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在做夢。
他也和養父說過這件事了。養父雖然很擔心,但卻對夢的內容嗤之以鼻,只是找了幾個光明神牧師前來為他診療和祈禱了一番。起先,祈禱有些效果,他接連幾天都沒有做那樣的夢。但隨後就沒有效果了。無論牧師們怎麼祈禱,甚至連格拉漢姆大主教都親自前來為他診療和祈禱,卻還是無法阻止他晚上做夢。到最後,他自己放棄了。第一因為他不想再讓養父擔心,養父要考慮的事太多了,在如此繁忙時還需要為他擔心,他怕養父會因此而垮掉;第二是因為那些夢並不算什麼噩夢。沒錯,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噩夢,相反,看起來倒比較像一本大部頭的書,每天看一頁。
夢是從十年前開始的,不過具體的日期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那一晚,在睡著後,夢就來了。
「釋逖!釋逖!」
一個聲音這麼叫喚。
青年睜開眼楮,就看到了一張丑陋的臉。這張臉在以丑陋著稱的半獸人中也算極品了。那突出嘴邊的獠牙,綠色而大大的圓盤臉,還有那大大的豬鼻子,讓沒有準備的青年著實嚇了一跳。
但詭異的是,青年通過雙眼看到了一切,可身體似乎卻並不是他的,而且似乎思維也並不是他的。在那個半獸人這麼叫的時候,這個身體開口說話了。
「什麼事,果瑪魯?」
「我說我們該搶先動手!」那個名叫果瑪魯的半獸人猛地一捶桌子,這麼咆哮著。「我再也忍不住了!」
「稍安勿躁。」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來,讓青年感到汗毛直豎,但這個身體卻一點恐懼的意思都沒有。他轉過頭,讓青年看到了那個說話的人。呃,只能說看到了這個人,至于這個人長的什麼樣,卻沒法形容,因為這個人全身都被黑袍籠罩,甚至連頭被厚厚的兜帽罩住,臉則深深藏在兜帽里面,完全看不見模樣,能看到的,只是兜帽里面那一對火紅的眼楮。
「布魯斯金,你說什麼?!難道我們要對那些家伙示弱?!」
半獸人果瑪魯這麼咆哮。
「我有這麼說過嗎?」黑袍人布魯斯金冷冷地反問。「我只是說,我們還需要等一等。」
「等?」第三個聲音加入了談話,和半獸人果瑪魯一樣是在咆哮。「我再也沒法等下去了!盧一直處處都在和我作對,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黑袍人布魯斯金不說話了,他將頭轉向青年,火紅的眼楮凝視著青年。
「你別看我,布魯斯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青年的身體這麼說道,「你真的打算等一等,還是在等待著某人先開口?」
黑袍人布魯斯金依然不說話。由于臉藏在兜帽里,青年也看不出他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是憤怒?還是在暗笑?他看不出。但這個身體似乎很清楚,在出了一聲不屑的聲音後,他從黑袍人布魯斯金把視線移開了。
「盧,塔克瑟,卡斯特和奘周應該是會聯合起來的,現在只有侯德海普了。」
「他不用考慮了。」剛才第三個聲音這麼說。身體看向那個聲音,青年現說話的是一個巨大的火怪。他只有上半身露出桌面,而那半身被火焰籠罩,桌子下面還不是有火焰吐上,像是為他披上了一件火焰的外衣。「他已經將他的造物移出了大6,看來像是打算置身事外。」
「能確定嗎?」身體這麼問。
「你在懷疑我的判斷?」火怪這麼問。
身體沒有回答,只是朝其他兩人掃了一眼,隨後站了起來。
「那麼,開戰了。」
這就是第一個夢,因此青年才會記得那麼清楚。而接下來的十年,他不斷地做著類似的夢,有時還會重復,一遍又一遍地重復。他實在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也沒人能告訴他是什麼原因。
不過,現在並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睜開眼,一切都消失了。隨後,他坐起來,甩了甩頭,像是將所有的夢都甩出了腦海。之後他下床,洗漱,吃早飯。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回到臥室,取下盔甲架上的銀色盔甲,拆開卡筍,一部分一部分套在身上。每套上一部分,卡緊卡筍,他的心就緊張一分。當盔甲全都穿上後,他的心就完全月兌離了青年的氣息。現在站著的是,是騎士沙加-烏斯-奇斯塔。
騎士……他在心中出一陣苦笑。他的確是個騎士,而且還有一個身為王國最精銳部隊獅鷲心騎士團團長的養父,按理說應該非常風光。但事實並非如此。先,現年二十五歲的他,卻只有十年的記憶,過十年的記憶,已經從他腦海里徹底消失了。據他養父說,那是因為他在十年前生了場大病,雖然僥幸被救回了一條命,但後遺癥就是記憶全消失了;其次,他現在十分孱弱,弱到令人指。連續三年的騎士考核,他都是最後一名,可以說是全王國最弱的騎士。雖然養父說十年前的他十分強壯,從哪個方面看都是騎士的楷模,可他卻不怎麼相信,因為現在的他說的難听點,就比剛入伍的新兵強了那麼一點。所謂的騎士頭餃,不過是因為養父的地位而國王賜予的。沒人知道,他有著強烈的自尊心,這種像是施舍的頭餃讓他感到十分恥辱,所以一直在找著證明自己的機會。
但機會並不是那麼容易到來的。雖然他很努力,雖然他的養父有著那樣的權力,依然沒有機會,因為他實在太弱了,甚至連他的養父都不放心,更別提給他機會了。多次下來,他漸漸失望了,也不再努力,干脆破罐子破摔,開始了混日子,反正很多人也在混,多他一個也不多。
就在他快徹底陷入絕望墮落的深淵前,轉機來臨了。就在恩洛王死後的第三天,國王的傳令官來到了他的家。
沙加並沒有和他的養父一起住。二十歲時,他就搬出了養父的家,開始了獨立。雖然養父竭力阻止,但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他如此鐵了心,是因為不想再忍受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不過是靠著養父的廢物。他要想讓那些嚼舌根的人看看,沒有養父的庇護,他一樣能活下去。
對于騎士來說,國王的傳令官前來通常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宣布王國對他的處罰,一是宣布國王要他出征的御令。沙加忐忑地跪下听御令,可當傳令官念完最後一個詞後,他一下就興奮地跳了起來,甚至忘記了說感謝國王之類的禮儀話。他不能不興奮,因為傳令官帶來的是一個絕好的消息︰新王選擇他擔任統帥,率領大軍前去克魯洛德邊境,驅逐入侵的野蠻人。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嗎?
當然,疑惑還是有的。一是為什麼會選擇他擔任這樣的重任,二是為什麼他的養父沒有事先通知他。養父理查德是獅鷲心騎士團的團長,這種任命他沒道理不知道的,知道也不可能不通知他的。他也去養父家找過,但管家說他養父在恩洛王去世後就沒回過家。帶著滿月復疑問回到家,沙加遇到了在那等他的羅伊。
羅伊是他養父好友,獅鷲心騎士團副團長那魯克的兒子,比他小幾歲,但成就卻是他沒法比的。羅伊是艾拉西亞歷史上最年輕的騎士,最年輕的獅鷲心騎士。這樣的成就,卻沒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因為他靠的,是真正的實力而不是父親的蔭庇。他是連續四年艾拉西亞比武冠軍,三年騎士考核第一,經歷過三十場實戰,這樣的成績足以堵住任何人的嘴。
可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卻是公認的廢物最好的朋友,真是讓人覺得很奇怪。雖然兩家的確關系不錯,可兩個差距如此之大的人也能成為朋友,實在讓人咋舌。不過的確是這樣,羅伊和沙加堪稱莫逆,兩人好的幾乎可以穿一條褲子。這次他前來,正是為了祝賀沙加得到了這個位置。
听完沙加的疑問後,羅伊笑了笑。
「這兩個問題我都有答案。為什麼重任交予你,那是因為是我父親提議的,至于為什麼理查德伯伯沒有通知你,那是因為先王的身後事太多,他實在抽不開身,所以才委派我前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這樣啊。」沙加想起來去養父家的確沒有見到理查德,而管家說他一直沒回去過,看來羅伊說的是真的,理查德的確非常忙。
「當然,我今天也不單單是為了這個來的。」這麼說著,羅伊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沙加。「這是羅莎姐姐要我帶給你的。她有事不能親自前來祝賀,所以拖我把這個帶來。」
沙加接過。那是一個羊皮卷軸。展開後,沙加現那是一幅羅莎的畫像,下面用娟秀的字體寫著「永遠愛你」,心中十分感動。羅莎是次席主教勞埃尼斯的孫女,也是他的愛人。在他出征前得到這樣一份禮物,自然讓他感動萬分。他小心地卷好卷軸,然後放進了懷里。
「還有,這是父親和我的禮物。」羅伊拍拍手,僕人們抬進了一個大箱子。「你第一次出征,自然要像樣一些。這里是一套盔甲,是父親找艾拉西亞最好的鐵匠打造的。」
這件盔甲現在就穿在沙加身上。他的手指從盔甲表面劃過,十分光滑,沒有一絲凹處,可見工藝的精湛。帶著這種感激的心情,他抓起長劍配好。
時間剛剛好。當他配好長劍,就听到了沉重的敲門聲,還有羅伊的聲音。
「大哥!時間到了,該去廣場了!」
沙加帶著留戀的表情看了一眼屋內,隨後又模了模懷里,那卷羊皮卷軸好好地睡在懷中。于是他抽出了手,轉身朝門口走去。