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九章 天人別

作者 ︰ 墨千心

五日的不眠不休,笑幽終于在落星江邊追到了軒轅晨空。護送靈柩的共有十八人,笑幽坐在馬上看著仿佛一夕間更加蒼老的軒轅晨空腦中一片空白,她的視線慢慢移動到那口黑漆棺材上,所有人一身縞素,白與黑交織成沒有色彩的世界。他睡在那里面嗎……她的手拽緊領口,呼吸霎時變成了極其艱難的事,眼前開始模糊,軒轅晨空的面容和黑漆棺材朦朧得像是一場幻境……

「丫頭!」軒轅晨空三兩步沖過來扶住即將跌下馬背的笑幽,蒼老的眼中是沉沉的傷痛。

笑幽抿了抿干澀的唇,從馬背上滑下來,雙腳觸及地面的感覺那樣不真實,她搭住軒轅晨空的手臂問︰「師父,里面真的是他嗎。」她嘶啞地問出這句話,短短幾個字卻耗費了她所有的心力。

軒轅晨空看著她眼中閃爍在絕望處的希翼,合起雙目無聲地點了點頭。

即使早就知道懷抱的希望是多麼渺小,笑幽在得到軒轅晨空肯定的一刻仍像是當胸受了一記重拳,她掙月兌軒轅晨空的手,步履虛浮地向棺木奔去,七步遠的地方她突然頓住,身體微微搖晃,半晌後她才一步步走近,抬著棺材的幾名下屬沉聲沖她道︰「閣主請節哀。」

笑幽恍若未聞,手指觸踫到棺蓋,緊扣著邊沿越來越用力,險些將棺木生生掰碎。

「笑兒!不要這樣!」

她轉頭雙眸中閃動著激狂,「我要看看!否則我絕不能相信他死了!他是神,怎麼會死……怎麼會死!!!??」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不斷重復著三個字︰「怎麼會……怎麼會……」

「笑兒別鬧了!落星江過去就是星夜國境內,我們必須快點趕回去,沁兒的遺體一直靠冰鎮著,你就算體諒一下我這個不中用的老頭子,今時今日我已經分不出心力再來照顧你……」

寂靜,能將人身體全部的神經都統統碾碎的寂靜,笑幽垂著頭,手指緩緩從棺蓋上無力滑落。

軒轅晨空嘴唇抖了抖,終是一句話也沒說,他與她一樣難以置信、痛入骨髓,澹台沁之于笑幽是愛人是親人,而對他來說,就像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想安慰她,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悲傷,但他無力安慰她,因為他的痛楚不比她少半分。他拽住笑幽的袖子,看了看江面上早準備好的船下令道︰「渡江!」

笑幽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軒轅晨空拉著她伴在棺木右側向前走。登船前。她望著滔滔江水又是一陣暈眩。她瘋一樣地趕來這里又能做什麼。除了伴在這冷冰冰地棺材旁。她什麼都做不了。人……渺小得可悲。

船收了錨緩緩駛離岸邊。笑幽執拗地不離棺木一步。軒轅晨空搖搖頭進了船艙。她靠著船舷慢慢坐下環抱雙膝。悶熱地夏天江面上卻十分清涼。濕潤地風吹亂了她地。她覺得自己是著了魔。黑漆刺痛著她地眼楮。可她無論怎樣用力都挪不開視線。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嘶吼︰「打開它!不用顧忌!里面不是他。只要打開就能揭穿……你還在猶豫什麼。快點快點……」

她眼神空洞地站起來。就像中了蠱被人操縱著。守著棺材地四個人看到她地動作交換了一下眼神。但對著這樣地笑幽。他們誰都不敢出聲。怕一句話就會將笑幽已經出竅地魂魄驚離。他們沒想到。下一瞬笑幽一掌擊開了棺蓋。因為一路走來。經常要為保持澹台沁尸身不腐換置冰塊。所以棺木並沒有釘嚴。笑幽地這一掌太過用力。黑色地棺蓋飛起。砸落在江面地同時激起飛濺地水花。

四人嚇得不輕。齊齊跪下道︰「閣主!」除了喚一聲這個稱呼。此情此景他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能說些什麼。

軒轅晨空听到響動。急急鑽出船艙就听見笑幽出如動物一般地嘶吼。壓抑地。破碎地嘶吼……他暗暗攥拳。不忍看那抹顫抖地背影。就當讓她再見澹台沁最後一面吧……否則她不會死心。

棺木中四周加設了冰槽。寒氣撲面打在笑幽地皮膚上。她看著那張慘白中微微泛青地面容止不住全身顫抖。他地眼楮和雙唇緊緊閉合。她終于無比真實地意識到。這雙眼楮是永遠不會再睜開來帶著溫暖注視她。他地唇也不會再吐出任何地音節。哪怕是最傷人地話。她地手指猶疑著觸踫到他地臉頰。沒有一絲暖意地冰冷將她地心同化成一樣溫度。她輕輕撫過他堅毅地線條。溫柔且留戀。她低聲對他說︰「我這樣算不算大逆不道違背倫常。如果生氣你就起來再呵斥我啊!你說過。等我嫁人才會與我相見。我認真地選了一處歸宿。可你卻躺在這里來見我。」

不知何時軒轅晨空已經將人都遣走,甲板上只剩下他們三人。

她低低地訴說著他們的過往,那些少女情懷憂傷又動人的心事,只可惜,美麗的音節已經不會敲打上他的耳膜,它們在空氣中短暫盤旋後統統被吹散在風中。她覺得自己好傻,再美麗的語言此刻都和他的臉一樣慘白沒有生氣,她漸漸沉默,抬頭望向已不遠的對岸,凝視片刻後,她回頭遙望著來時的岸,綻出一抹淒美的微笑時對他說了今生最後一句話︰「你到達了你的彼岸,而我卻在江心繼續掙扎,夜闌人靜時,如果有空就來看我吧,告訴我那里是否遍地都盛開著曼珠沙華……」

一直默默守候在一旁的軒轅晨空走上前,他知道,她已經對澹台沁做了最後的告別,本來他不想听,但笑幽的神色讓他恐懼,他已經失去了澹台沁,如果連孫女兒一般的笑幽也失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站立著扛起傷痛的勇氣。

「笑兒,我們沒有太多悲傷的時間,一日不找到凶手,沁兒就一日不能瞑目。」

笑幽的神智隨著這句話慢慢回歸,「我懂,師父。」

「既然已經開棺,你仔細瞧瞧沁兒的傷口。」

笑幽微微蹙眉,望著澹台沁的目光飛快轉變,她拉開他的上衣,映入眼簾的是澹台沁皮膚上錯綜交疊的傷痕,她倒吸一口涼氣,從這些傷痕她想象得出他死前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惡戰。一直干涸的眼眶終于涌上淚霧,她雙手拄著額頭,「我的罪孽這一輩子都洗不清……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孤身一人離開,也就不會……」

「丫頭!不許為難自己,你忘記了當年沁兒就是孤身一人救你出來,其實除了他閉關的那些年,沁兒一直喜歡一個人到處游蕩,勸也勸不听。在江湖走動的每一個人早就將命都掛上了一面牆,單看老天什麼時候收回。你如果鑽牛角尖地將自己列進仇人的名單,只會讓真正的凶手暢快。」

笑幽怔住,一點一點轉過頭,「對不起……」

軒轅晨空欣慰地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笑幽道︰「這是沁兒藏在身上的。」

笑幽接過,是洗劍閣的令牌,朝著她的這一面完好無損沒什麼特別,她迅將令牌翻轉,疑惑自語︰「一?」

軒轅晨空點點頭。

笑幽蹙眉,這明顯是澹台沁指力所就,但一個「一」無法證明什麼,除了作為「一」來理解,它也有可能是一個字的起筆,以橫起筆的字多到數不清,比如……「雲」。她搖了搖頭,如果是「一」最先聯想到的是一月殺無疑。她強迫自己往好處想,卻怎麼也無法消除對雲意初的懷疑,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那段時間澹台沁正在討還十年前的血債,其中會找的一個人就是雲意初,恰巧又傳出雲意初在盤羲城與澹台沁交過手的消息,只是一切未免太容易聯想,以雲意初狐狸一樣的深沉謀略,想殺一個人絕對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線索。

她的思維快轉動著,最後冷靜地對軒轅晨空道︰「我要見見那個目睹雲意初和他交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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