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咨皋被王善說中了心事他瞥了王善一眼沒有作答。王善便道︰「大帥恕不才斗膽這正是關節所在啊！大帥一心在紅毛事後有事于諸賊。賊皆奸猾之輩豈能善罷甘休！至于這船也好兵也罷皆是表象關口還在大帥之心吶！」
王善所言說得俞咨皋不悅。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諸賊亂我海疆！老夫身負皇恩衛國守邊豈能听之任之！」
「大帥有心靖海自然是不錯。只是如今之事……大帥不才說句話只怕大帥不喜其實這諸賊……也未必都要剿滅！所謂商也盜也盜也商也既要堵也要疏。」王善耐心地勸道「譬如這李賊。其與李魁奇或楊六便不相同。李家所求是安穩生意只須大帥……只要李家點了頭李魁奇之流便無可慮。諸賊隱去則我軍無後顧之憂而紅毛援絕軍心益亂則澎湖可下啊！」
要說這理是這樣不錯奈何俞咨皋卻听著逆耳。俞咨皋此來福建一心想要寧靖海疆立下一番功業。如何這回出兵澎湖李家父子卻橫生枝節左右掣肘不然他早已經奏凱而還了。人心畢竟是肉長的！李旦父子給俞咨皋惹了這麼些麻煩今日更是公然開炮示威打死打傷士卒數人以俞咨皋的強硬如何能夠說不計較便不計較？
俞咨皋悶聲悶氣不說話王善也不知該怎麼說了。但是事情擺在眼前李旦父子定不會讓俞咨皋如願。王善想了一回便去看王夢熊。王夢熊倒是個審時度勢的人當初袁進便是他招降的。是以他對海賊並非一概主張剿滅。王夢熊想了一回自告奮勇道︰「大帥末將願再往賊船一行。」
「有甚麼好去的？」
王夢熊跳出來說話俞咨皋肚子里的火氣便忍不住朝他撒了一些。但听俞咨皋斥道︰「去了說甚麼？自取其辱不談也罷！」
「大帥。」
王善听俞咨皋的口風似乎有些松動忙道︰「大帥便是要剿賊也須有所區別。時下要緊的是紅毛。李家既然要談不妨听听他們說些甚麼。不然咱們在此里想破腦袋也于事無補。誤了事還是咱們吃虧啊！」
「咳！老夫子道理方才老夫也是說了。我與海賊是談無可談吶！」
王善聞言立道︰「大帥談無可談全乎一心！」
「你！」
說到底俞咨皋便是不想放過李家。他被王善一句話頂回來喘息了半晌也不說話王善卻又道︰「大帥！局勢逼人啊！如今紅毛拖不起咱們也拖不起只有諸賊拖得下去！愈是遲疑終究是對咱們不利啊！
大帥便欲有事于諸賊也要紅毛退了才是。再說李賊與其他諸賊不同大帥何必非要與之……大帥！大丈夫能屈能伸李賊也不過想討一條活路咱們不必非要趕盡殺絕啊大帥！」
「王善！」
王善的話句句自肺腑。他早年出海經商深知海上虛實與商民的苦楚。奈何俞咨皋一門心思要將李旦之流一網打盡以全自己靖海的功業。王善這般喋喋不休說了一通俞咨皋終于是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王善可是李賊許了你什麼好處！你要處處為他們說話！」
「大帥！」
王善本來以為俞咨皋心里其實有心妥協只是拉不下面子是以再三勸說。卻不料俞咨皋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王善以商戶而入公門模爬滾打數載下來雖不入流卻還剩下幾分骨氣。俞咨皋如此說話卻叫王善難堪非常了。王善在俞咨皋的面前矗立良久末了他一躬身向俞咨皋一揖到地神色悵然道︰「王某之心日月可鑒！大帥如此說某……多說無益某便此求去。只求大帥瞧在往日的情分上別派輕舟一葉送某回程。王某感激之至。告辭！」
王善說罷不待俞咨皋回言便欠身出了船艙。俞咨皋何嘗不知王善是為了他好只他因氣不過李旦父子險惡用心這才一時失控說出那番話來。惡語出口俞咨皋便後悔不迭他見王善就此求去心里也是苦悶異常。
待到王善消失在艙門之外俞咨皋也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在了椅子上。俞咨皋嘆息一陣向徐一鳴道︰「一鳴你去……罷了」俞咨皋搖晃著起身道「罷了還是老夫……親去向老夫子致歉罷！」
俞咨皋躊躇著來在王善的艙門外。以俞咨高的性子此事著實有些叫他難受但是此事卻也無法假他人之手。俞咨皋輕輕叩了叩門道︰「老夫子老朽昏聵出言無狀還望老夫子原諒則個。求去一事也莫要再提了吧。」
王善身上有兩分氣節卻畢竟是出身商家並非做事做絕的性子。俞咨皋如此說話也是給足了王善臉面王善心里自然不再計較了。
其實俞咨皋能夠拉下臉面說這番軟話王善多少是有些得意。但是王善卻還記得方才所言之事。若此事俞咨皋沒有一個決斷那下場必定不妙。王善只是個師爺俞咨皋雖然重他他卻不必陪著俞咨皋一路尋死。所以王善先不開門他隔著門板道︰「大帥前言已盡澎湖成敗全在大帥一念之間。若老爺能有所取舍晚生自當鞍前馬後全心輔佐老爺成就不世之功。若是不然……多說無益大帥還是放晚生歸去罷！」
俞咨皋在門外听了無力地想了一回自道李家那一老一小只怕真是繞不過去了。便道︰「老夫子開門罷老夫……便從你所言。不過如何往來勾當還要細細斟酌才是啊！」
俞咨皋話音方落便听「吱呀」一聲王善的艙門被人從內拉開。王善衣冠齊整地站在俞咨皋面前面露微笑又是一拱到地誠懇道︰「大帥能屈能伸則澎湖事成矣！老爺請里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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