊啊啊啊啊!」
「汪汪汪汪汪!」
一時間,人聲狗聲響徹這片靜謐的山林。
「搞什麼鬼?」
楊小萸極其狼狽地從草地上爬起來,這才發現撲倒她的不是什麼毛毯,而是一只毛色雪白、體型龐大的大白熊犬。
大白熊乖乖蹲坐在一只熊……熊燱之的身邊,對著她口水直流。
「抹了我一臉口水還不夠啊?」楊小萸嫌惡地擦擦臉上的濕濡,對罪魁禍首做了個鬼臉,沒想到差點引狗上身。
這只狗對她也太熱情了吧?
驚訝地後退兩步,她拍拍身上的草屑,然後可憐兮兮地看著熊燱之。
看在他的狗這麼喜歡她的份上,他是不是可以前嫌盡棄啊?
答案是——不可能!
「熊毛!進屋去!」黑著臉的熊燱之對狗喝令一聲。
眸光一黯,他當然知道熊毛為什麼對她這麼熱情。
「嗚……」一人一狗發出哀鳴。
楊小萸扁著嘴,上挑著眼,再裝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果然熊燱之愣了好久,久到她都竊喜陰謀得逞了,才看見那一雙跟她一樣又大又圓的眼楮竟然瞬間凝聚可怖的陰霾。
他是卡到陰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