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十四章 囚徒

作者 ︰ 墨千心

厚重的幔帳在暑天中看上去更加讓人透不過氣,幔帳後的這一小方天地卻透著森寒的氣息,銅面人今日的情緒似乎很不好,他煩躁地一甩手將一只飛蛾釘在牆上,瀕死的飛蛾猶在極力的抖動雙翅,只是再用力也不過是讓翅膀以微小的幅度輕顫著,銅面人注視著飛蛾從無力的掙扎到最後的靜止輕蔑地笑了笑。

外面跪著的黑衣人听到笑聲開口稟報道︰「主上,雲意初目前盤桓在盤羲城,不妙的是我們的人才探查到楚笑幽昨夜突然出現在盤羲城外,現在該怎麼辦。」

「一群飯桶!」

黑衣人的式不似一般男子那樣飄逸,刻意打短的用一根黑色皮繩高高束起,英俊的臉龐蔓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有一點痞,有一絲賴,被呵斥後他沒有一點怒色或膽怯之意,淡淡應了聲︰「是。」

銅面人有些坐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件都干擾著他原本的計劃。先是抓出一個內奸讓他駭然,現在又听到這個消息……他長長呼了口氣,但這沒有讓他積郁在胸又無法泄的怒氣平復多少。楚笑幽去盤羲城必定是為調查澹台沁的死因,莫非習阮露了破綻沒有騙過她。他微微搖頭,不可能,習阮連他尚且能騙過何況一個毛丫頭。如果這樣的話,雲意初和楚笑幽若在盤羲城踫面後果不堪設想,他順水推舟利用澹台沁設計了雲意初,只求斬斷兩人間的關系,但絕不能因此要了雲意初的命,本以為是一石三鳥的計劃,偏偏出了紕漏。洗劍閣的實力還是讓他頭疼的,楚笑幽竟然能避開了守在獨衣城的眼線到了盤羲城。他皺眉,回憶起暖香流動的密室里某個人居高臨下俯瞰他的眼神,他下意識地摩挲著覆蓋住整張臉的面具,心內暗忖。現在還需要那個人地助力,要一如既往地扮演一只忠實的狗,然後有一天趁那個人毫無防備時反噬一口,直接咬斷他的脖頸,所以雲意初不能死,一只辦砸差事的狗會被那個人一腳踢開.

他刷一下撩開幔帳走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抬頭扯出一個痞笑。

「起來吧。」

黑衣人連一聲謝都沒說,慵懶地站起身,斜靠在茶幾上。

銅面人看了看他,無奈的搖頭,一月殺所有人里,只有這孩子對著他永遠一副輕松的模樣,他注視著黑衣人地笑,有點想上去把那笑臉撕下來的沖動。可下一瞬,因為那笑。他煩躁的心情卻莫名平復了許多,「立刻傳書讓習阮回來,陳苦兒死了就一了百了。另外就近安排人手暗中保護雲意初,直到他回到上津,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出手。」

黑衣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明白了,主上的意思是等他剩了半口氣再救。」

銅面人瞪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接著主上是否要去地牢?現下您最憂心的還是那個硬骨頭的家伙吧。」

銅面人突然逼近黑衣人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兩人地距離近到呼吸相聞。嘶啞地聲音割裂了空氣︰「絳獒。那個沒心沒肺地家伙和你是同一批活下來地人。那麼你呢?你有心麼?」

黑衣人不躲不閃地回視銅面人。故作姿態地模模胸口道︰「很可惜。我沒有。」他地手稍稍移動了寸許。認真道︰「不過還有肺。」

銅面人收起一身煞氣。大笑著邁出門檻。

絳獒雙手交疊抱在胸前。目送銅面人消失在轉角處後松了松頸椎處地筋骨。晃悠悠地走出門。口中念叨著︰「傳書傳書。假公濟私給習阮姐姐寫幾句情詩吧!」

地牢地門緩緩開啟。銅面人踏下石階時周身地氣息又轉換成無比陰寒地狀態。與地牢地空氣倒是相互輝映。融洽得緊.他走到最後一間刑房隔門窺視。正對他地牆壁上鎖著一個奄奄一息地年輕男子。男子全身**。連一片遮羞布都沒有。像是最低賤地動物一般被鐵鏈鎖在牆壁旁。唯一能稍稍遮掩身體地是他地長。凌亂地覆蓋整個面孔垂到小月復處。男子地皮膚上布滿了一道道傷疤。還在滲著血地是進入這間刑房後留下地。其他地舊傷一道道猙獰地無聲訴說著他地過去。

黔鷺……銅面人暗念男子地名。他還記得第一次相見地情景。那時候黔鷺還是一個唇紅齒白生得有些女氣地漂亮男孩。那一批孩子共有五百多個。他當時認定這個男孩絕對熬不下來。沒想到最後活著地十七人里。這漂亮地孩子默默站在其他孩子地後面怯生生地望著他。然後他給了這孩子一個名字。黔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怎麼都不會相信黔鷺會成為背叛者。前幾天他踫到準備出去執行任務地黔鷺。一時突奇想試了試黔鷺地武功。然後一封還沒來得及送出地信掉落在地上。而信上地文字讓他心寒甚至驚懼——澹台沁系一月殺出動排名前三十頂尖殺手圍攻致死。陳苦兒已被調換。意在嫁禍。原因我無法打探到。派去替換陳苦兒地人叫習阮。雖不在前三十之列。但此女陰毒狡詐。今年三十有三。據聞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孩童地容貌與身量。並不是修習了什麼邪門武功。而是天生為侏儒。奇怪地是她頭腦健全。身體也看不出任何病異。另。神醫風不留不可信。已被一月殺不知用何種手段收買。習阮就是經他手改換成了陳苦兒地模樣……

剩下的話是黔鷺對收信人隱晦地思念,從語句中能揣測出派黔鷺來到這里後,主使者沒有與之聯系,這一次是黔鷺自作主張想借出任務之便將信送出去,等同于告訴了銅面人收信者是和澹台沁之死有關的人。

會是那一邊?除了黔鷺之外還有沒有別人?這是銅面人幾天來不停苦思的問題,就像一個人伸手從地洞里拎出一只兔子,卻無法判斷里面是不是還剩余有其他的兔子,也許只有抓到的這一只,也許其他的兔子早已經望風而逃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藏進了另外的洞**。

這時里面又開始了新一輪上刑,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一把提起委頓在地上的黔鷺,接著將他緊緊固定在特制地刑架上。腰、腿、肩乃至一根手指在這個刑架上都動彈不了一分。精瘦的男子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箱子,里面整整齊齊列著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匕、鋼針、錘子等物。男子拿起一把小錘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很滿意的樣子。

那看似沒有多少重量的小錘砸在黔鷺腳踝處,黔鷺立刻一陣痙攣,原本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任何力氣地手臂一瞬間青筋暴起,而從他口中逸出的只有一聲低微的申吟。

銅面人暗道︰「看來他撐不了多少時間了。」他相當了解那只小錘有什麼作用,它能將人的骨骼一寸一寸砸裂……粉碎……外表看上去人還是囫圇個兒。沒什麼大傷,里面卻早已經碎成了一堆渣子,這還不算完,接著骨碴會刺進血肉中,就像千百暗器從內部戳進完全沒有防御力的身體。

銅面人推門進去,黔鷺已經顧不得是誰,左不過是又來一個加入刑虐隊伍的無恥之徒,至今為止他嘗了多少人不同的刑具自己都算不清,他們折磨他。卻不許他死,他的武功在被扔進來時就廢掉了,自絕經脈不可能。他們又拿手帕包滿食鹽,扎緊後塞進他的嘴里,連咬舌自盡地權利都一並被剝奪了去。預料中的痛苦沒有再落下來,這讓他詫異,他不會幼稚到以為他們會放過他,來人是誰?現在的他,連抬起眼簾都覺得那麼吃力,視線一點點上移,當看到那只青銅面具時。他沒有恐懼,眼中染上一絲笑意,終于能夠解月兌地笑意……

銅面人打開鎖鏈,拔出他口中塞著的鹽包,冷冷問道︰「還是不願意說?黔鷺。」

沒有了綁縛,黔鷺癱軟在地上,他的口腔已經被撐了很久,一時間合不起來,如果能閉合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咬斷舌頭。恐怕再沒有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了。他望著銅面人,輕微搖頭,眼眸光亮一閃後,化成一撮死灰。

「是洗劍閣麼?他們在我這死了不少人了。」銅面人仍然不想放棄。

黔鷺毫無反應。

難道不是?銅面人掏出那封沒有遞出的信「啪」一聲甩開舉到黔鷺面前道︰「這上面字字句句都與澹台沁被殺有關,你的主子沒有聯系你,你卻豁出性命地著急把消息送出去,那麼必定是相關的人,或是可能因為這件事有危險的人。」銅面人佝僂著身子退開兩步,邪笑著道︰「如果不是洗劍閣。莫非是羽國那個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地瑞王殿下?」

黔鷺依舊沒有反應。

還不是?銅面人無比挫敗。除了洗劍閣和雲意初,還有什麼人會被牽涉其中?他想不出了……片刻後。他低聲道︰「黔鷺,原本你和絳獒是我最信任的兩個孩子。你的主子是誰我不清楚,但他丟你混進來後管過你嗎?或許早都把你忘在腦後了!而我對你們雖然嚴厲,可每一個熬過來的孩子我都如義子般教照顧著。這麼多年難道比不上一個已經拋棄你的人?」

銅面人的懷柔政策顯然沒有任何效果,他冷冷盯著黔鷺半晌,然後緩慢轉身道︰「我踏出這個門檻前是你最後的機會,否則我保證你能活到七十歲!」

黔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以為激怒銅面人就能立刻解月兌,最好是一掌將他擊斃,沒想到……這個地方真的是地獄,活著可以成為最強大的威脅。他地神色中滿是嘲諷,但他不後悔,不管他牽掛的人還記不記得他,他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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